數(shù)日之后。
越過圣城的城墻,在大路的盡頭,直到視線之外,有一只不到五十人的騎兵衛(wèi)隊,他們護衛(wèi)著一駕馬車,馬車上鑲嵌著的帝國親王徽章。在馬車里,法恩親王正握著酒杯,用酒水一遍又一遍濕潤著他那緊縮的喉管。在他對面,斯泰德正在養(yǎng)神。
斯泰德是親王的顧問,有著一顆聰明的腦袋。親王專程帶著這顆頭腦,陪伴他踏上這注定不會平靜的圣朗格沙瓦之行。
如今邊境不寧,大領(lǐng)主卻都虎視眈眈,帝國內(nèi)人心惶惶。新王懷爾德登基,若昂主政,卻派出大批密探,到處刺探消息,收集證據(jù),居心叵測。
兄長登基不久,就面臨帝國的內(nèi)憂外患。國王卻在這時傳喚自己,聯(lián)想起當年的所作所為,親王簡直就不寒而栗。
當年他還是個孩子,卻比他大哥長得壯實勇猛,也更得他們父王的喜愛。在那時,不僅是他們們兄弟倆,帝國的貴族子弟都在圣城的大圖書館里讀書,其中也包括了尼阿特公爵的長子。尼阿特公爵明明是長子,卻因為他母親的身份而沒能得到王位。失敗的尼阿特公爵最終避走東南,而他的孩子卻對此念念不忘。小孩子在一起,總有爭執(zhí)。而在一次爭執(zhí)中,那小公爵卻指著兄弟倆的鼻子,痛罵他們的父王是篡位者。小親王一怒之下,竟拔出佩劍,一劍捅穿了那位小公爵。
斯克瑞普四世為了平息兄長的憤怒,不得不把自己的小兒子發(fā)配到冰雪的北疆,守衛(wèi)邊境。而且還頒布了命令,未得國王的召喚,親王不得回到圣城。
這些年來,親王回到朗格沙瓦的次數(shù)寥寥可數(shù),不曾料想,國王竟在這時把他給召喚了回來。
“把我召回圣城,他想干什么?”親王知道,兄長如果想要在北境有所作為,就必須安撫國內(nèi)的躁動,而自己恰恰就是最好的祭品。
親王抬手取過佩劍,哐啷一下拔了出來。
“殿下……”
“你醒了?”親王自失的一笑。
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王室貴胄,斯泰德微微一笑,語調(diào)平穩(wěn),“殿下,您可是他的親弟弟,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親王收了劍,瞥了斯泰德,卻自嘲的一笑:“放心不下??!你不了解我的哥哥?!?p> “我確實不了解國王陛下,但那又怎樣呢?您也知道,現(xiàn)在北境不寧,國王需要的是幫手。而誰能是他最好的幫手呢?是他那遠在東南的遠房堂叔,還是他那一直駐守北境的親弟弟?”
“可現(xiàn)在國王卻要討要好他的那位堂叔,而他的親弟弟就是最好的籌碼!用親弟弟去換親兒子,也差不多了!”親王癟了癟嘴。
“殿下,您的親生母親,蓋恩茨家的族長,是當今的太后!老太后歷經(jīng)三代君王,在這個國家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而她是愛您的,沒有誰能在她的眼皮下傷害到您?!?p> “希望吧。我可是真的想她了!已經(jīng)這么多年,都不知道母親現(xiàn)在什么樣了?她眼睛好了一點沒?不,我不想見國王,我要先去見我母親!我要先去拜見太后!”親王攀扯著理由,掩飾自己的不安與恐懼。
就在這時,車外馬蹄轟鳴,當親王挑開了車簾,就看見一隊雄壯的騎士甲胄鮮明,兵戈閃亮的迎了過來。
“這里是帝國親王——歌德.斯克瑞普殿下的座駕!你們是誰?”親王的手下先一步叫嚷了起來。
那隊騎兵呼嘯著徑直將車隊圍住,一名校尉列隊而出:“奉國王陛下命令,皇家騎士團護衛(wèi)親王殿下進城?!?p> 放下車簾,親王睜大了眼睛望著斯泰德勛爵。
斯泰德輕的搖搖頭,慢慢放下了車簾。
這只隊伍的裹挾著親王的馬車,前行不久,卻又停了下來。從這個位置,已經(jīng)能夠看見朗格沙瓦高大的城墻了。
“國王陛下有旨,請親王殿下?lián)Q車入城!”陀爾諾那奇特的嗓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親王掀起車簾一瞟,就趕緊放了下來。他緊握住自己佩劍,卻向斯泰德問道:“怎么辦?”
他猶豫著,而車外的催促聲卻是一陣高了過一陣。
斯泰德一樣緊皺著眉頭,卻按住了親王握劍的手,“殿下,這里是圣城,國王的旨意是不能違背的,您還是先跟他們?nèi)グ伞7判?,我會帶上您的禮物,立刻去見太后。陛下繞不開太后,您一定不會有事的?!?p> 斯泰手拍著親王的手背,卻把佩劍從他手中抽了出來?!坝涀?,國王需要幫手,他需要忠誠的幫手!”
親王狠狠瞪了斯泰德,終于掀起簾子,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登上了那輛鑲嵌著國王徽章的馬車。
越過圣朗格沙瓦的高大的城門。穿過圣城的大街,馬車一路疾駛,終于停在了雄偉的安德瓦爾宮外。親王輕輕噓了口氣,——還好,不是去監(jiān)獄。而他心還沒來得及落下,車外“天佑吾王”的呼聲已經(jīng)山呼海嘯般的傳了進來。車門拉開,懷爾德笑容滿臉,迎面走來。
“陛下!”歌德趕緊跳下車來,單膝跪地。國王居然站在宮門外迎接他,這是他完全不敢想象的。
“起來,起來!你這是干什么?呵呵!”在眾人的注視下,國王快步上前,將親王攙了起來。
“幾年不見,長壯實了。”懷爾德笑瞇瞇的拍了拍法恩的肩膀,又捶了他胸口。
“先王曾說過:您是腦子,我是手腳。只有壯實手腳,再配上聰明的腦子,這個人才是一個真正強壯的人。從小我就沒有陛下聰明,只好練得強壯一點了。嘿嘿,嘿嘿。”一口氣說完,親王拘謹?shù)纳焓置嗣竽X。
懷爾德深看了親王,卻微微一笑,“先王不容易啊——,不說他了。該早點把你叫回來的,我們兄弟兩好久沒有在一起敘敘舊了?!?p> 國王緊拉住親王的手,在眾人的視線中,昂首走進了王宮。
進宮之后,懷爾德松手揮退了侍從,在前面慢慢的踱著步子,親王只能小心的跟在后面。
“法恩?!眹跎钗艘豢跉猓兄H王的小名,“既然提到先王,你還記得先王是怎么評價你的么?”
“記得,先王說我魯莽!”
“他為什么說你魯莽?”
“當年我因為一點口角紛爭,就拔劍殺了尼阿特公爵的長子。”
“少年輕狂啊。”懷爾德一聲嘆息,目光幽幽。
“這些年來,我也深感內(nèi)疚,畢竟為一點口角而殺人,總是不該?!庇H王隨在他身后,小心回答道。“只不過他竟敢污蔑先王,我才邀他決斗,誰知道他那么沒用!”
側(cè)頭看著自己弟弟,懷爾德繼續(xù)問道:“你這一劍可刺得不好啊,那尼阿特公爵從此懷恨在心,而他又勢力強橫,父王也沒有辦法,只能送你去北面蠻荒之地,跟流放差不多!這些年來,也真苦了你了?!?p> 國王一陣嘆息,不勝感慨,卻停下腳步,側(cè)臉看著親王,“假如——,假如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回到從前,面對尼阿特公爵長子——,你會怎么做?”
親王猛的睜大了眼睛,而懷爾德也直直的盯著他。
“陛下,他侮辱王室,質(zhì)疑王權(quán)!這種人,不要說再來一次,就是再來一百次,一千次,我一樣拔劍殺了他!”親王只一愣,便挺起了胸膛。
“這是殺子之仇,尼阿特公爵永遠不會忘記的,要留心!”國王綻放滿臉的笑容,轉(zhuǎn)眼即收。他轉(zhuǎn)過身來,穩(wěn)穩(wěn)站定,神色肅穆地說道:“法恩,我唯一的兄弟。從今天起,我要讓世人都知道,你是帝國的親王——,而不是一名在押的犯人!你已經(jīng)贖清了罪孽,而我會劃給你一大片土地,讓你成為一名高貴的領(lǐng)主,成為真正的王!”
“陛下!”親王激動的跪倒在地。
國王伸手將親王扶起來,“但你也要記得,那些領(lǐng)主絕不會放過我們的,所以啊,王國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們可得……”
“陛下!太后急著見親王殿下,在催了?!蓖訝栔Z突然冒了出來。
“哦,哦,對對,好好。我們也該去見太后了?!睉褷柕乱ё≡掝^,拉起親王,向著大殿去了。
松雞,鱸魚,乳豬,烤羊,牛排,火腿,甜品,酒……終于都準備好了。柴伍德在角落里稍稍喘了口氣,可他心中的不安卻越發(fā)的強烈起來。
就在不久之前,太后又把自己叫了過去,說什么國王的禁衛(wèi)騎士既然迎接了親王,已經(jīng)非常辛苦,所以把這邊的護衛(wèi)全部換成他們蓋恩茨家的人。而這些侍衛(wèi),都一并交由他——柴伍德騎士負責。
“更換宮廷的禁軍內(nèi)衛(wèi)!姑母到底要干什么?”
但此刻已由不得他多想,貴賓們已經(jīng)陸續(xù)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