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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的星河

第十五章 桃花柳萬絲

洛水的星河 李芬芳 6056 2020-01-26 15:41:59

  細(xì)細(xì)密密如羊毫如銀針的雨絲,輕輕柔柔紗幔一般籠罩著洛陽王城。一彎碧水似青羅玉帶迤邐其中,宮殿如黛隱身雨中,在宮燈映襯下影影綽綽。風(fēng)露拂吹著挺秀圓潤的桃花枝葉,雨絲在枝葉上匯聚成珠,順著風(fēng)姿優(yōu)雅的葉片滑落而下,如水晶落珠一般,敲打在裸露的濕潤泥土上,時(shí)斷時(shí)續(xù),清越如秦時(shí)樂工擊打編鐘。

  一位白衣少年倒背雙手立在窗前,看窗外的綿綿細(xì)雨雨打窗欞。他的臉上有著和他年齡不相稱的深沉與孤獨(dú),漆黑的雙眸一眼深若古井,蘊(yùn)含著千年的落寞萬年的憂愁。他的身后同樣立著一位玄衣少年,卻是叉腰而立,濃眉大眼眼神靈動(dòng)。

  他望著白衣少年的背影,看對方一動(dòng)不動(dòng),聽著窗外的雨聲,不由心中焦躁,叫道:“崇簡——去不去方秀川?”

  薛崇簡道:“春天萬物初生,生機(jī)勃發(fā)。正是小獸生長繁殖期,怎可荼毒生靈?”

  李隆基在房間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兒,說:“要不,約上你的女人一起去進(jìn)行探春之宴吧?”

  “好!”

  李隆基看到表弟前一秒還失魂落魄,后一秒就神采煥發(fā),有些驚異,于是笑道:“薛崇簡,為了一個(gè)女人,沒必要如此吧!”

  薛崇簡不理他,興致勃勃地準(zhǔn)備行裝。李隆基吆喝道:“記得多帶些銀兩,這次,朋友多?!?p>  之前因薛崇簡大鬧新春宴會,不便去梁王府,故而委托李隆基約云若外出。李隆基想到云若乃聰敏練達(dá)才華出眾的墨客,于是讓同為文士的張說前去。

  張說借口不懂女人,一口拒絕。

  李隆基笑道:“編撰《三教珠英》的北門學(xué)士果然耿介孤傲、睥睨群雌,圣歷二年日夕談?wù)?、賦詩聚會與五郎、六郎以及奉宸供奉諸美少年飲博嘲謔等事,你都全然忘卻了?”

  張說百口莫辯,拂袖道:“三郎,我怕了你?!庇谑?,大搖大擺地騎著馬,哼著小曲,至梁王府前下馬請安,不料門人通報(bào)后告知云若姑娘不在府中,再問時(shí),遭到門人一陣痛罵,灰頭土臉返回。

  薛崇簡只好親自外出尋覓,猜想她應(yīng)該在修文館讀書。一人單騎,信手系馬高樓垂柳邊,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綠色長垣,里面數(shù)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掩映。

  入門便是曲折游廊,階下細(xì)碎石子漫成曲折蜿蜒甬路。四面十多間端正軒麗房舍,三明一暗,里面都是合著書籍打就書架幾案。從南面房兩側(cè)又各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又有三四間小小退步。后院墻下開鑿一隙,得泉一派,開溝三尺許,灌入墻內(nèi),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薛崇簡從西面?zhèn)仁掖巴馔娏艘粋€(gè)身穿米色棉布衣裙的嫻麗身影,她云鬢半偏、荊釵斜插,露出一截雪白脖頸,正安靜立在一排書架前凝神看書。他輕輕推門而進(jìn),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后,笑道:“原來你也看這種書!”

  云若拿著本魏晉時(shí)期繁欽的書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身后有人聲,驚得心跳,幾乎把書掉落地上。待看清來人是薛崇簡,不由羞得低了頭。她正讀《定情詩》:

  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塵。思君即幽房,侍寢執(zhí)衣巾。時(shí)無桑中契,迫此路側(cè)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huán)。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何以致區(qū)區(qū)?耳中雙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何以結(jié)恩情?美玉綴羅纓。何以結(jié)中心?素縷連雙針。何以結(jié)相于?金薄畫搔頭。何以慰別離?耳后玳瑁釵。何以答歡忻?紈素三條裙。何以結(jié)愁悲?白絹雙中衣。與我期何所?乃期東山隅。日旰兮不來,谷風(fēng)吹我襦……

  薛崇簡笑道:“思君即幽房,侍寢執(zhí)衣巾。這是你要對我表達(dá)的么?”不等云若回答,又道:“女兒家心事不必用書,你不說,我也明白?!痹迫裟闷饡?,摔向他,“沒羞沒臊的,走開啦!”薛崇簡一把握住她柔弱的手腕,收了書合起來放到書架上,笑道:“走吧,一起出門踏青??茨闩铑^垢面的樣子,再不出門都要發(fā)霉了?!?p>  云若被拖拽得跟不上他的腳步,急道:“慢點(diǎn),停一下,等我回去換身衣服?!毖Τ绾喰Φ溃骸安挥昧?,回去再換也是素衣淡衫。修文館不遠(yuǎn)處有家成衣店,想著你應(yīng)該從未光顧。我?guī)闳ィ煤锰魩准??!辈挥煞终f,把她拉上馬。

  云若氣道:“修文館還沒有鎖門,天殺的?!毖Τ绾喓Φ溃骸安幌惴愿?,我自明白?!边M(jìn)去關(guān)窗落鎖,出來又問,“近來怎的不見上官的蹤影?”云若道:“上官大人被中宗封為昭容后,常去韋皇后、安樂公主那里。其他文士們忙于應(yīng)酬交際,這里竟快成了我的私家藏書館?!?p>  薛崇簡翻身上馬,一手執(zhí)轡,一手?jǐn)堊≡迫舻难?,道:“這不正合乎你的心意,坐好了,我們到霓裳香影?!?p>  霓裳香影的老板剛開店門,正灑掃庭除,忽然見一對璧人立于門前,忙笑臉相迎,“公子翩翩少年,娘子?jì)蓩膳畠?,真乃神仙下凡、天造地設(shè)。里面請,里面請!”

  薛崇簡對店主道:“把上好的錦緞成衣速速拿來,我等急著出城。”店主笑道:“既是出城,不如選幾件胡服勁裝,瀟灑利落。”

  薛崇簡笑道:“你是女服店,不是男裝店。我無所謂,只是女兒家選衣服除了好看應(yīng)該還是好看。勁裝拿兩件,其余的全部拿成上好的霓裳?!钡曛餍Φ溃骸肮铀詷O是,我速速拿來?!闭f著,招呼店里小伙計(jì)把綾羅綢緞擺滿了一柜臺,任憑云若挑選。

  云若從未見過這種陣仗,她素來不關(guān)心穿衣打扮,總是簡衣布裙素面朝天,若不是天生麗質(zhì)自然造化,可能終其一生平平淡淡,歸于塵土。

  薛崇簡看出了她的窘迫,連忙推她進(jìn)里面試衣間,一套一套接連不斷試穿,一共試了十幾套,全部打包帶走了。店主熱情相送,臨了非要留個(gè)住址,說以后有生意自會送上門去。

  薛崇簡攬著云若跨上馬,笑道:“以后有上好的美衣美服直接送給修文館云姑娘,銀兩問我要?!?p>  店主千恩萬謝,在門口張望了很久,才興奮地道:“這下遇到大戶了,我要發(fā)大財(cái)了!”

  洛陽城外野桃花桃葉舒展桃花灼灼,一樹一樹蔓延無涯。洛水悠悠,碧水汪汪,野鴨悠然自得四處鳧游。李隆基、薛崇簡、姜皎、張說、劉幽求、大門藝等十幾位青少年,意氣相投,痛快豪飲美酒十千,騎乘駿馬,佩劍帶弓一路向嵩山三皇寨進(jìn)發(fā)。

  李隆基笑道:“崇簡,除了你軟玉溫香抱滿懷,我們哥幾個(gè)都是孤家寡人,今天的費(fèi)用你承包!”

  薛崇簡答道:“只怕表兄你把你的美人全部拉出來,百輛馬車也不夠?!?p>  其他人哄然大笑,笑聲朗朗四處回響。

  李隆基哈哈道:“弱水三千,可惜挑不出一個(gè)可心的,不如你一個(gè)云若千嬌百媚,我對你是羨慕嫉妒恨。以后少惹我,惹惱了,我把你的云若給搶了!”

  薛崇簡笑道:“表兄,盡管放馬過來吧!”

  李隆基猛力一磕馬肚子,馬兒揚(yáng)起前蹄,一聲長嘶,風(fēng)馳電掣奔向遠(yuǎn)方。

  三皇寨層巒疊嶂綠林吐翠,空氣清新百花芬芳。一眾人打馬上到半山腰一處平緩地,拴馬到客棧高樹邊。

  大家商議再度讓張說留下看馬,張說不樂意,說他要出門宴幄,尋找奇遇。李隆基大笑張說風(fēng)騷,還什么宴幄。宴幄是姑娘們席地而坐,設(shè)宴賞名花并用自己的紅裙圍成的一個(gè)相對封閉的私人空間。

  張說笑嘻嘻地道:“走著走著,山花就開了;看著看著,美人就來了。春天正是萬物生發(fā)季,可能我一出門就碰見美女了。”

  大門藝笑道:“云姑娘在此,你們?nèi)f不可太放肆?!?p>  劉幽求笑道:“聽聽人家大門藝,不愧是粟末靺鞨王子。張說你比人家一個(gè)天上一個(gè)地下?!?p>  張說呵呵道:“我天上,他地下。”

  劉幽求罵道:“恬不知恥!怪不得以前和張昌宗勾搭在一起……”

  張說不以為然,笑著說:“我那是奉了女皇詔書,奉命編書。”言辭間,頗為驕傲,“你們這一群烏合之眾,千百年后誰會記得你們,而只有我張說編出的詩集文章能流傳后世永垂不朽。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shí)而盡,樂榮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

  劉幽求“呸”了一聲,解下腰間酒葫蘆,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燒酒,扔給大門藝,“小兄弟,嘗嘗?!?p>  大門藝接過,喝了一口,咳嗽了一下,“劉兄,濃烈甘醇,可惜小弟消受不了。”

  劉幽求哈哈大笑:“酒酣胸膽尚開張,酒微烈,又何妨!三杯吐然諾,醉里有乾坤。不夠爺們,不夠爺們!我還是找臨淄王斗酒去了。”說著,撩起衣襟,大步流星追趕遠(yuǎn)遠(yuǎn)在前的李隆基、姜皎等人。

  薛崇簡拉著云若的手,和大門藝并排走在后面。山路崎嶇不平,蜿蜒曲折。大門藝是整個(gè)隊(duì)伍中年齡最小的,也是走的最慢的。云若看他身材魁梧、高鼻深目,卻時(shí)不時(shí)用手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問道:“你家鄉(xiāng)沒有山吧?”

  大門藝笑道:“有的,嫂嫂。大黑山、長白山、吉林哈達(dá)嶺、老嶺、牡丹嶺,長白山上常年積雪,經(jīng)久不化,蔚為奇觀,上有白云峰、鹿鳴峰、龍門峰、臥虎峰、天豁峰、紫霞峰、觀日峰等。長白山上有天池,晶瑩如玉。長白山天池四周奇峰環(huán)繞,北側(cè)有一缺口,池水由此缺口溢出,向北流經(jīng)千米斷崖流下,瀑布飛濺。

  在瀑布北有一處溫泉名為聚龍泉。無數(shù)熱流從地底涌出,似群龍噴水。沿北坡登山去天池,天然形成一豁口,就是黑風(fēng)口。黑風(fēng)口洞開在兩座碉堡之間,人稱‘南天門’。黑風(fēng)口上常有成群白腰雨燕出沒。我們那里有山有水,風(fēng)光迷人,資源豐富,動(dòng)植物種類繁多。嫂嫂,有時(shí)間可以和崇簡兄一道去觀光?!?p>  云若笑道:“聽你一說,我可是井底之蛙孤陋寡聞了。對了,之前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薛崇簡回答道:“他是粟末靺鞨來大唐的使者,現(xiàn)在京城當(dāng)值宿衛(wèi)?!痹迫魭昝撗Τ绾喌氖?,去攀附旁邊山石嶙峋處一棵斜出橫逸的桃花樹。大門藝忙道:“嫂嫂小心,懸崖峭壁?!痹迫粜Φ溃骸半y得小兄弟如此貼心,將來非要找一位大唐賢妻不可?!?p>  大門藝道:“就找嫂嫂這樣的?!毖Τ绾喎鲎≡迫舻难浚溃骸靶⌒∧昙o(jì),很會招惹桃花?!贝箝T藝哈哈笑道:“兄長謬贊了!”云若靠在山石上歇息,輕輕呼氣。

  她極少進(jìn)行野外活動(dòng),山高路陡怪石奇木,風(fēng)景雖是怡人,路程極是累人。薛崇簡用錦帕為她擦拭汗水,擦完,擰開一壺水送到她嘴邊。

  云若接過水壺喝著,看到大門藝坐到一塊大石頭上,攤開畫紙,研墨運(yùn)筆,好奇道:“你可是畫師?”大門藝在紙上畫了幾筆,道:“不敢當(dāng),小小畫童而已。游山玩水聊以排遣?!边叜嬤厡ρΤ绾喌溃骸靶珠L可以站到嫂嫂身邊,佳偶天成神仙眷侶,執(zhí)手有意,入畫有情?!?p>  薛崇簡依言而行,還順手摘了幾朵桃花,戴到云若的發(fā)髻上。

  山谷中回蕩起“啊——啊——吆——吆——”的長嘯,是前面的李隆基、劉幽求等向他們發(fā)信號,快點(diǎn)來,搭設(shè)帳篷聚餐了。

  一路走一路觀賞如刀削斧劈般的書頁巖,山崖間野草蔓生荊棘雜發(fā),野花幽香星星點(diǎn)點(diǎn),黃色耀眼,紫色清幽,藍(lán)色寧謐。蒼鷹盤旋,烏鴉啼鳴,山雀啾唧。

  在一塊平整的聽風(fēng)石上,在百米棧道旁邊,一個(gè)墨綠色軍用帳篷里大家推杯弄盞,歡暢豪飲。李隆基、劉幽求等人大嚼牛肉,大口喝酒,暢談中宗復(fù)位后把千騎營擴(kuò)充為萬騎營,大家知己兄弟更多的事情。

  張說插嘴道:“三郎雄姿英發(fā),雄心勃勃,不過,小人可聽說昨日三郎痛哭流涕,可有此事?呵呵?!崩盥』嬃艘豢诰疲溃骸安诲e(cuò),確有此事?!北娙私泽@。

  只聽李隆基緩緩道:“只因昨日我見了守禮兄,守禮兄能預(yù)知晴雨。比如下了好幾天雨,他說要晴天了,果然就晴了。旱了好久了,他說要下雨了,馬上就下了?;5拇蠹疫€以為他有什么法術(shù)能預(yù)知天氣,我昨日煞有介事地去問他。

  不料,他說他從小就被囚禁在宮里,經(jīng)常被打,身上到處都是舊傷疤痕,一到下雨天就疼,天要晴了就好了,哪有什么法術(shù)?說完嚎啕大哭,惹得我也傷感?!?p>  李隆基降生以來,幽閉宮中,不出門庭者十余年。期間,其母親竇妃被戶婢團(tuán)兒誣諂為“厭蠱咒詛”,被秘密地殺死于宮中,不知埋在何處。其父李旦也被誣告有“異謀”,差點(diǎn)被廢幸虧太常工人安金藏大義剖腹,“以證明皇嗣不反”,才躲過災(zāi)難。

  幽閉宮中的時(shí)候,除了薛崇簡給他帶些銀兩,就是王妃王有容陪在身邊,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不但沒得吃喝,還要受宮人欺侮。想來生在帝王家,有時(shí)也并非幸事。

  薛崇簡和云若立在帳篷外,在幾米開外的一株桃樹下,細(xì)數(shù)桃花幾朵,桃葉幾片。云若穿了大門藝毫不避諱不辭勞苦地端著畫架,為他們畫畫。

  薛崇簡看大門藝畫的畫時(shí),禁不住啞然失笑。原以為他會把他們兩個(gè)人都畫上,結(jié)果畫里山也沒有樹也沒有,草也沒有花也沒有,只有一個(gè)云若,而云若身上的衣著也和今日所穿大不相同。

  云若穿的是胡服男裝,而畫里的她卻是施朱敷粉,畫了遠(yuǎn)山眉,點(diǎn)了唇紅,梳了高髻,穿上了白色襯衣,套上了石榴色窄袖短衫,下著粉色色曳地長裙,腰垂紅色腰帶,肩披紅帛,端地是粉胸半掩疑暗雪,坐時(shí)衣帶縈纖草,行即裙裾掃落梅。

  云若似有頓悟道:“繪畫和‘天人合一’、‘有無相生’、‘君子比德’等古代思辨精神是相通的吧?”

  “哦?何以見得?”大門藝來了興致,側(cè)耳聆聽。

  “天才畫家創(chuàng)作佳品經(jīng)常忘我,目不見絹素,手不知筆墨,也只有排除一切外在煩擾聚精會神全神貫注,才能達(dá)到這種物我兩忘的境界。這和儒家強(qiáng)調(diào)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道家提倡道法自然萬物平等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種物我交融的心態(tài),是天人合一狀態(tài)中最理想的境界,也是繪畫中最理想的狀態(tài)。繪畫到忘乎所以處就會不知我之為草蟲耶,草蟲之為我耶?物化合一師法自然,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自然中有我在,我中也有自然?!?p>  “有道理,於我心有戚戚焉!”大門藝擊掌贊賞,道,“道家提倡有無相生,注重?zé)o中生有。在老子看來,宇宙之本為‘道’,道是‘有’與‘無’的統(tǒng)一。有無相生,不似之似,畫家就以此來實(shí)現(xiàn)對‘道’的體驗(yàn)。畫家不應(yīng)對物細(xì)膩刻畫寫生,看一筆畫一筆,而是不役于物體外表,在似與不似之間,方可追尋到萬物‘道’之本源。

  因此,畫家筆下所表現(xiàn)的自然萬物,并不是純粹的自然物體,而是一種負(fù)載著畫家七情六欲內(nèi)心體驗(yàn)的情感自然。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啤问钱嬛?,‘不似’之神才是畫之精。好的繪畫作品應(yīng)該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意境深遠(yuǎn)韻味十足。

  當(dāng)然,繪畫也要合乎儒家中庸含蓄不偏不倚和佛家的禪修頓悟。因此,逸筆草草不求形似,無畫之處皆成妙境,模糊反精到,虛空見充實(shí),人們往往對那些遠(yuǎn)遠(yuǎn)超于物象之表、意趣出神入化的作品給予最高的評價(jià)。不以表面的逼真和酷似作為追求的目標(biāo),而是主張言忘意得。

  似與不似之間的‘意’就成了判斷作品成敗得失的標(biāo)準(zhǔn)。畫面賞心悅目固可稱為‘美’,無限的余韻那才稱‘妙’。在繪畫中,畫家描繪客觀物象不是目的,如何讓畫筆下的物象能更好地體現(xiàn)‘道’的意境才是畫家的著力點(diǎn)。”

  薛崇簡看著兩人一對一答,聊得不亦樂乎,忍不住插嘴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dāng)以同懷視之!大門藝你在云若面前滔滔不絕說這么多話,對我卻是不理不睬,是不是太過分了?”

  “兄長,是你過分才對!”大門藝不慌不忙在山中踱步,“你剛才都講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dāng)以同懷視之!我把嫂嫂引為紅顏知己,也未嘗不可。難道你非要她成為貞潔烈婦,不能和別的男人講一句話?”

  “我……我……”天慧資穎思維縝密的薛崇簡竟然忘詞。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兄長”大門藝悠然道,“要救己身,先救己心。”

  云若只當(dāng)大門藝說話是風(fēng)吹落葉充耳不聞,繼續(xù)欣賞桃花。

  薛崇簡臉色拉長了一刻,默默拿壺喝酒。

  “還記得武洛安嗎?”大門藝望向薛崇簡,“她回長安了?!?p>  薛崇簡只顧喝酒,邊喝邊瞟向云若修長娉婷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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