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暗笑，嘴上卻道：“老夫人你就別護著她了。她都被您慣得不成樣子了?；仡^鬧出亂子來被人笑話。
“笑話？哼！”老夫人哼了一聲道，“你沒看見我讓孫兒媳婦過去給圣上請安的時候，把這一個個夫人太太們急的呦！生怕落在后面。哪還顧得上笑話別人！”
“她們哪有老夫人這樣的魄力呀，就會跟在老夫人后邊學(xué)！”皇妃抱著老夫人的胳膊，狐假虎威的一仰頭道。
“不是我老婆子自夸！想當(dāng)年……”老夫人被皇妃捧的云里霧里，正欲一憶當(dāng)年的英雄事跡，被一個聲音打斷，皇子和皇妃皆是長舒了一口氣。
“應(yīng)治，應(yīng)弘，給老夫人請安。四皇子，三皇子躬身道。
“兩位皇子快快請起！”老夫人伸手道，顫顫巍巍的起身，一手一個握著兩位皇子，“想不到兩位皇子輔佐圣上事務(wù)繁忙，竟還記得老身！”
說罷伸手拭淚，激動的語不成聲。
這是國宴，宴席之上最能看出一個人時運高低。誰鴻運當(dāng)頭，正得恩寵，誰官運慘淡，不得圣心。一目了然。得寵的坐席之間你走他來，往來不絕。不得寵的門前冷落，如陪客一般僵坐一旁，面上還得保持微笑。真真活受罪。
所以，對老夫人來說，兩位皇子當(dāng)著滿朝文武來向她問好，這是無上莫大的尊榮。豈能不讓她激動落淚。
這也是個風(fēng)向標級的聚會。善于察言觀色之人可以從中窺見誰即將上位，誰將要下臺。就像此時，看見一向不在朝臣中走動的兩位皇子竟然親自去向西府的老夫人請安，有人就開始揣測起來。不多時，看見二皇子也走了過去。
三皇子依舊一言不發(fā)，立在四皇子身后。把應(yīng)酬禮數(shù)都交給四皇子。眼睛卻不時看向皇妃。
皇妃扶著老夫人。知道了三皇子的身份，她心里便有了數(shù)。再看見三皇子看她，就也不客氣的回看回去。直到三皇子默然垂下視線。
皇妃得意的哼了一聲，忽然竟覺得有些不忍，倒像是她欺負了他一樣。不由得又瞪了他一眼，誰讓你來招我的。
“老夫人最近可好？看這樣子跟前幾年沒什么兩樣。面色紅潤，身子硬朗，竟是越來越年輕了呢。”四皇子笑容燦爛，表情真摯，把一番恭維說的發(fā)自內(nèi)心，讓人不得不信。
“還去哪里年輕啊，老嘍！”老夫人開心的笑道，“想當(dāng)年，你們幾個還只有三四歲，一天的跟在應(yīng)兒身后，‘應(yīng)得得（哥哥），應(yīng)得得’叫個不住。一眨眼，都這么大了?！?p> “是啊，那時候可沒少吃老夫人的點心。”四皇子笑道。
“也就是那時候你們小，若是現(xiàn)在，便是再好的東西也怕你們不稀罕呢?！崩戏蛉说?。
“哪里話。”四皇子笑道，“我現(xiàn)在還記著老夫人做的煎餅?zāi)兀肫饋矶加X著香?！?p> 老夫人呵呵的笑了，說道：“你們那時候不好好吃飯，我就把菜啊，肉啊，都攪在面糊里面，煎出來。結(jié)果呢，你們幾個都搶著吃呢?！?p> “三皇兄沒搶到還哭了呢。”四皇子瞥了三皇子一眼笑著道。
“我哪有！”三皇子被四皇子擠兌，一時情急，向前欲給四皇子一下子，可看了看皇妃，又站住了，黝黑的臉上涌上一片紅云。
“哦呦！還臉紅了！哈哈哈哈……”四皇子見狀，放聲笑道。
“三皇子打小就不愛說話，你們一群小孩兒七嘴八舌的，就他站在那里一聲不吭。想不到長大后還是這樣?！崩戏蛉诵χ鴮θ首拥?。
“他啊，只是見了皇嫂有些不好意思罷了。哪里像老夫人說的這般老實?。 彼幕首右琅f瞥著三皇子笑道。可皇妃卻分明看見他眼里閃過一絲妒色。奇怪，老夫人所言并不是在夸贊三皇子，何值得他如此？
“應(yīng)治，你再胡說！”三皇子壓著聲音說道，作勢又要動手。
“本來嘛！”四皇子身子一躲，嘴上卻絲毫沒有停頓，說道，“不是你說的皇嫂清麗出塵，如仙子一般嗎？”
三皇子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大力推了四皇子一下。
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你們哥倆也還是這樣，小時候就最數(shù)你們倆親近。三皇子不善言語，四皇子可沒少替三皇子說話。那時候老人們就說呀，這四皇子將來一定有出息。好馬出在腿，好男出在嘴嘛?！?p> 四皇子也哈哈笑了起來，面上頗有得色。
“你們兩個小鬼！在說什么呢，逗得老夫人如此開心？”聽到二皇子的聲音，眾人皆回身作禮。
“二皇兄?！睉?yīng)皇子先出聲招呼道。
“哎呀，二皇子！”老夫人忙不迭的起身施禮，“老身有何德能，敢勞幾位皇子競相前來問候。如此尊榮怎不讓老身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哪！”
說罷，拭淚不已。
“老夫人快快請起?！倍首由焓肿隽藗€攙的動作?！拔业雀鷳?yīng)皇子手足情深，本應(yīng)常到府上看望，奈何事務(wù)繁多。今日一見，老夫人依舊身康體健，讓人甚覺欣慰啊?！?p> “托幾位皇子的福，托圣上的福！”老夫人拱手道，“先前我還讓孫兒媳婦代我去向圣上請安。我雖腿腳不便，但卻非得把我老婆子這一片心意告于圣上不可啊。我等能有今日這般安穩(wěn)祥和的晚年，全仰賴圣上和幾位皇子勵精圖治，日夜操勞，方有此國泰民安，太平盛世啊！”
老夫人邊說邊回頭用目光聯(lián)絡(luò)著另兩位誥命，以示同感皇恩。語氣之殷殷，目光之切切，令她們不由得跟著點頭。也令聽者二皇子為之動容。不由握住了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有心了?！?p> 一見二皇子過來，四皇子自動退到了后面，面色肅然，垂手而立。三皇子卻依舊一臉陰郁，眼皮低垂。似是誰來誰走都跟他無關(guān)。
皇妃守在在老夫人身邊，生怕二皇子認出她來，見他只是假模假式的瞥了自己一眼，便奉承老夫人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氣??！皇妃如此孝順，老夫人可以頤養(yǎng)天年了?！边@才放下心來?？粗戏蛉擞H切而又不失尊重的跟幾位皇子敘話，有所側(cè)重卻又面面俱到，不冷落任何一位。不覺佩服?？磥磉@誥命夫人還真不是白當(dāng)?shù)摹？煽纯磁赃吜韮晌徽a命那戰(zhàn)戰(zhàn)兢兢，手足無措的樣子，又似乎覺得，老夫人這八面玲瓏的本事跟誥命這個封號沒多大關(guān)系。
宴席至二更方散。女眷們先行離席。應(yīng)皇子護送著老夫人和皇妃回府。轎夫們已經(jīng)被打發(fā)回去，換了一輛出遠門才用的馬車過來。車里早生好了暖爐，里面溫暖又舒適?；叔妥嫌駜蓚€人才把老夫人扶了上去。
“哎呦！可是把這檔子差事應(yīng)付過去了。”老夫人一坐定便敲打著兩腿說道，“好出門不如歹在家，哪里也比不上自己家里啊。以后再也不出門了，老骨頭受不了?！?p> “我也是。累死我了。”皇妃也一下癱坐在椅背上。
“這話當(dāng)真？”皇子笑問道。
“什么？”皇妃問。
“再也不出門哪?！被首拥?。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皇妃道。
“不是剛才你說的嗎？”皇子笑道，“老夫人說她再也不會出門了，你跟著說你也是。我還正想呢，那我以后再出門的時候是不是就不會被人纏著非要跟著去了？”
“你想的美！我不跟著你去你想讓誰跟著你去?。渴遣皇悄莻€穿著鵝黃紗裙的小姑娘？”說到此處，皇妃來了精神，一下坐起來，直瞪著皇子說道?！斑€抱著你的胳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快說，那到底是誰??？”
“哪來的……”皇子正欲反駁，忽然想了起來，哦了一聲道，“你說的是小不點兒綠冬吧？她從小就跟我們混在一起，像個假小子一般，哪來的授受不親?！?p> “這么說還是青梅竹馬嘍？”皇妃撇著嘴角道，“怪不得那樣親熱?！?p> “青梅竹馬倒是確實，只是卻不像你說的那般。綠冬只是拿我當(dāng)哥哥，并無其他?！被首优禄叔`會綠冬，解釋道。
“最煩你們這種哥哥妹妹的了！”皇妃瞬間翻臉道，“她姓什么你姓什么，怎么你就成了她的哥哥了？還幫著她說話！”
老夫人坐在他們倆中間，身上暖和，再加上馬車開動車身搖晃，馬蹄輕踩發(fā)出勻稱的“得得”聲，簡直就是給老夫人奏催眠曲。老太太不覺就進入了夢鄉(xiāng)。猛聽得皇妃音調(diào)一高，一驚醒來，忙問道：“怎么了，怎么了？”
皇妃氣鼓鼓的把頭扭向一邊，不說話?；首右材涿?，不明白皇妃好好的怎么突然發(fā)這么大的火。還是紫玉抿嘴一笑道：“沒什么，老夫人?；叔诔曰首拥拇啄??！?p> “啊？”
“??？”
皇子和老夫人同時道。
“你胡說什么呀！”皇妃脫口說道。呵斥紫玉。她并不承認自己是在吃醋。她覺得跟應(yīng)皇子沒有發(fā)展道吃醋的份兒上?？墒?，心里怎么這樣不痛快。
“還說不是！”老夫人也笑道，“酸味都沖鼻子了。不過你大可放心，綠冬那丫頭就是個假小子，我們應(yīng)兒才不會喜歡那樣的呢?！?p> 皇妃有些訕訕的，嘴上卻依舊道：“他喜歡不喜歡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啊？我才不在乎呢！”
“唉！一眨眼，這些個孩子都成了大人了，你說我們怎能不老呢！”老夫人感慨道，“那時候，應(yīng)兒的祖父還在，一到冬日，就帶著我們?nèi)鷪龃颢C。男人們騎著馬呼呼喝喝的，女人們則聚在一起準備膳食，孩子們就在外面跑來跑去的玩耍。真是人歡馬躍，熱鬧非凡。誒！再也回不去嘍?！?p> “老夫人若是想去圍場，孫兒今冬就帶您去?！被首拥馈?p> 老夫人只是搖頭。
“真的，就您這身體，別說去圍場了，就是去山北也斷無問題?！被首右詾槔戏蛉耸桥律眢w不行，便又道。
“哎呀，你知道什么呀！”皇妃瞪他一眼說道，“老夫人是說那種氛圍！還有人?！?p> “是啊?！崩戏蛉讼萑氲交貞洰?dāng)中，臉上的神情既是惆悵，又是向往，“那時候的人多簡單啊，大家在一起不分彼此，就連你們小孩子也是，不管是太子還是臣子，混在一起打打鬧鬧的。哪像現(xiàn)在這般各懷心思，勾心斗角的。說起來，還是應(yīng)弘那孩子跟小時候一樣，沒怎么變。”
“應(yīng)弘？”皇妃一時有些分不清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名字，重復(fù)了一句。
“就是三皇子?！被首咏o她解釋道。
“哦！”皇妃點頭。
“孫兒倒是覺得應(yīng)治仍像個小孩子一般，沒什么心機?！睉?yīng)皇子道?！皯?yīng)弘有些太過陰郁，讓人捉摸不透?！?p> “哼！沒什么心機！”老夫人冷笑一聲道，“我看就屬他心機最甚，只不過都是些小聰明，不堪大用。老話說大忠臣，二奸臣，三咕噥四妖精，說的沒一點錯。這應(yīng)治看著就帶著股邪氣?！?p> “什么是三……鼓囊，四妖精啊？”皇妃聽不懂老夫人說的俗話，問道，“這些指的是什么??？”
“就是說一家里面，老大是忠臣，老二是奸臣，老三……，咕噥就是指口齒不清，妖精……”紫玉逐一解釋道。
“我明白了！”皇妃一伸手打斷紫玉的話，“奶奶你說的太對了，就那老四，叫應(yīng)什么的那個，我看他明顯的就心口不一，并且小肚雞腸愛妒忌別人。說話也陰陽怪氣的一看就不像是個好人。”
“冰兒！”應(yīng)皇子眉頭一皺，責(zé)怪的看了皇妃一眼，“不可亂講?！?p> “本來嘛！”皇妃不服氣的說道，“你看他看那個老三那眼神，分明是拿他當(dāng)猴耍?？赡莻€老三還什么也不知道?！?p> “應(yīng)治只是小孩子性情，心直口快，愛開玩笑罷了。”皇子不能把對四皇子的感受跟皇妃一一道來，可又聽不慣她把四皇子說得如此不堪。所以竭力解釋道。
“老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應(yīng)弘那孩子打小就老實，不爭不搶的是個君子。這可不是我老婆子一個人的看法，當(dāng)年在圍場，你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奶媽們就聚在一起品頭論足議論著你們幾個皇子的長短，這是眾人一致得出的結(jié)論，說三皇子將來也是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