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撒子自以為想到了解決的辦法,便興沖沖的來到城中最有名的算卦先生李鐵嘴的攤子。此時,李鐵嘴也是剛開攤兒,正忙著在地下擺著他那些什么天干地支的硬紙片。撒子等了一會兒,才跟李鐵嘴說上話。
李鐵嘴忙活好卦攤兒后坐下來,就著茶壺嘴兒吸溜了一口茶,這才問撒子算什么。撒子第一次算卦,不知該說什么,說到什么程度,便說,看姻緣?!笆呛匣榘∵€是看八字?”李鐵嘴問。
“不看這些。就看看吉兇。”撒子道。
“吉兇?”李鐵嘴端詳著撒子道,“何為吉兇?”
“……就是看兩個人在一起會不會有好結(jié)果。”撒子道。
李鐵嘴笑,“若好當(dāng)如何?不好又當(dāng)如何?”
“好自然沒問題,若不好,……那就各走各的……”撒子期期艾艾的說道。
李鐵嘴哼的一笑,“可知這‘緣’之一字,乃是前生所定,那有這般輕巧,好則聚不好則散?若如此,這天下哪來的那么些癡男怨女?”
“我,我跟她還說不上緣,……彼此還沒有提及,我只是,先來問問。”撒子道。
“可你一張嘴就說了姻緣二字。這便是緣?!崩铊F嘴道。
“哦,那,那,……就算是有緣,還請仙家給看看,結(jié)局如何?”撒子滿懷期待的看著李鐵嘴問。
“這所謂姻緣,乃是業(yè)力所招,若你二人前世所結(jié)的是善緣,此生便享善果,若前世所結(jié)惡緣,此生必然是嘗惡果?!崩铊F嘴道。
“那,如何能知是善緣還是惡緣?”撒子問。
“善緣惡緣皆是緣,是緣,便該有這番際遇,此乃天定,非人力所能為也?!崩铊F嘴道。
撒子聽得稀里糊涂,想再問個明白,可此時攤子前已經(jīng)圍了好些個人,有的是來問卦的,有的則是看熱鬧的。有很多人愛看李鐵嘴算卦,撒子以前沒事的時候,也愛擠在人堆里看。李鐵嘴最擅長看邪病,就是那些跟上了不干凈東西的,得罪了鬼神的。每回李鐵嘴捉鬼,他的卦攤兒都會被看熱鬧的人圍的鐵桶一般水泄不通。撒子親眼見過一個青年男子,臉色蒼白的像是糊了一層窗戶紙,身子軟的像根面條,躺在木板車上都往下出溜。被人抬著坐在李鐵嘴面前。李鐵嘴一把抓住他手,就看著他冷笑,那人就像是被捉住的賊似的,左躲右閃,不敢看李鐵嘴,那樣子像是恨不得能找個地縫兒鉆進(jìn)去。李鐵嘴笑完了,就問道:“要怎樣你才能走?”
那人扭的更厲害了,像是經(jīng)歷著極大的痛苦,卻只是不開口?!澳惆岩粋€好端端的人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還不肯甘休嗎!”李鐵嘴厲聲道,“若是害他丟了性命,你最終還是落得個孤魂野鬼,在陰司的罪過卻又加了幾分,幾劫幾世都不得超生,你可知曉???”
那人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李鐵嘴緩和了一下語氣,又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若能放此人一條生路,也是功德一件,回去后好好修行,不難有出頭之日。豈不強(qiáng)于在此做活死人?”說罷,厲聲又道,“還不快講!要怎樣你才肯回去?否則別怪老夫下狠手?!?p> 說罷,也不待那人開口,便讓小童拿出鐵針紅布,并對看客們說道:“各位搭把手,若看他發(fā)作起來,千萬給我按住了,免得他傷我馬童。”——前面說過,英朝法師盛行,優(yōu)則為法師,次則為邪醫(yī)。這邪醫(yī)便是所謂頂神的,就是被仙家看中,借他的肉身來開口說話。這個肉身便稱之為馬童?!劼犂铊F嘴此言,一些膽小的便都往后面退,撒子便和幾個男人擼拳抹袖的沖在了前面。
“快講!”李鐵嘴聲如震雷喝道。
那人扭曲著身子,拼命掙扎著,幾乎不成人形。萬般不愿的說道:“要,……要一只紅公雞……”
“還要什么?!”
“……十二張黃表紙……”
“怎么做?!”
“……出門往南,走到十字路口……”那人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著。只見說時遲那時快,李鐵嘴一聲大喝,將那牙簽般粗細(xì)的鐵針釘在了那人的中指上,涌出一股黑血,那人慘叫一聲昏厥了過去。
李鐵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去頭上的冷汗,這才給其家人詳細(xì)說著禳送之法:“一只紅公雞,十二張黃表紙,出門往南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把雞殺了,黃表紙燒了,禱告幾句,回的時候不能走回頭路,不能回頭看?!?p> ……諸如此類的奇事,撒子看的實在太多了。
往回走時,撒子一路琢磨著李鐵嘴的話,聽那意思好像是說這事兒是躲不開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聽天由命了。管他呢,反正他是不主動,也就這幅德行,若是紫玉能看得上,那就說明李鐵嘴說的沒錯,用賭博的話說,那就只能是紅黑死捱了。
卻說二皇子以為只要威懾住外宅的守衛(wèi),就可以保守住秘密,就能跟封氏長相廝守,縱情享樂。也是知道圣上今時不同往日,畢竟年老昏聵,內(nèi)外不能兼顧。故此放心大膽,無所顧忌。卻不料這一日,兩個人正在興頭上,被圣上撞了個正著。
原來如皇妃所料,圣上表面看起來似乎將五皇子被刺一事翻了過去,可實際上卻一直沒有停止調(diào)查。這一日微服出宮來到鎮(zhèn)國公府里。鎮(zhèn)國公對外稱病最初只是托詞,可隨著五皇子被刺,朝中更是流言四起,老頭子又是心憂又是心痛,支撐不住,一下子真的病了??吹绞ド蟻淼礁?,還以為是頭腦昏沉出現(xiàn)了幻覺,待看到趙萬鈞領(lǐng)著家下眾人盡皆跪伏于地,這才覺醒,忙支撐著要起來,被圣上緊走兩步扶住了。
“老臣不知圣上駕臨,未及遠(yuǎn)迎,望圣上恕罪!”鎮(zhèn)國公只得跪伏于床榻上叩頭不止。
“平身??炜焯珊昧??!笔ド戏鲋?zhèn)國公道,“朕聽說老國公身體有恙,故此前來看望。國公切不可多禮。”又轉(zhuǎn)身問趙萬鈞:“老國公一向身體康健,如何幾日不見,竟憔悴至此?”
趙萬鈞泫然欲泣,道:“父親一生忠義,自認(rèn)無愧于天地,卻不料如今……”
圣上也面色凝重,半晌才道:“應(yīng)灃遇刺,朕何嘗不是心痛難忍,奈何逝者已矣,悲傷無益,老國公還是當(dāng)以保重身體為要?!?p> 鎮(zhèn)國公“唉!”的一聲長嘆,似有一肚子話不知從何說起。趙萬鈞在旁也是無從說起。畢竟外面所傳謀反只是謠言,若圣上不問,他們強(qiáng)行解釋,反倒顯得心里有鬼。所以只能是跟著鎮(zhèn)國公嘆氣。
圣上自然知道他們父子兩的意思,可就是不往那上面說,只又問詢了一番鎮(zhèn)國公的身體情況,好像他此來就是來看望鎮(zhèn)國公的,就起身離開了鎮(zhèn)國公府。
榮喜伺候著圣上上了轎,只有他能看出圣上已不復(fù)當(dāng)年了。不管他再怎樣想表現(xiàn)出一副身手矯健的樣子,可那腿腳,腰身,都已經(jīng)現(xiàn)出了老態(tài)。榮喜小心的攙著圣上的胳膊,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圣上以往上轎子時的情景;蹬蹬蹬,幾步下了臺階,一只腳踩著轎前伏著的小子背上順勢一縱,人就已經(jīng)在轎子里了。那份輕松輕盈,跟如今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圣上真是老了。榮喜只覺得眼眶一熱,忙躬身放下了轎簾。
“去棉花胡同稍事歇息,再行回宮?!笔ド显谵I子里說道。
“是?!睒s喜應(yīng)了一聲,便在前帶路。
一進(jìn)胡同,看見并無人出來,榮喜先就有些驚異,待進(jìn)到門里,看見兩個守衛(wèi)一見他就如同見了鬼一樣,心知不對,忙叫住了細(xì)問。那兩個守衛(wèi)支支吾吾不敢說。圣上此時也下來,那守衛(wèi)見圣上親臨,不敢隱瞞,便說二皇子在里面呢。圣上情知有異,便叫他們都不許做聲,自己親去查看,誰知還沒進(jìn)屋,就聽見里面淫聲浪語,一個叫:封皇后,只要你今天把朕伺候舒服了,你就是想要朕這條命,朕也舍得給你。那個說,哎呦圣上,臣妾不敢。身上身為一國之君還是要以保重龍體為要,縱欲傷身!
圣上在門外聽得真切,氣的渾身亂顫,不由大喝一聲道:“你們兩個不知羞恥的東西!還不快滾出來!”
二皇子興頭上猛地聽到圣上的聲音,無異于晴天霹靂,忙連滾帶爬的出來跪伏于地,磕頭不已。
“你,你這個孽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你是哪個的朕?又是哪個封的皇后?!……”圣上說的急了,一時氣促聲噎,喘不上氣來。只拿手指著二皇子。榮喜忙上前扶住了他。
“父皇恕罪,兒臣該死!”二皇子自知無可辯駁,是以只一味磕頭。
“你竟敢跟……”圣上自己也是做得說不得。他跟封氏的事,畢竟見不得光,所以也不能說二皇子亂倫。只能說道,“你竟敢跟有夫之婦通奸,悖逆人倫,來人??!給朕把他們拿下了,押回宮里!”
二皇子心里有鬼,以為圣上是知道什么了,特意來拿他的,如今這又被抓了現(xiàn)行,以為必死無疑。誰料回到宮中只是被關(guān)了禁閉。他心里就活泛了起來,每日思謀著怎樣為自己開脫。想好了,就等著圣上前來審問。果然不出幾日,就有人來提他,二皇子這幾天本也胡子拉碴的,加之又刻意做出一副洗心革面的痛悔狀,是以看著十分枯槁。圣上一見,心就先軟了幾分。問道:“應(yīng)鐸,朕知道你素有不臣之心,想要取太子而代之,可卻沒想到你如此心急,朕如今還健在,你就敢自稱朕,難不成是欲謀反嗎!”
二皇子早就想好了,要視圣上所問以及語氣判斷圣上知道了什么知道多少。并且就算圣上知道他刺殺五皇子,他也會百般抵賴一推六二五,把責(zé)任推到別人身上。如今見圣上只是問他自稱朕之一事,心里一松,卻做出萬般委屈的模樣道:“兒臣哪敢!兒臣這只是隨口而言,……,父皇不見那小兒扮家家時常自稱爹媽,以此為樂,兒臣這也是為了……一時助興……”
圣上當(dāng)時聽到二皇子和封氏尋歡作樂時,真恨不得立時殺了這兩個狗男女??墒⑴^后,反而想到,二皇子此時還有心情做這種事,是不是說明,他心里沒鬼,所以該做什么做什么?這樣一想,氣就消了一半。再想到不過就是個女人嘛,不過是玩物而已,犯不上為此傷了父子和氣。況且封氏那般風(fēng)騷,是男人見了都會動心,也不怪二皇子。是以他只是讓人暗中處決了封氏,對二皇子卻網(wǎng)開一面。今天叫二皇子來,也是想聽聽他怎么說。
“那……封氏,你們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圣上看著二皇子問。
二皇子當(dāng)然知道死也不能說出圣上跟封氏,便只說道:“那年萬壽節(jié),封氏一舞,兒臣便銘記在心,只是不敢有他想。后來跟洋大人去應(yīng)皇妃所開的女子學(xué)堂視察,又見到封氏,在那里烹茶。兒臣………,封氏給兒臣遞茶,不知怎地就跟兒臣的手碰到了一起,封氏含羞一笑,兒臣當(dāng)時就丟了魂兒了,……,那以后就心心念念想著怎樣得到她,就在前幾日從圍場回來,兒臣偶然從女子學(xué)堂門口經(jīng)過,就又想起來,便進(jìn)去……”
二皇子是深諳顧左右而言他之道的。說起這些無關(guān)大局的事來那真是事無巨細(xì),顯得既真實而又毫無心機(jī)。圣上聽了,便又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棉花胡同的?”
這個問題是最難回答的,二皇子也是苦思良久。因為你得有人配合,圣上肯定是會找人證實他所說的??蛇€是靈機(jī)一動,想起了謀刺五皇子的白公公。就說他原本是想讓人在外面再置個宅子,來跟封氏幽會,可白公公卻對他說圣上在外面有一所宅子,一直空著,他去一看果然如此,就沒有多想。二皇子原本只是想著死無對證。卻沒想到他這一說正說在了圣上的心思上。圣上原本就不相信五皇子被殺只是個意外,如今一聽又是這個白公公,更覺得這一切都是有人設(shè)計好的。而且是一箭雙雕,既除掉了五皇子,又能離間圣上和二皇子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