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圣上臨終前的的意思是瑞皇子登基大典一結(jié)束,三皇子和四皇子就要動身去往各自的封地??扇缃翊汗?jié)都過了,三皇子和四皇子還滯留在朝歌,沒有得到新皇的旨意。圣上的原意是想盡最大可能保護(hù)他的皇兒,不給他們相互傾軋的機(jī)會。就像民間俗語說的,兄弟高打墻,親戚遠(yuǎn)離鄉(xiāng)。離開了,就誰也礙不著誰了??扇鸹首邮鞘裁匆馑迹瑸槭裁催t遲不頒布旨意,這人們就猜不到了。鎮(zhèn)山王和鎮(zhèn)海王的封號早已傳遍了朝歌,可直到現(xiàn)在,這還只是個傳言而已,沒得到朝廷的確認(rèn)。
有人說是因為山北大雪,新皇擔(dān)心路途之上不安全,所以,想留鎮(zhèn)山王待春暖花開再行上路。可鎮(zhèn)海王去往南方一路坦途,卻也遲遲沒有成行。
這一天,宮里有人來通傳,說,三皇子夫婦和四皇子夫婦要前來拜訪。應(yīng)皇子一聽不敢大意,忙和皇妃收拾準(zhǔn)備了一番,做好接待的準(zhǔn)備。三皇子和四皇子以前都是皇妃的???,更不要說綠冬了,一天的就和住在東府了一樣??山駮r不同往日,大意不得。兩個人說起三四皇子此來的目的?;叔f,盛典之日綠冬曾經(jīng)說過,說感謝他們送的厚禮,說等應(yīng)皇子回府后,他們一定會來回禮。說可能是看到應(yīng)皇子現(xiàn)在沒事了,所以這才過來。至于四皇子,可能只是隨行吧,畢竟他跟三皇子兩個人同一天結(jié)婚,又都跟應(yīng)皇子和皇妃私交不錯,而且結(jié)婚時,應(yīng)皇子也給他們備了厚禮。
應(yīng)皇子對于皇妃的這個說法未置可否。只說今非昔比,讓皇妃屆時小心說話。
第二天一早,東府正門大開,迎候貴客。直到天將正午,三皇子和四皇子兩隊人才姍姍而來?;叔粣鄣热耍植幌肱R時忙亂,所以便一早換好了見客的衣服,然后該做什么做什么,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聽到說人來了,只稍加整理,便出來相迎。她一直記著老夫人夸綠冬,說她跟綠冬差得遠(yuǎn)的話。所以憋著一股勁,一定要比綠冬更克制,更……客套?她具體說不上來那股勁兒,反正就是比誰更會裝唄!就跟誰不會似的。所以,她一出屋門,臉上就掛上了一個大大的,格式化的,標(biāo)準(zhǔn)的,不帶一絲個人情感的微笑,一直保持到見面,跟每個人都熱情寒暄問了好。這才收斂起了大部分,只留下一小部分,盡著地主之誼。
綠冬確乎是變了。便是離開了皇宮,可還是跟那天在皇宮見到時一模一樣——客氣,疏離,而不失禮貌?;叔吹剿@樣,心里更加氣的慌。所以故意冷落她,跟四皇妃親近。
四皇妃看上去有些呆頭呆腦的,不時像是陷入某種思緒當(dāng)中似的,歪頭怔怔的出神,聽到叫她,才回過神來。幾乎是同步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不,那不能叫做綻開,而應(yīng)該叫做呲開——綻開應(yīng)該還有一個過程,而她那笑容,只是一呲牙,就完成了。不止不帶一絲感情,甚至連笑的表情都不具備。對于皇妃的熱聊四皇妃沒有一絲回應(yīng),雖然也跟皇妃應(yīng)和,可皇妃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什么也沒有聽進(jìn)去。就算聽進(jìn)去了,也是一丁點不感興趣?;叔械胶鼙罎ⅲ趺椿蕦m里出來的人都是這個樣子???一下子把情緒,感情,所有這些感性的東西都沒了,就留下冷冰冰的一個軀殼。她不明白,一個人沒有了熱情,沒有了對這個世界的那種豐富的情感,就是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樂趣?
可她畢竟是皇妃,慧眼如炬。很快就看出四皇妃的注意力在哪里了。
三皇子,四皇子,和應(yīng)皇子這三位男士,就坐在女士們的對面。一邊喝茶,一邊聊些陳年舊事。他們?nèi)缃窨梢粤牡脑掝}很有限,加上四皇子這個熱場王不在狀態(tài),所以,聊得很是困難。不時的冷場。四皇妃的注意力卻一直集中在他們那邊,確切的說,是集中在四皇子身上。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不易察覺。可還是瞞不過皇妃的雙眼。而且她的那種注意,并不像蜜月中的情侶那樣含羞帶怯,情意綿綿,而是更像在觀察,觀察四皇子的一舉一動。這讓皇妃很是不理解。四皇子的斷袖之癖如今已是傳的滿天飛,難道這位四皇妃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嗎?更奇怪的是四皇子,偶然的跟四皇妃眼神相撞,就像是被燙著了似的,飛快的轉(zhuǎn)開視線,并且再不往這邊看一眼。
這讓皇妃覺得很有趣。
在感情方面,不管好壞都是瞞不了人的。就像皇妃和應(yīng)皇子,不管什么時候四目相對,彼此都會不自覺的一笑。還有三皇子和綠冬,即便他們倆都十分含蓄,可對視的那一刻,眼中的那種柔情,你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說起三皇子,三皇子才是真真正正的成熟了,有個大男子的樣了。眼神篤定而且有自信。不再像以前那樣,不管什么時候,都低垂著視線不看任何人。這讓皇妃感到十分欣慰,就像看著自己的,不能說兒子吧,起碼是兄弟——長大了,你可以對他放心了。
——難道四皇子真如外面所傳的那樣,不止不喜歡女人,而且還怕女人?皇妃想起四皇子新婚之夜嘔吐著跑出婚房的傳聞,覺得很有可能。這讓她對四皇妃充滿了同情。你想啊,一個女人,在皇宮那種人心險惡,沒有一絲人情味的地方,若是再得不到丈夫的感情,那以后可該怎么活啊?
看到皇子們在那邊都站了起來,皇妃便也帶頭站起來,引領(lǐng)著三皇妃和四皇妃走了過去??匆娙首佣⒅腊干纤o寶寶寫愛心字條的筆墨看,便笑說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這么長時間沒來,大概把給寶寶寫祝福的老規(guī)矩都忘了吧?”
“皇嫂如今還有這般興致?!彼幕首有α艘宦暤?。
“如今怎么了?”皇妃笑著問道。眼神里卻沒有一絲笑意,犀利的看著四皇子?!拔矣X得一切都好啊?哼哼。就算真有什么,那孩子也還是會出生,人也還得活著,不是嗎?”
“哦,讓皇嫂誤會了。我是說皇嫂如今身子不便……”四皇子自知失言,忙解釋道。
“皇嫂真是好一張利嘴?!睆倪M(jìn)來一直沒說過一句完整話的四皇妃突然開口說道,“能將四皇子說的啞口無言的人可是不多啊?!?p> 皇妃最聽不慣的就是這種聲音,拿腔捏調(diào),尖刻造作,一聽就是不懷好意。正要開口,卻見四皇妃款款走向四皇子,拉住他的胳膊說道:“是不是啊,四皇子?”
四皇子像觸電般的抖了一下,眾目睽睽之下沒好意思立即甩開四皇妃,尷尬的笑著,借著看桌上的東西,往前走了兩步,跟四皇妃拉開了距離。誰知四皇妃隨即就跟了上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四皇子的態(tài)度,反而是親親熱熱的說道:“四皇子可是要寫字?那我來給皇子磨墨?!?p> 四皇子那樣子就像是身上爬上了什么蟲子一樣,可還得忍受著,做出笑臉來??赡芤仓蓝悴婚_,便也不再躲,由著四皇妃磨墨,他拿過筆來,寫了起來。
綠冬看著四皇妃,臉上流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雖然一閃即逝,可還是被皇妃看在眼里?;叔谰G冬的意思,綠冬是覺得四皇妃低三下四的沒有尊嚴(yán)??苫叔鷧s覺的綠冬是看錯了。四皇妃那樣子分明是在耍笑四皇子,明知道四皇子不近女色,就故意湊上去讓他難受。她一笑,這時四皇妃也正好向這邊看過來,看見皇妃笑,她也一笑。會意的樣子?;叔Φ母鼌柡α恕?p> 那邊三皇子也拿起筆來,一邊在硯臺上潤著筆,一邊思索著。綠冬也二話不說,拿起筆蹭蹭寫了起來。皇妃看著心里一陣暖意。
四皇子不會折千紙鶴,寫完后就走到三皇子身邊,欣賞起三皇子的墨寶來。一邊欣賞一邊還小聲的讀著。反復(fù)讀了好幾遍。這時綠冬說道:“四皇子如此熟記,是想日后給三皇子出詩集嗎?”
“那可不一定哦?聽說四皇子如今對皇子們的才能深感興趣,說不定日后會將皇子們的墨寶和語錄集結(jié)成冊呢!”四皇妃說道。
“難得四皇子有此雅興。只是,三皇子才疏學(xué)淺,胸?zé)o大志,就不勞四皇子費心了?!本G冬針鋒相對道。
“姐姐說笑了。”四皇妃道,“大家都是一樣的人,同氣連枝,說什么有勞無勞的?!?p> 要不是看出四皇妃是在耍笑四皇子,皇妃會覺得四皇妃這話就是在跟綠冬妯娌斗氣。可因為她看出四皇妃絕不是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個樣子,所以覺得四皇妃說這話也是別有一番深意。她細(xì)細(xì)琢磨著,忽的一驚,莫非四皇妃是說四皇子……,她抬起頭來去看四皇妃,四皇妃的目光又是那樣不經(jīng)意的向這邊掃了過來,那目光帶著幾分譏嘲,像是在問皇妃:你明白了嗎?
再聯(lián)想到四皇子那樣專注的記著三皇子所寫的,還有綠冬那有些過激的反應(yīng),皇妃一下就明白了,四皇子此來是抱有某種目的的。而且這個目的綠冬和三皇子都知道?;蛘撸幕首硬恢皇潜в心撤N目的,而是身負(fù)某種使命。就像四皇妃所說的,四皇子如今對皇子們的才能深感興趣?!皇歉信d趣,他是負(fù)責(zé)收集皇子們的所言所行,以向某人做匯報。
原來,你們是這樣的一群人。
看起來尊榮顯貴,富貴無雙,實際上卻是四面受敵,甚至連最親近的骨肉兄弟和枕邊人都不能相信。
皇妃想起應(yīng)皇子所說的皇宮里的險惡,今天才算是真正領(lǐng)教了。她對他們,不管是四皇子四皇妃,還是三皇子和綠冬都滿懷同情。就像那句話說的,愿生生世世不入帝王家。——這帝王家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進(jìn)的。要想得到無上的尊榮,就要付出無比的代價。
對四皇妃,皇妃除了同情,還多了一份感激。不管她是好心提醒他們,還是存心想報復(fù)四皇子,她都把她此舉當(dāng)作是好意領(lǐng)受下來,并且心存感激。她也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了,不管四皇子如何,這位四皇妃肯定都會過的很好。
送走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他們,紫玉過來收拾屋里??匆娧b紙條的絲袋放在桌子上,便問道:“三皇子和四皇子又給寶寶寫祝福了?真難為他們還記得?!闭f著,就往開解著絲帶。
皇妃問,“你干嘛?”
紫玉笑說道:“奴婢看看三皇子的紙鶴是不是一張地契?!弊嫌裥φf道,“皇妃忘了,三皇子早前說過,要是皇妃懷的是小公子,他就會送小公子一所宅子?!?p> 皇妃換著衣服,笑道:“寶寶還在肚子里,你怎么就知道是小公子呢!就讓人家送宅子?!?p> “那不是小公子就是小公主嗎?!弊嫌裥Φ?,一邊從絲袋里拿出上面的幾個千紙鶴,解開來,仔細(xì)的看著。嘴里還念叨著?;叔X得紫玉的樣子跟四皇子十分相像,一時有些愣怔,可很快就搖頭一笑,覺得自己也被影響的神經(jīng)了,看誰都不像好人。
夜里跟應(yīng)皇子說起四皇子和四皇妃,應(yīng)皇子倒是沒看出四皇妃怎樣,但他看出來四皇子和三皇子明顯有著很深的隔閡,不再是以前形影不離的好哥們兒了。聽著皇妃的分析,應(yīng)皇子深深的為四皇子感到惋惜,不,是憐惜,他完全能理解四皇子的行為。生在皇宮那樣的地方,一個人沒根沒基的要想立住腳,只得依附在強(qiáng)者的腳下。他把四皇子此舉看作是不得已而為。非但沒有恨意,而且還懷有深切的同情,無奈。覺得自己沒本事,幫不了四皇子。
皇妃對應(yīng)皇子的這種看法不以為然。她從來不覺得四皇子是一個好人。但是這位四皇妃……,她自言自語般的說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后一定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