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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花樹1

第十二章:折騰人

四季花樹1 晟式嘆 3790 2020-02-08 12:33:00

  清茶幫事畢,范定堯想著,老祖宗身亡事假,消失倒貨真價實。自己握著方天戟,尋他的任務(wù)責(zé)無旁貸。

  寶器識主,跟著跑總能找到。

  后面的事兒挺讓人蛋疼,那寶戟帶著他,從大化城跑到大陸極南的半島,又向西北,到創(chuàng)界山,兜一大圈兒,最后回到花都。

  所謂四季花嘛,甭管盛夏時節(jié),還是隆冬臘月,都開,且不顧時令,什么花都能開!是時嚴冬已過,天氣見暖,雪存不住,落在一簇簇玫瑰、紅梅等暖色調(diào)花上,半化不化,晶瑩冰碴上一包潔白,隱約透著花的輪廓,實在有無盡韻味。

  凡人孩童嬉鬧樹下,稍長些的少女采花上無根之雪貼補家用,小心翼翼,生怕折花。男孩子卻大大咧咧,不厭其煩的一支一支折下來,給她們戴。

  許是寶戟尋主心切,一路上甚少停歇,速度又極快,范定堯哪熬得過它,被遛得心如死灰。好歹是回到花都,他打定主意,大戟自己停步還則罷了,若它再往別處瞎跑,自己定要抓住它,回范府看看再說。

  不消他去抓,那戟自己停在家老豆腐攤前。

  即是“寶戟”,便通靈性。試問天下,特別是花都,誰人不識它?現(xiàn)在范海名聲這么臭,它會招搖過市撿罵?早收去鋒芒,變做芝麻大小,若非心有所感,靠眼睛盯著,范定堯自己都容易跟丟。

  故此,一人一戟匆匆趕來,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戟悄無聲息落到張桌子前,被伏案喝老豆腐的男人順手收去。

  范定堯大喜,剛要跪拜,忽然明白過來。看寶戟表現(xiàn),那人是老祖宗范海無疑,但他一身游俠裝扮,兜帽將頭臉護得嚴嚴實實,顯然是不想被認出來,便免去禮數(shù),施施然走過去,與他對面坐下,悄悄拿兩指頭按桌面。

  放在幾個月前,他不敢如此不敬,與寶戟混久了,相應(yīng)的,范海也從遠在天邊的老祖宗,變成可以接觸到的長輩,論不過來直接稱老祖宗的大長輩而已。

  “給他來一大碗兒。”范海頭也不抬,許是嘴里填滿東西的緣故,吐字有點不清。

  范定堯心中了然,哈氣搓手,扯嗓子嚷嚷:“蔥跟香菜全要,少來蝦皮兒多放辣,再來兩瓣蒜?!崩削驯旧M顯無疑。

  一般呢,口味重的人,吃鹽也重。蔥跟香菜全要不說,還得加兩瓣蒜,說明不忌口,多放辣,卻少放蝦皮吃淡口兒的,不多。再加上這熟悉的聲音?老板從熱氣鍋里抬起頭,當(dāng)下喜上眉梢,將鏟子搭在灶臺上,吩咐句多多乘,自己屁顛屁顛跑過來:“范爺您來啦?”

  范海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他不管,也管不著。這范大少爺,十次來八次忘帶銅錢,隨手掐銀子不用找,倒是實打?qū)嵉摹?p>  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老祖宗雖已全副武裝,范定堯生怕節(jié)外生枝,急中生智抬起頭粗聲粗氣地嚷嚷:“看什么看?慶城范家!”

  “范”雖不是什么人堆里隨便撿的大姓,架不住花都城大啊,姓范又稱得上爺?shù)牟簧?。凡人不提,光修士就三家。他們家最牛的,叫“范家”,剩下是慶城范家和五樓范家。平日里說“范家”前,他總特意頓一下,免得別人把自己跟那幫下三濫弄混。沒想到也有今天,還是當(dāng)著老祖宗的面兒!事急從權(quán)也不能壞禮數(shù),他剛要賠罪,腦子里炸起范海的聲音:“臭小子,挺機靈??!”

  神念交流而已,這招不新鮮,新鮮的是范海出現(xiàn)的地點和方式,還有說話的口吻。范定堯聽得眼淚差點落下來,在心里回應(yīng):“老祖宗,您老咋不回去呀?家里人可都不敢上街啦!”

  “吃著,吃完塔神宮見,有人迎你?!庇蒙衲罱涣鞯暮锰?,一來是不容易隔墻有耳,二來是不耽誤吃飯。范海一邊安排,一邊端起大海碗,筷子噼里啪啦,嘴里呼嚕呼嚕,半碗老豆腐轉(zhuǎn)眼扒拉干凈,把碗墩在桌子上,擦一下嘴,抿一把汗,哈一口熱氣,嚷一聲結(jié)賬,將兩文錢拍在桌上,頭也不回的離去。

  敢情自己是在老祖宗最難得放縱時候撞進來的?再追上去顯然不合時宜,范定堯坐在桌前眼巴巴等自己那碗老豆腐。人什么心態(tài),一來是年齡和閱歷,二來是生命的階段。這挺有意思,人有了孩子,便憑空冒出爹媽樣來;到得中年,縱使一直與世無爭、衣食無憂,也不如青年人銳利;將死之際,自然而然顯出無欲無求。究其原因,經(jīng)歷過是一碼事,你還得帶著那種心態(tài)去經(jīng)歷。范定堯今年七十多年,比起那老村長也沒小多少,但身為修士生命綿長,他本質(zhì)上還是個孩子,會因為個女孩兒爭風(fēng)吃醋鬧別扭。你讓他繃緊臉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可以,讓他心里不亂想,強人所難。

  老祖宗為啥這個樣子?為啥去塔神宮?當(dāng)初說好的送,方天戟這就收走了?他心焦啊,坐立不安,手指頭噠噠噠的彈桌子,可等到老豆腐做得,哪管什么燙不燙,端起碗來仰脖兒灌,當(dāng)好酒那么一口悶。老祖宗已結(jié)過賬,喝完他撒腿就跑,邊跑邊放火,如處理尸首一般把滿頭滿臉的湯湯水水,還有一路風(fēng)塵都燒干凈。

  范海說塔神宮等他,喝再快也沒用,他一直追到塔神宮下,硬是連影子都沒看著。倒是神宮柔光下,萬畝野花前,站著一男一女。

  范定堯心里咯噔一下。

  冕服蓮花巾,微笑自帶暖意者,義宮主,塔神新近所生“神明三親子”中的次男,遺珠神女親哥哥。

  女子名為付瑤季,范定堯更習(xí)慣稱其為付瑤徊,她拜入殷長空門下前的名字。

  這二人手拉著手,舉止親昵。

  付瑤季是個細心的女人,覺出尷尬來,甩落義宮主的手,又稍往他身后躲躲。

  義宮主拱手道:“本不該這樣,范祖囑我們必須輕浮來迎?!闭f罷深深鞠躬:“范兄辛苦?!逼鹕砗?,又一把抓住付瑤季的手,引得她再往后多躲幾步。

  范定堯微不可查的咧了下嘴角,回禮道:“無妨,定堯是來赴老祖宗之約,復(fù)神女之命的?!?p>  付瑤季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被義宮主掐手攔住,更不敢再看他。

  相對無言幾秒,范定堯終是忍不住發(fā)問:“宮主何不引定堯進神宮?”

  義宮主再次拱手,略帶歉意:“從見禮罷,到范兄出言詢問,季兒的脈搏跳了九次,不足十。還請范兄回去,慢慢喝完一碗老豆腐,再進神宮?!?p>  這是什么規(guī)矩?范定堯呼呼的吹兩下額前碎發(fā),爭辯道:“我飽了!”

  “范祖的意思,請吧?!绷x宮主微笑和煦依然,卻平添層不容置疑的意味,抬手示意他回去。

  “莫名其妙!”范定堯跺兩下腳,倒也無可奈何,扭頭往回跑。

  坐下來喝口茶暖暖身子的機會都不給,喝完一碗又一碗!哪有這么折騰人的?付瑤季終是沒忍住,朝他背影喊:“數(shù)著蝦皮兒!渣滓收拾干凈!”

  范定堯什么速度?她什么嗓門?根本聽不到。義宮主見她望眼欲穿,將她摟過來,吻她眼睛,罕見的含情脈脈:“季兒莫要關(guān)心則亂,范祖是在磨他?!?p>  這一碗肯定沒法慢慢喝,范定堯賭氣般澆一整罐辣椒油進去,將胃里燒得滾燙,火花帶閃電地殺回來,咬牙切齒:“帶我進去!”

  義宮主深深鞠躬:“范兄這一碗,吃進多少顆蝦皮兒?”

  范定堯差點臟口兒罵出來!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事兒可難不住他!當(dāng)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下到胃里,忍著惡心,把那七零八落的殘軀扒拉個遍兒,約莫出數(shù)來:“二十七顆!”

  “一十四顆,范兄忘記減去上一碗的,還請再去?!?p>  砰一聲!范定堯身上明黃金火竄起幾丈高,沖天而起,直奔塔神宮而上!郝秦仲抱著神女在神宮底下抓耳撓腮的事他都聽說過,笑話!一介凡人上不去,他還上不去嗎?

  踩云,踏鳥,冷風(fēng)在耳邊颼颼吹過,塔神宮地磚上的縫兒他都能看清楚了,只消再踏一腳,他就可登臨神宮!可這一腳注定踩空,非但沒上去,還開始往下掉。

  塔神宮可不能亂闖,觸發(fā)禁制會被打落凡人一天!這一天怎么熬倒是其次,凡人的身體,掉下去一準摔死,靈魂無處棲身,直接去終焉那報到吧。

  他閉上雙眼,沒有掙扎。

  有手將他穩(wěn)穩(wěn)托住。

  性子直不假,但他不蠢,為這點事兒還不至于把神宮的規(guī)矩忘掉!

  老祖宗啊,您到底是舍不得定堯摔死!贈戟近了一步,有這一遭更近一步,他肆意妄為的哈哈大笑,不成想被一口老痰嗆的劇烈咳嗽起來。這可不對啊,他雞皮疙瘩爬滿身,趕緊睜眼。

  接住他的不是范海,而是位藏青袍大胡子,塔神座下四大護法之首,竭澤錦鯉。那家伙滄桑的臉上掛著笑意,掏給他一面銅鏡:“還撿郝姑爺?shù)臉纷?,看看吧,你自己也成樂子了?!?p>  好家伙,鏡中哪還是風(fēng)流倜儻的范大少爺啊,竟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爺子!

  失算!凡人活個八九十頂天了,罕有過百的,修士可過分得多。自己偽裝的當(dāng)然隨意,變個美女,變個俊生。被打落凡人,該什么歲數(shù)就什么歲數(shù),如果身體狀況不佳,以凡人的狀態(tài)根本撐不到那時候,完了,直接收拾收拾歸西吧。像他一樣百歲以下的倒還好,老怪物基本個頂個完蛋。

  曳尾鷹哥怎么還活得好好的?范海沒下死手唄。

  真成笑話了!范定堯靠在樹下面,老臉臊得通紅,倔強的不去看手拉手站在一旁的付瑤季二人。

  義宮主不可能永遠裝空氣,見范定堯喘勻氣,拱手鞠躬:“范兄莫要心急,熬過亥時便好?;胤都一蚴堑轿覍m中歇息皆可。范祖的考驗未過,范兄只是到我宮中休養(yǎng),明日依然去喝?!?p>  后面那句欠扁的話,是因為他看出范定堯老眼放光,勸他莫要想著鉆空子。

  真是不能太急,范定堯攥兩下拳頭,抻抻老胳膊老腿,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看起來那么不堪。這也難怪,畢竟修士底子,不能與凡人一概而論,莫說七老八十,活個一百二三也不稀奇。氣管兒不好,那是抽煙抽的。愛屋及烏,新近學(xué)會抽煙,照理說不該這么快顯出端倪,想必是打落凡塵時有大能出手,提醒他一下,抽煙有害健康。

  “不行,來都來了,今日必須見著!”他站起身來,堅定地往花都城中走去。

  半道雇輛馬車。

  不光是走不動,他把老豆腐攤整個給拉回來。

  付瑤季見狀,無奈的接連嘆氣。義宮主收回書籍,照樣起身相迎。

  范定堯管他迎不迎?低頭一看哪都是空地,盤腿坐下來,直接朝天上吆喝:“老祖宗,您老要干嘛定堯知道,但這老胳膊老腿兒跑來跑去忒不方便。先說好不帶改題目的,咱爺倆兒今兒就杠這,定堯就坐這兒吃,吃飽了吐,塔神宮高低上去!”

  “臭小子,帶二斤吊爐燒餅上來!”

  “折騰他干嘛,吾這管飽?!?p>  “吃不慣!麻溜滾蛋!”

  “得嘞!”皮膚油脂分泌不旺,范定堯打個癟響指,拍屁股上車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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