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 大敗局
2008年。佛曰:不可說。
敗局非人力可挽回。
今年的年初五,和往年不太一樣,只有我一個人去公司加班。下班時,我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我知道,從今往后的年初五,畢勝紅再也不會和我一起加班了。
08年的開局有點不太一樣。畢勝紅堅持帶同所有隊員參加了一次戶外拓展的團建。在最后男女自有組合階段的結(jié)果公布時,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本來大家都以為一定會是我和畢勝紅獲得大獎的。結(jié)果卻是一向不是冤家不聚頭的王大陸和江曉雨得了最默契組合獎。
結(jié)果出人意料,又在我預(yù)想之中。在考驗信任的背摔環(huán)節(jié)中,我緊緊抓住繩索,再也不敢將自己托付個其他人,哪怕這個人是畢勝紅。畢勝紅也同樣如此。而一向爭執(zhí)的大陸和曉雨卻出乎意料地相互信任,第一個完成了所有的流程。
當(dāng)畢勝紅將獎頒給王大陸和江曉雨時,我看到曉雨害羞地將獎杯舉在手中,大陸看著她。我突然感覺他們兩就像是多年前的我和畢勝紅,很有機會成為一對。而我和畢勝紅,是注定無法回頭的了。
08年初,集團決定今年金匱地區(qū)分項目而治,城市總位置懸空,由畢勝紅和我各自負責(zé)兩個項目。我負責(zé)新城的高端綜合體項目和老城的尾盤項目;畢負責(zé)新城的小別墅和新城的改善品質(zhì)項目。這個決定,打破了畢勝紅的期望,也增加了他對我的對立態(tài)度。
2008年起,畢丁組合就被集團從內(nèi)部打破了。
我和畢勝紅從2000年內(nèi)相識一直在地產(chǎn)上并肩而戰(zhàn)。我們一直都是伙伴,是朋友,是搭檔。
我從來也沒有一點想法,對于城市總的位置,從來沒有。
只有有畢勝紅在,我絕對不會去爭。
這一點我說過。
我說過的話就是保證。
為什么你這么不相信我,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要像敵人一樣?
我們不是畢丁組合嗎?那少了誰也不完整啊。
我找機會再三和畢勝紅說過。
可是沒用。
不但畢丁我們表面上分為兩派,就連項目也站隊分明。也許這就是辦公室政治,可笑當(dāng)年專業(yè)上還不錯的我,對這一套還不是很懂。老是期待著能和畢勝紅恢復(fù)像以前那樣的合作關(guān)系??上б恢笔峭搿?p> 而這一年的市場,是我們做多少場團建、扔多少激勵制度也無法挽回的了。
一開始的年后,還有些虛勢,還能多少賣出些房子??墒菦]有多久,次貸來了,王石拐點論甚囂塵上。
于是,整個上半年的市場都是死水一潭,所有項目都在苦苦煎熬中度日。
我這邊老城的尾盤項目,畢勝紅那邊的改善品質(zhì)項目,通過明里暗里的降價還能稍微走掉一點量,綜合體和小別墅項目基本就是重災(zāi)區(qū),光有人看,沒有人動,都要等等,都要再看看。等什么,沒人知道。
看什么,沒人知道。
反正就是不買。
銷售指標(biāo)連著四個月沒有達成。
眼瞅著今年沒希望了。
而就在這時,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
我知道,畢勝紅的家鄉(xiāng)西鄉(xiāng)就在汶川附近,多年前因為地震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鄉(xiāng),孤身在這個世間闖蕩。沒想到汶川,他家鄉(xiāng)旁邊再次地震了。而且這次地震非比尋常。
那幾天,畢勝紅整天關(guān)在辦公室里面,誰也不見。難得從辦公室出來,看到的他,總是眼睛通紅通紅的。
對于遠在天邊的我們來說,汶川地震是一場災(zāi)難,但是畢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可是對于畢勝紅來說,他還有遠親鄉(xiāng)人,加上他曾經(jīng)也經(jīng)歷過同樣的一場地震災(zāi)難,他的感受和我們是不同的。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集團瘋了,下來一個瘋了一樣的指令。年底完不成指標(biāo),畢勝紅和我,全部滾蛋。
次貸危機下,全國地產(chǎn)形勢都是如此,都完不成指標(biāo),也不獨獨我們金匱??墒仟毆毥饏T的我和老畢在總部都沒有人,或者說我們沒有上貢。我們做得太出色了,以至于我們忽略了很多很多關(guān)系的搭建和維護。
在連續(xù)四個月完不成指標(biāo)的前提下,集團下達完不成指標(biāo)就滾蛋的指令,其實就是變相地收回金匱市場,換人吧。
這對于畢勝紅無疑是雪上加霜。而老李徐州那邊又傳來了壞消息,老李的BT工程結(jié)款因為某些說不清的問題被無限期拖欠,甚至老李都差點因為某些說不清楚地問題進去了。
那天,已經(jīng)是連續(xù)第三天了,畢勝紅待在辦公室里面,還是不出來。
李思琦打電話給他也不接。
李思琦沒辦反只好打給我。
我走向辦公室,半道上,一只咖啡杯就從畢勝紅的辦公室里向外扔了出來。
我接住杯子。
竟然是那只畢勝紅平時最喜歡的瓷杯。
我順手放在過道柜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
辦公室的外面本來是一大面落地窗,沿著馬路,晚上可以看到車水馬龍的新城的城市風(fēng)景?,F(xiàn)在厚重的窗簾拉著,室內(nèi)也沒有開燈。電腦打開著,全是汶川地震的信息。借著電腦的光線,我看到桌面老李的求助傳真、集團的指標(biāo)命令等等。
畢勝紅沒有對著電腦,他坐在陰影中似乎在沉思。
我默默地坐在他對面。
我們沉默。
04年入職萬鑫,兢兢業(yè)業(yè)四年,將萬鑫在金匱市場從零到第一,當(dāng)然不是個人之力。然而至少是開國元老,是功臣吧,現(xiàn)在還未分享勝利果實,就因為整體市場不好而要被卸磨殺驢。這樣的事情,誰碰到都不會好。這是我的心境,感覺自己像個傻子,被集團出賣了。
何況畢勝紅,還比我多了兩件糟心事。
良久,畢勝紅在黑暗中幽幽地說了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在那句話中聽出了一陣陣寒意。
畢:若男。
很久了,畢勝紅沒有叫我若男,而叫我丁總。
畢看著天花板:這一次,我偏要逆天而行。
我看著他:你知道的,我和你一起。
畢勝男從黑暗中出來,向我伸出了手。
我趕緊伸出手去握住他。
我們的手再次握在了一起。
自從集團將我們分項目而治之后,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握手。
這一次,我們,偏要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