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升卿蛇作什么?”極樂不解。
“自然是有份大禮要送給姜柔璽?!蔽颐∩甙装讻鰶龅亩亲樱粗谖抑讣獗P纏,“說來真是害我吃了不少苦頭,就算她情場失意,也不帶這么欺負我的吧?!?p> 極樂淡淡地說:“上次是誰要挖人墓結果被尸蟲追……”
“咳咳。誰還沒有個失算的時候呢。不過這次,萬無一失!”我招呼極樂過來,“這就到你最擅長的部分了……”
諸國會盟一次不容易,要在雞澤留些日子。姬周不說走,幾個國家的國君也不好吱聲。
有時候覺得真得做小國國君還有沒做臣子自在的。
至少韓起已經(jīng)大搖大擺地先回晉國去了。
我?guī)е渖咚奶幜镞_,看看各國服飾風貌有所不同,也覺得十分有趣。
欒盈在祭祀大典之后便駐扎此處巡邏。這一日起,我便每天給他送些點心水果,借機查看他的路線。總體還是十分固定的,總要親自把各處都看一遍,十分認真。只是遙遙地看著他在四處兜圈,我就覺得很累了。
叔虎開始還隨著欒盈一起巡視,后來就常常半途就退回屋里歇著了。而魏舒則只是在偶爾巡邏相遇時跟欒盈點頭示意,話并不多。
所以能夠逮到欒盈在僻靜處的,算算也就是午后他在一片小竹林邊小憩的時間了。
平日里這里沒什么人,今天卻遠遠地看到一個老頭兒站在那里。
我湊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剛被任命為新中軍將的智罌。
韓起之所以能夠入八卿成為上軍將,就是因為他的父親韓厥告老退出了八卿的位置。按照晉國八卿輪替的規(guī)矩,父親退出,兒子就可以在里面有一席之地了。
而替掉韓厥,成為晉國第一權臣的就是智罌了。
“中軍將大人?!币呀?jīng)被看到了,這時候掉頭多有失禮。我便主動上前打招呼。
“喔,是無邪郡主啊。”智罌這老頭兒在我印象是沒別的,就是脾氣好。
我想了不想不曉得聊什么,便奉出原來準備給欒盈的寶斗餅:“大人要不要嘗嘗我做的點心?!?p> “無邪郡主竟然還自己下了廚?”他笑著拿起一個,放入口中,嚼了兩口嘆道,“味道很地道。無邪郡主是跟誰學的這點心?”
我笑著遞過去一小盒:“智大人若是喜歡就多帶些走。年幼時父親教我的。我偶爾饞便自己做了些,今日做得份量多,不成敬意?!?p> 他點點頭:“不必啦。美味固不可多得。難怪很有楚國的風味……”他思緒不知飄向了何處,“多謝無邪郡主?!?p> “既然做多了,不妨讓我嘗嘗?!?p> 我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原來是叔譽哥哥。
“太傅。”
“智大人?!?p> 叔譽哥哥向智罌行禮之后便一把拿過我手里的籃子:“就知道四處亂晃,擾了智大人清靜。”
“哪里。無邪郡主心靈手巧,點心做得味道極好?!敝抢浢訉ξ倚Σ[瞇的,“今日老夫也是有口福了。”
待智罌走后,我才瞄著叔譽道:“智大人居然也吃過寶斗餅,我還以為只有我父親知道呢。在晉國從來沒吃過。”
他一推我的腦袋:“你呀……智罌大人邲之戰(zhàn)后被楚國囚禁了足有九年。你說他是不是熟悉楚國的風物?”
邲之戰(zhàn)是多年前晉楚的一場惡戰(zhàn)。當時楚國還是莊王在位。母親的第二任丈夫連尹襄老就是在那場戰(zhàn)爭中命喪疆場的。
真不知智罌看到我這半個楚人提著這楚國的點心與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一拍腦袋:“呀!這我倒是忘了?!毖郯桶偷厍浦遄u哥哥道:“你說我沒得罪他吧。”
“那倒不至于。荀大人何至于把氣放在你身上?!彼е觳?,笑瞇瞇地看著我,“你這點心是要送給誰的?”
我心頭一涼,每次叔譽哥哥這樣一笑準沒好事,越是溫和可親越是嚇人:“也沒要給誰,就是做多了四處給人嘗嘗。”說著腆著臉道:“叔譽哥哥你也帶一盒吧……”
他瞧了一眼,忽而道:“這一籃我都要了?!?p> 誒?
誒??
他說著便拎著籃子揚長而去。
“慢!慢著!”我慌張地攔住他。
他半垂著眼眸,似是有點有望:“怎么?送旁人便大方,送我便舍不得?”
“不,不是的?!蔽遗Φ叵胫杩?,“我是想著好久沒同叔譽哥哥一起吃酒,不如就著點心我陪你一起吃?”
然后在他的打量的目光中,我嘿嘿笑著:“從籃子里掏出一壺酒來?!?p> “你居然還備了酒。”叔譽哥哥的眼神……怎么反而更不痛快了?
我們在竹林里找了片空草地席地而坐,然后我便瞧著他一個勁兒地塞點心,跟平日優(yōu)雅少飲的樣子大相徑庭。
沒出半刻,叔譽便醉倒了。
“你這是放了多少‘醉生散’?”極樂瞧著醉得神志不清,面色緋紅的叔譽,皺著眉頭問我。
我難為情地轉(zhuǎn)著指頭:“欒盈是習武之人,我原本是怕藥不翻他。除了給自己備的那一小盒,其它的點心和酒里都放了十足?!?p> 看著醉不成行,托著腦袋的叔譽。發(fā)現(xiàn)今日的計劃有些脫節(jié)了。
“那我先送他回去吧?!睒O樂嘆口氣。
“也好?!毕胂胍矂e無他法。
“無邪妹妹今日又給我送點心了嗎?”
好巧不巧。
欒盈此時又出現(xiàn)了:“咦?太傅這是?……”
“喔,等你的時候跟叔譽哥哥吃了幾鐘酒。沒想到他的酒量還是這么差……”我打著哈哈,希望能夠蒙混過去。
他掩口偷笑:“太傅的酒量確實不敢恭維?!闭f著,便徑自去取籃里的餅。
“哎……”我一個沒攔住,他那一塊點心已經(jīng)入了口。
我跟極樂交換了個神色,若是扶著叔譽哥哥一個人還好,這要是駝著兩個醉得不省人事的晉國公子,恐怕有點難辦了。
“欒盈公子,你可否幫我……”我“扶叔譽哥哥回屋”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見他也飄飄灑灑地倒向地上了。
我一把扯住他,打了個趔趄。
“這欒公子看著身板挺結實的……怎么…比叔譽哥哥還不勝藥力?”我一邊吃力地撐著他,一邊發(fā)出感嘆。
“不如我去叫人來?”極樂問道。
我正猶豫著,不待我回答,忽聞有人近前。
“先躲起來!”我壓低聲音向極樂說。
待我們連拉帶扯地把叔譽和欒盈兩個人挪到林子里,那兩個腳步聲將將過來。
那是兩個連追帶鬧,纏繞著追逐在一起的兩個人。
看服裝不像晉國人,一時之間卻也看不出是是哪國。
奇怪的是,男的身形窈窕風流,女的反而顯得壯碩了一些,看起來反而要比男子還高出一個頭來。
“你今日這一身卻很不錯,只是顯得腰粗了些?!蹦侨艘徽f話,我便知,這哪里是男子,分明是個女扮男裝的女人。
哪國的家眷這么大膽,在諸候會盟的地界上還敢這么放肆?
“大王上次可是分外賞識這一套呢,說十分適合我?!边@人說著,便捏起那扮著男裝的女子的臉,落下一個吻。語調(diào)雖然輕佻,但聲音低沉。
“是,是個男人?”極樂不僅張目結舌。
別說極樂,我也有點懵。
這一對,居然是在玩反串,男扮女裝,女扮男裝。
倒,倒是夠有情趣的。
世界之大,意想不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我只是不懂,”那女裝男子將女子摟在懷里,“大王都不肯來,不過打發(fā)了光那個小子替來。太后你又何必勞師動眾跑來這里受苦……”
這是齊國的太后?
那女子睜著眼睛嗔怒道:“叫我什么!”
男子忙摟緊了她一層,一邊作勢打了自己一個巴掌,一邊陪笑道:“瞧我這記性,都忘了。好子澹莫要生氣?!?p> 那女子這才轉(zhuǎn)怒為喜:“我聽說姬周那小子把晉國一半的公卿都帶來了,不過好奇瞧瞧都是些什么貨色。他們那些說書人不是很能吹嘛,一套《絳城名士公子風華錄》簡直要把晉國現(xiàn)下的公子哥兒們吹上天?!?p> 感受到了極樂投來了難以言喻的目光。我無聲地對著他嘿嘿一笑。
是了,我還莫名哪里來了這女裝大佬,若是齊國就完全說得通了。
聽聞現(xiàn)在的齊王偏好男子穿女裝,上梁不正下梁歪,搞得現(xiàn)在很多朝臣都跟風穿起了女裝。后宮跟前朝裝束混作一團,風氣混亂。
若這女子是齊國太后子澹,這男子十有八九便是一直傳聞與齊太后廝混的齊國大夫慶克了。
齊國對外稱來的只是晏弱晏嬰,公子光也是因著在晉國當質(zhì)子,從晉國趕來的。這太后跟慶克卻不知在鬧什么鬼,居然廝混在隊伍里偷偷溜來了會盟。
這么荒唐的事情在晏家父子眼皮底下發(fā)生,卻又要裝看不見??磥砬皫兹贞虌雽R王的直言,倒也不完全是權宜之計,恐怕一大半是應了真心話。
但這兩個人什么時候才能離開呢?
眼看著兩人卿卿我我,居然在原地說起了情話。我實在是有些惆悵,今日給欒盈設套的計劃不僅沒有成功,反而感覺越跑越偏,根本不知如何收場。
我正在心里暗自發(fā)愁,忽然覺得身邊有動靜。
「不要……」只見已經(jīng)剛剛還一直沉寂著的飛頭蠻突然從欒盈肩頭浮現(xiàn)。
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也不看我,一顆腦袋幽幽地飄起,呆呆地瞧著醉倒了欒盈。眼睛有些渙散。
“你說什么?”我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
「急子,急子……只要能再見到我的急子……」她念叨著,情緒卻越來越不穩(wěn)定。
她是誤以為欒盈死了嗎?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著?。?!……」說話間,已經(jīng)是急風獵獵而動。
“喂,宣姜......”我壓低了聲音想安撫她。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盯著我:「你說能讓我再見急子的?。∧銥槭裁打_我!」
我:?
「嗚嗚嗚,別吃我,別吃我,我再不敢了!」
......
宣姜這一縷魂魄已經(jīng)完全語無倫次了。雖然她的鬼叫現(xiàn)下除了我和極樂這些人都聽不到,但是她莫名激烈升級的情緒卻已經(jīng)在在改變著周圍的氣場。
而極樂,我在宣姜尖叫的空隙里看了他一眼。他的聽覺本就比我敏銳些,此時已經(jīng)被那尖叫給逼得快炸毛了。
“有話好說……你先別急……”我壓低聲音勸慰道,雖然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周圍的風反而更大了。
嗯,果然沒有用。
她一個縱躍就要奔向前面的這一對男女。
她過去不打緊,這動靜足以把動靜引到樹后的我們了。本來放倒了晉國的一個太傅和一個公卿子弟畫面已經(jīng)不好收場,此時再撞破偷溜來的齊太后的私情……
況且,完全沒料想到宣姜會在此時突然暴走。
“極樂,按原計劃,布幻境。”
鬼無形,神智魂魄也不清醒。這是唯一對她有幾分操控力的方法了。
原本,只想悄無聲息地藥翻欒盈,再設幻境捉飛頭蠻,現(xiàn)在不得不靈活應變了。
“可是……”極樂猶豫道。
“不會再糟了!快!”我催促道。
極鳥點點頭,伸出手掌,如夜幕一般的黑色煙幕從他手中四散開來,很快便將我們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