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用幻術(shù)控制住飛頭蠻?”水清有些意外。
無邪搖搖食指:“非也非也,我哪有本事控制厲鬼?對于只憑著執(zhí)念活著的鬼魂,原本記憶和心智就是不完整的。既不能思考自己是誰,也不能在當(dāng)下為自己做出決定。”
“那你是?……”水清困惑了。
無邪向她眨眨眼:“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瓦解掉她的執(zhí)念?!?p> 水清定定地瞧了無邪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這次輪到無邪詫異了。
水清難得有這么開懷的笑容,此時掩口眼睛道:“我笑,你表面雖然要還擊,卻每次都在想著去化解背后的矛盾??粗駡髲?fù),實際都是在渡人呢。”
無邪聳拉著眼皮,冷笑一聲托著下巴:“你想太多了。不過覺得人族實在是有些無聊,愛呀恨呀的,做人做鬼都糾纏不清。若不是為了積點所謂功德應(yīng)對天劫,真是不想跟他們這般折騰?!?p> 水清一臉不信的樣子:“如果再來一次,你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呵呵,當(dāng)然。還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無邪玩著手里的葉子,臉上露出一臉看螻蟻的表情,“只要直接殺掉欒盈就好了。”
“怎么?被嚇到了?”水清無言的怔住了,然后她看到無邪回望的眼神,雖然帶著桀驁的笑意,卻有一絲說不出是怒還是悲的情緒:“‘如果’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已經(jīng)過去的事情,終歸是不能再選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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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里萱草花迷離又清透的味道,讓人心神安寧。
極樂的這個幻境布置得太真實了,同衛(wèi)伋的記憶幾無兩樣。
我和極樂正站在山頭上,此時輕風(fēng)習(xí)習(xí),雖然明知是幻境,但是在這明媚的春光中,還是讓人覺得莫名心曠神怡。
“齊太后和慶克呢?”我問極樂,“不要讓他們讓他們打亂入到姜柔璽和衛(wèi)伋的故事線里?!?p> 極樂抱著胳膊朝旁側(cè)的農(nóng)舍里努努嘴。
我順著他的指示,正看到一對農(nóng)家夫妻正在院子里吵吵鬧鬧著說話,確是齊太后子澹和齊大夫慶克的樣貌。
發(fā)現(xiàn)極樂正盯著我的臉發(fā)呆,我湊近到他臉上,反而嚇?biāo)惶骸白屑毲魄莆疫@個‘公子壽’如何?這畢竟可是你是作品。”
極樂很不自在身子后向后歪了一截:“干什么突然湊過來?!?p> “好讓你瞧個清楚啊?!笨此樜⑽l(fā)紅,我反而覺得很有趣,“欒盈,啊不,此時應(yīng)該說衛(wèi)伋了……他快醒了吧?”
極樂點點頭:“在他府里,不出三刻就該醒了。”
我們雖然在點心里放了讓人入醉的藥,藥力卻不深。只是為了趁欒盈迷暈的間隙給他創(chuàng)造一個重回前世的假象。
“太傅怎么辦?”極樂指了指我懷里還在沉睡的叔譽。
我看著他的睡顏,安寧平和得像一尊雕塑:“把他變成公子朔吧,帶在我身邊吧。”
極樂依令給叔譽哥哥改頭換面,然后也將自己的容貌抹去,變成一個容易泯于人群的侍衛(wèi)形象,將個頭變小的叔譽背在背上。
“你確定要這樣?”極樂一邊走一邊確認(rèn)道,“幻境雖是我所設(shè),但是我也只能預(yù)設(shè)這個情景,后面如何由不得我控制?!?p> “若不是親自其中推波助瀾,又如何能左右事情朝著自己的心意進行?”我拍拍他的肩,別怕,若真有萬一,我們大不了結(jié)束幻境就好了。
我將目光轉(zhuǎn)向前面。
現(xiàn)在,作為公子壽,我要讓宣姜來體會一下另一個不同的結(jié)局。
一個她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答案。
我突然想起剛剛飛頭蠻錯亂的樣子,難道她未卜先知我這個計劃。真是鬼里鬼氣的。
這夢境里公子壽正是十三歲,公子朔十二歲,按說就是衛(wèi)宣公和宣姜對衛(wèi)伋痛下殺手的那一年。
“兒臣給母后請安?!蔽一氐綄m里,端端正正地給姜柔璽行了個禮。
這眼前眼神里透著疑和迷惑的就是飛頭蠻宣姜,極樂在幻境里恢復(fù)了她作為人的完整體態(tài)。
這宮中一切細節(jié)都是與衛(wèi)伋的記憶相吻合的,對宣姜來說,也當(dāng)是熟悉的。只是她為鬼已久,重回人身一時有些不適應(yīng)。
但我們在幻境里給她鋪墊了記憶,這對她來說,接受似曾相識的一切并不難。
她揉了揉頭:“若早來些,還能趕上一起用膳。今天怎么來得這樣遲?!?p> “昨天同急子哥哥一起喝了酒,實在是困得緊。這會兒腦袋還有些發(fā)漲呢。”我上前跪坐在她膝下,撒嬌道“母后,我可否在你這里小憩一會兒?”
她一臉疲憊,但是仍然是個美人,一個郁郁的美人:“早說過少同你那哥哥廝混在一起。這么大了還這般嬌氣,娘還指望著你將來能當(dāng)上衛(wèi)君呢?!?p> 她抬眼看著還在昏睡的衛(wèi)朔,嘆口氣:“真是把你這弟弟也帶得沒個正形。”
又?jǐn)[擺手,吩咐旁邊的丫鬟道:“領(lǐng)公子去側(cè)房里去休息,再煮些姜湯,待公子睡醒熱熱地喝上一口?!?p> “我也只有在母后面前才能當(dāng)?shù)煤⒆勇铮 蔽姨鹛鸬匦χ?,在?yīng)聲同丫鬟離開前,我輕輕地說著:“母后也多時未見急子哥哥了吧?急子哥哥說春天萱草花開的正是時候,教我編了花環(huán)。我編的第一個,就想著來送給母親。”
我朝極樂點點頭,他雙手將那個花環(huán)奉上。
宣姜有些怔怔,拿起那個花環(huán)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花又看了看我。
在她恍然的瞳孔里,我隱約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個極俏似衛(wèi)伋但年幼許多的臉,輝映著那紫色的萱草花,在她眼中渲染出一池紫色的春光。
“母后,你不喜歡嗎?”我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故作無知地問道。
她忽然煩躁地將花丟在地上,不耐煩道:“整日不是花就是草,怎么凈做這些娘氣的事情?!怎么你急子哥哥的文韜武略卻不好好學(xué)一學(xué)!”
我低下頭,她看到的角度里,我的臉上帶著得逞的笑在,拱手禮道:“母后教訓(xùn)的是。”
轉(zhuǎn)身的時候,余光里仍能看到姜柔璽的眼光仍然定定地望著地上的萱草花環(huán)。
告別宣姜后,我同極樂先將幻化成衛(wèi)朔的叔譽哥哥安置好。
他本來酒量差,這點心卻是沒少吃,睡到此刻也沒醒。
我讓極樂在門口盯著動靜,自己在側(cè)屋里裝睡。
宣姜這房子并不大,這處側(cè)室連著正堂,隔著窗戶紙隱隱還能聽到正堂的人聲。
過不多時,就聽到動靜。
極樂推開門,輕輕道:“衛(wèi)宣公來了?!?p> 我點點頭,輕輕將耳朵附在連著正堂的墻邊。隱約能聽到衛(wèi)宣公和宣姜在說話。
“多少首飾也沒見你怎么上心過,原來是換了口味開始喜歡些野花野草了?”衛(wèi)宣公的聲音慵懶而清晰。
“都是壽兒淘氣,不知哪里摘得這花兒送給我。”宣姜應(yīng)道。
“壽兒倒是一片天真爛漫……”衛(wèi)宣公的聲音淡淡的,轉(zhuǎn)而道:“總覺得這紫色的花哪里有些眼熟。”
宣姜失笑道:“這是萱草花,齊國郊外到了春天偏地都是。在衛(wèi)國卻是少見?!?p> “喔,原來柔璽是思念齊國了。”
“承蒙大王恩澤,柔璽在衛(wèi)國過得極好,這都是柔璽的福分?!彼曇魷仨樁寐牎?p> “是了,我想起來了,這花兒是在哪里見過......”衛(wèi)宣公若有所思,“急子還留了一些園子,置弄著花花草草。好像是見過一片這紫瑩瑩的花朵兒,你若喜歡,回頭讓急子給你送些來。說來好筆在,他偏還留了一小片田地,種了糧食,說是要以此體驗農(nóng)時勞作……”
見宣姜一直不說話,他停下來:“柔璽?”
宣姜這才回過神兒來:“嗯?”
衛(wèi)宣公嘆口氣道:“一提起急子你便悶悶不樂。本王知道你一心念著想讓壽兒做太子。但急子深得人心,行為舉止又無不妥,總不能無故便廢了他的太子之位。本王也同你一樣喜歡壽兒,自然想讓我們的孩子繼承大統(tǒng)?!?p> 宣姜這才醒覺自己態(tài)度同日常有異,嗔道:“……大王可不要哄我,我們母子在衛(wèi)國人微言輕,就只能仰仗著大王的恩澤了?!?p> 我看見她靠在宣公懷里,目光仍然朝著那萱草花若有所思。
我揚起嘴角,向極樂揮揮手:“走吧,去見衛(wèi)伋?!?p> 我回過身,給公子朔掖了掖被角。準(zhǔn)備起身的時候,忽然被他捉住手。
回頭近看,他還沒有醒,只是不知夢到了什么,一張清秀的臉龐緊緊地皺著眉頭,手也抓得我很緊。
不知道睡著的小孩子哪有這么大的力氣。
我一手反握住他的手,一邊蹺起一只腿,托著下巴瞧了他。
過了一會兒,他稍微放松下來,仍是扣著我的手指,攥在胸口。
叔譽哥哥平日里身上都有一層莫可逼視的光環(huán),不怒自威。但是不知為何,這幾次在極樂的幻境里都分外率真可愛。
可能當(dāng)他不把民生德行當(dāng)成懸在自己頭上的利刃時,便活得更率真一些罷。
見他面上的表情恢復(fù)寧靜,我便半扭半掰的,把自己的手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