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鬼市奇街
荊溪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想沈子唯再蠢也該聽懂了,毋需再多言。他轉(zhuǎn)眸望向阿箬那屋子的方向:“交往幾天,她給我的感覺,卻始終是捉摸不定。并不像她說的,愛得什么都可以不計(jì)較,卻也不是執(zhí)行任務(wù)的冰冷……我不懂,有些迷茫。”
沈子唯拍拍荊溪的肩膀;“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跟我剛開始認(rèn)識我們家凝兒一模一樣,慢慢來,慢慢那你就會無法自拔的?!?p> 荊溪冷眼瞧著他:“你好像很幸災(zāi)樂禍。”
沈子唯絲毫不猶豫:“這不是,我誠心誠意祝福別人的時候,就是有些賊眉鼠眼,你和我從小到大,能不明白么?”
荊溪自顧自下棋:“從小到大,你只有滿嘴胡話沒變過?!?p> 沈子唯撐著下巴,添一筆,再添一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但還是少說了一點(diǎn),還有無賴嘛!”
如兒攜大山和桑兒走過來的時候,兩人早已改下棋為斗蛐蛐了,這個,沈子唯倒是把把贏,但實(shí)際還不如玩兒下棋有趣。
一個人總贏,其實(shí)倒沒什么快感,一定要在心里生出挫敗,最后的勝利才有意義。
否則,再平坦的大道也只是大道。
送走荊溪和如兒已是黃昏,日頭黃得發(fā)紅,一般這種時候,不是好事將至,便是厄運(yùn)來臨。
沈子唯待兩人走了沒多久便趕去鬼市的路上。
入口是三個蹲在地上擲石頭的小兒,沈子唯走過去,問:“你們在干什么?”
一小兒答:“挑黃河的水。”
另一人答:“摘雪嶺的花?!?p> 最后一人道:“還要抓住暮春的尾巴。”
沈子唯點(diǎn)點(diǎn)頭:“玩兒挺好?!?p> 于是悠然背著手,往三岔口的“綠雪酒樓”走過去。
鬼市暗道在地下,有機(jī)關(guān)帶動,每日在這條街的哪間樓里都不一定,這三個小兒也并不是鬼市的人,只有人給他們銀子,叫他們在那里對暗號罷了。
他們可能并不知道他們所答那幾個妄為的字其中含義。
鬼市是一座機(jī)關(guān)城,白日隱,晚上現(xiàn)。
一開始,那只是沈政為滿足太后求仙問道的欲望,召集天下機(jī)關(guān)手所筑的陸上蜃樓。
經(jīng)年已久,他迷幻的外衣無可避免地吸引了八方異士,倒讓蜃樓日益魔幻起來,被外人取了“鬼市”的名字。
是的,那其中住的,與其說他們還是人,倒不如用鬼去形容更加貼切。
就是進(jìn)去麻煩點(diǎn)兒,一旦進(jìn)去了,也就是那個模樣,街還是街,無非排布縱橫,有如星羅棋布,而有機(jī)關(guān)運(yùn)作,半個時辰街景便要變幻。
你便是一輩子住在其中,也走不完,而已。
其中不過也就是賣東西,大多是買東西,這里的人可以稱之為妖魔鬼怪,賣的東西當(dāng)然也是奇形怪狀。
不過沈子唯運(yùn)氣好,一進(jìn)去就被賣曼珠沙華的小姑娘認(rèn)出來:“公子今天一個人么?”
沈子唯淺笑:“我在等一個人。”
小姑娘故作失望的神色:“一個人等也無聊吧,我?guī)Ч尤€好地方?!?p> 沈子唯欣然前往。
是一家酒館,酒館沒有屋頂,換之以巨樹的蒼翠綠葉。
沈子唯尋思,這的確有意境,可倘若,喝著喝著,酒碗里掉一條大蟲子可怎么辦?
老板是個大肚便便的壯實(shí)男人,壯實(shí),但是矮。
他本來坐在梯凳子上,看上半身露出柜臺那么高,險些騙了沈子唯,以為這家伙魁梧不凡,不是個俗人。
“公子在等誰?”
沈子唯微笑:“心上人。”
老板推給沈子唯一壺酒:“心上人?”
沈子唯欣然打開,聞得一陣醇香撲鼻,深覺鬼市的名聲不是吹噓:“是,心上人?!?p> 老板堆滿橫肉的臉上擠出一個笑來,但其實(shí),這遠(yuǎn)比他面無表情讓沈子唯更加難受……這表情,叫他沒法兒接,更沒法兒回!
“公子心上人死了……你真將我們這里當(dāng)成鬼住的地方不成?這里太淺了,也許公子得走得深一點(diǎn)兒?!?p> 沈子唯想了想,忍住美酒的誘惑,將掀開的酒蓋蓋上,抱拳相退:“如此,多謝,在下告辭?!?p> 沈子唯往深處走,一路上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然慢行,怪異的曲子,怪異的戲臺子,怪異的唱腔,卻是滿堂喝彩。
他被一個掛皤布道士模樣的人攔住:“啊呀啊呀……”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也許是要見到蘇語凝了,他的心情還好,便由他去鬧:“大師有何指教?”
一句大師叫出了這臭道士的嬌氣和傲氣,悠然捋著胡子,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沈子唯當(dāng)然知道他要什么,偏偏他自己又是個十足的鐵公雞,于是拔起腿就準(zhǔn)備走。
道士一把拉住他:“這位相公,你印堂發(fā)黑,家中困有穢物,極早清除極早享樂!”
沈子唯摸著下巴,這意思,到底是叫他賣了蛐蛐兒換銀子,還是趕走阿箬去蘇語凝呢?
他笑笑,想看這丫頭還有什么彎子可賣:“不趕,不想享樂?!?p> 道士愣愣,一笑:“那倒也無妨,相公即是豁達(dá),便是早日領(lǐng)略黃泉路上的風(fēng)景,也是快哉。”
沈子唯挑眉:“是啊,快哉?!?p> 說著,拔起腿再要往前走,道士拽住他,十分明目張膽地偷偷摸摸塞給他一張小紙條,而后吆喝著自己的招牌走開。
沈子唯不禁暗罵,好蠢的道士。
信上是一首藏頭詩,“勿念歸家”四字卻是十分意味深長,合著自己白來一趟?
而且,而且蘇語凝也是繞彎子在逗弄他啊,怎么是這么個結(jié)果。
正當(dāng)他想不明白的時候,閃著星光的幽藍(lán)的天空,忽然乍現(xiàn)紅光,兩道流星如膠似漆,交滑過天際。
那一刻,夢幻得不像話。
他身邊好多小夫妻擁吻,還有人合十手掌許愿,而他,只是傻傻站著,這一幕,三年前,他應(yīng)該是見過的,在西陵。
忽然,鬼市好似一個正在滾動的車輪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梗一梗的。
流星滑過,終將墜落方外,而鬼市的運(yùn)作,再次如初。
有點(diǎn)兒腦子的人都知道,剛剛的卡頓,一定和那流星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