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酒館,每晚亥時開業(yè),只等待一位有緣人,聽一個故事,以此故事入酒,無人知曉酒館的來歷,也無人知曉它每一位主人究竟是何身份,更無人知曉每日亥時來的有緣人是怎樣找到那兒。每個去過的有緣人出來了便不再回得去。
這一代的館主叫舒童,是這么多代館主里唯一一個女娃。徐夫子剛把她帶回酒館兒的時候,她還有點怯生生的,看什么都覺得新奇。打翻過酒館兒許多酒,看見師兄師姐都要往徐夫子身后躲躲,慢慢長大了跟他二人的感情才好起來。這舒童原有個幸福的小家,要說她這流落街頭的原因也著實是有點冤。
那年村里來了個會算命的郎中,東家看了看,把過去遭得難說了個八九不離十,西家瞧了瞧,說這西家的少年郎不日即將高中,但這少年郎確實個大字都不識得幾個的靈臺也不太清明的瓜娃子,大家都覺得他很扯。但他說差就差他手中那一味“可改命格”的藥方,這本來大家都不信他,但這郎中信誓旦旦地說只要去城里抓藥,回來吃了藥見效了就知他說得是真的了。藥方可以先開,等抓了藥吃了見效再給錢。這誰家的爹娘不盼著自己的孩兒是人中龍鳳?反正藥方又不用錢,萬一沒用也不吃什么虧。少年郎他爹就去了鎮(zhèn)上的“百草堂”抓藥,誰知來人看了這藥方的“字跡”就兩眼放光地問是不是一個個子不高身穿暗紅色道袍,有兩撇小胡子,眼睛不大眼下還有一顆帶毛大痣的小道。少年郎他爹說確實是,那伙計招了掌柜來激動地說小神醫(yī)又出現(xiàn)給人醫(yī)病了,要不要跟回去把神醫(yī)請來廳里坐坐問個診,掌柜的說那小神醫(yī)不是一般人,只依緣分看病,叮囑這父親千萬好生招待小神醫(yī)不要把他惹惱了,此人醫(yī)術(shù)了得脾氣也生的怪,近些年一直在云游,很少給人醫(yī)病,只要遵循他的囑咐,他們家人的病不日就會好起來了,小神醫(yī)不僅醫(yī)術(shù)了得算命也準的很,這小伙計當年的癡呆癥就是小神醫(yī)路過給治好的,還給了他一個錦盒囑咐他親手交給小神醫(yī)路上千萬不要打開,這盒子里是他給小神醫(yī)的謝禮,當年小神醫(yī)給伙計醫(yī)好了病就不辭而別了,大約是不喜人千恩萬謝罷。
少年郎他爹抓了藥拿了錦盒趕緊回村里,路上實在是好奇把錦盒打開看了看,這一看嚇了一跳,里面竟是快金子,他眼珠一轉(zhuǎn)打算把這錦盒藏一藏,看看這小神醫(yī)能不能算出來,算出來了且給他也信他,算不出來就算他倒霉失了這金子罷,反正只是想試他一試,嗯就是想試他一試,絕對沒有藏金子的心的?;氐郊依?,他就把小神醫(yī)叫到廳里,當著全家人的面兒,請他算算自己此去遇了什么人經(jīng)了什么事。這小神醫(yī)當即有點惱,但也還是全數(shù)說對了,還問錦盒去哪了。少年郎他爹當即跪下來把錦盒雙手奉上,還殺雞宰羊請了全村人來吃飯一起給小神醫(yī)接風。之后把藥給兒子吃下去兒子果然靈臺清明了許多,幾個月之后去趕考竟然真的高中了,從此這小神醫(yī)在村子里便極負盛名,他能去誰家坐坐都變成了值得炫耀的事兒。
小神醫(yī)某日在村里碰到了舒童,直說她乃是天煞孤星,會把身邊的人盡數(shù)克死,就趕緊離開了村子。村民嚇壞了,小神醫(yī)走后一日在舒童家屋外聚集喊打喊燒讓舒童爹娘把她送走以免給村子帶來禍事,舒童爹娘當然不肯,據(jù)理力爭,說到這幾年在村子里并未又禍事,大家不要聽信讒言,雖然瓜娃子高中確實說準了,但就算是神仙也偶爾又看走眼的時候,何況他還不是神仙,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想來近些年也確實未曾有什么禍事,就作罷了。但沒過多久,原本身子骨極硬朗的二老突然去世了,也不知是什么原由。適才大家都又想起了“天煞孤星”這一說,首先是鄰居干脆都搬走了,這就讓舒童剛剛體會完喪親之痛又體會了好友離別,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從祖父母離開的那天起舒童就開始做那個噩夢連做了七天,第八天夢里的人變成了自己的林加好友,又做了七天。每天早晨都哭著醒來。連哭了半個月,他爹終于是不耐煩了,越想越覺得二老走的太突然了,越看這個女兒越不順眼,腦子里“天煞孤星”這四個字兒越發(fā)清晰了,動了把她送走的心思。但舒童她娘不肯,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養(yǎng)了這么多年也實在是舍不得。勸他爹說咱爹娘年事已高,可能是老的走了,跟女兒沒什么關(guān)系。而且爹娘的七七都沒過完,要是泉下有知把他們最疼愛的孫女兒給送走,二老怕是也不能安息了。他爹是個孝子,覺得媳婦說的有道理,就作罷了。但是有了這一遭,每天都很擔心生怕她再惹出什么禍事來,平日叫她出門都少了許多。
一日舒童難得出門,回來時帶了只受傷的小狗崽回家,小狗崽子的毛通身發(fā)灰,倒是長的可愛,據(jù)說她是在河邊撿回來的,看大小這小崽子應(yīng)該是還沒斷奶,就在它放在狗窩里跟小狗崽子們一起搶奶吃。過了一個月,這小崽子長的越發(fā)英武了,怎么看怎么像只狼,叫聲也不太對。這要是長大了萬一把家里的羊給吃了可怎么辦,舒童父母心下決定把這狼送回山里去。舒童又哭又鬧就是不讓,自己撿回來救活了確實也有感情,父母心一軟也就算了,這么長時間老狼都沒找來,帶回來的時候又受了傷,約莫老狼應(yīng)該是死了,現(xiàn)在放它出去也是個死的下場,就先這么養(yǎng)著罷。
又過了約莫一個月,一日舒童她爹上山砍柴去了,舒童在院里跟狼崽子玩兒,突然一匹大灰狼沖進院子沖著舒童便咬,她娘剛好出來看見這一幕,嚇的手里的鍋碗叮了咣啷掉了一地,狼也被這么大聲音給驚了一下,她娘沖過去抱起舒童便往外跑,不料還是被狼一口咬在肩膀上,她爹剛好回來見這么一幕拿起砍柴刀就往狼身上劈,大灰狼見這場景約莫是怕自己吃虧,叼了狼崽子跳了不高的圍墻便跑了??蓱z她娘肩膀被咬壞了,嘴里念叨著小童快跑,人家都說狼牙是有毒的,她爹給她娘簡單包了下傷口不敢耽擱,拿了家里唯一一個錢袋子,打包了幾件衣裳,在桌上留了塊碎銀子,抱起她娘便走。她娘看這陣勢是要一去不復(fù)返了,連連說自己沒事,不用去鎮(zhèn)上,她爹看著她娘,一字一句地說:
“這孩子本就來歷不明,當年我去問過診了,我本就當不了爹,你說這孩子是你去廟里求來的我這么多年也沒說什么,但是現(xiàn)今看看她確實是個災(zāi)星,你一定要把咱們倆的命都搭上才肯罷休嗎?“
“你是覺得我在外面偷人了?“
“我沒這么說。”
“小童你過來!”
舒童已經(jīng)被嚇傻了,她也聽不懂爹娘的話是什么意思,呆呆地走過去。
“你看看你這孩子眉宇間哪一點兒不像你?要不是貪了你這幅皮相,我會嫁給你?你當年又什么時候悄悄去問過郎中了你怎么沒回來告訴我?”
“娘你流血了!”舒童看見娘肩膀上的血越來越多了。
“我?guī)闳タ蠢芍?。快走!?p> “我哪都不去。”她爹急了,一下扛起她娘就走。
“你放我下來我說了我不走!我走了小童怎么辦!”
“我給她留銀子了!”
“小童,小童你快跟來??!”
“娘,爹,你們?nèi)ツ奈乙踩?!?p> “你在家呆著哪都別去!”
“可是娘叫我去......“
“你娘她血流的太多了在說胡話!你聽話!在家等著!”
“她爹你.....“她娘話還沒說完就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哇......娘這是咋么了!“
“小童乖,家里有吃的,你在家好好呆著,等你娘傷好了爹就帶她回來。“
“好,小童聽話,爹你們快些回來,小童一個人害怕......“
“回屋去吧?!?p> 這便是她爹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這一去,她的爹娘便再也沒有回來。
當晚她就又開始做那個噩夢,連著做了三個月,她在家里也等了足足三個月,家里菜地里的菜都被她給拔光了,她以為爹娘迷了路,就憑著記憶里的路往鎮(zhèn)上走,走了約莫有一天,等到了鎮(zhèn)上,已經(jīng)跟個小乞丐沒什么區(qū)別了。她在路邊蹲著看賣糖人的小攤發(fā)呆,她特別愛吃糖,每次爹從鎮(zhèn)上回去都給她帶個糖人回去,已經(jīng)好久沒吃到糖人了。恰巧那天徐夫子帶著清竹和拂薇下山去玩,徐夫子看見糖人攤旁邊這個女娃感覺特別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似的,就買了個糖人送給她,問她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他的爹娘去哪了,舒童邊吃糖人邊說她爹娘迷路了,她來找她爹娘回家。徐夫子聽來心下感覺不好,就問她爹娘走失多久了,她說三個月,徐夫子這下心中有數(shù)了,乖乖,這女娃娃八九不離十是被爹娘給扔了,哎怕是重男輕女的想法吧,徐夫子心下決定把她帶回去照管。這女娃娃生得也可愛,扔在這大街上萬一被老鴇拐進青樓哪這女娃一輩子可就毀了。徐夫子當時告訴她可以帶她去找爹娘,舒童原本有些害怕,徐夫子說你現(xiàn)在像個小乞丐,你爹娘見了你這樣要擔心的,你且跟我回去給你好好打理一番再帶你出來找爹娘,舒童這才任由徐夫子拉著她走了。
跟徐夫子這一去,便去了二十年,直到昨日,才跟徐夫子分開。
為何說舒童有點冤呢?因為徐夫子回來把事情跟舒童問了個詳細,一下便明白了。這“小神醫(yī)”其實就是那年在鎮(zhèn)上行騙的小道士,當時還被徐夫子給打了一頓才跑到了村里去,那是在躲風頭呢,怎的去了那就變成神醫(yī)了?真是好笑,那百草堂的掌柜的和伙計乃是他安排好的同伙兒幫他行騙的,這百草堂壓根兒就是個賣假藥的,當年徐夫子去買藥一眼就認出來這十味藥里八味都是假的,氣的差點把他們給一窩端了,要不是因為那掌柜的跪下打了自己三十多個嘴巴發(fā)誓再也不賣假藥坑人了,徐夫子早把他的鋪子砸個稀巴爛一把火給燒了。徐夫子本來打算照顧這女娃一陣子的,這么想想若不是他沒把百草堂給砸了,這女娃也不至于被那伙人說成天煞孤星流落街頭??!但是那個瓜娃子是怎么好的呢,這確實有悖常理,那小道是個騙子無疑,莫不是走了狗屎運?沒辦法,就把這女娃收下來當徒弟吧,反正他孑然一身,就這么一個酒館兒,當年也是被老館主撿回來收養(yǎng)才長到這么大的,清竹和拂薇也都是是這么一個個入門的。
彼時的徐夫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是個仙者,也不知道小童到底是個什么來歷。只依稀記得小童十五歲生辰那日好像發(fā)生過什么奇怪的事兒,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具體的,只記得自己和徒弟們都喝醉了,第二天醒來都巳時了,其他的什么都記不住了。這不怪他,因為那日,確實發(fā)生了件事兒,但是他們的記憶全被容夕給抹了,他能記得住才怪了。
小童十五歲那年冬日的一個傍晚,她突然發(fā)了高燒,身上燙的感覺都能烤紅薯了,靈臺都燒得不太清明,人也不認了,滿口是胡話。
“清霖,這是哪啊?你的赤尾金獅呢?”這話是對徐夫子說的,徐夫子從沒遇過什么人管他叫清霖的,也從沒聽說過什么赤尾金獅。
”什么赤尾金獅?小童你燒糊涂了,我是夫子啊,清霖是誰?“
“赤尾金獅是你的坐騎啊,你收服他之后太上老君還幫你煉一頂銀項圈為壓制他的邪氣,煉了七七四十九天呢!你怎的忘了?”
“小童你不要嚇師父,拂薇快去備馬,得帶她去鎮(zhèn)上看郎中了?!?p> “是,夫子,我這就去?!?p> “時澤神君怎么也在這兒,你不是在管天地輪轉(zhuǎn)嗎?”拂薇剛轉(zhuǎn)身要去,衣角被小童給拉住了。
“時澤神君又是誰?師父小童燒的太厲害了,我得快些去!”拽回自己的衣角,飛一樣出了門。
“你們都怎么了?我怎么這么熱啊,我好難受啊?!备杏X身上有火在燒,自己快要熟了。
“我們沒怎么,是你發(fā)高燒了,燒的靈臺都不清明了給我們起了些什么名字!”
“發(fā)燒?我這兩萬年來從沒發(fā)過燒??!我這是怎么了?清霖你快去請華老來給我看看,我這病得蹊蹺怕是整個天界也只有他和那老鳳凰可以看的清明了?!?p> “華老又是誰啊小童你快別說話了!好好躺著吧,我去給你換條毛巾來?!?p> “竹玉?你在這兒干嘛?你什么時候舍得離開你的竹林子了?你林子里那幾只熊貓崽子還好嗎?”說完一抬手想抓請竹的衣襟,結(jié)果突然兩眼一閉暈過去了。
“夫子!她還有呼吸嗎?!“
“有,有,你看著肚子,一起一伏的還!別害怕!發(fā)個燒總歸燒不死人的?!?p> “夫子她太駭人了,胡話說得有模有樣的!要不是她現(xiàn)在渾身像個燙手的山芋我都要信了!”清竹也是真的汗了汗,不知道要拿她怎么辦了。
“夫子!馬備好了!”拂薇的動作還是挺快的,從小童來了她就把小童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小童現(xiàn)在燒的神志不清,她已經(jīng)要怪死自己昨夜沒給她硬加一床被子了,希望郎中今晚還能找得到,快點把她的病醫(yī)好。活了這么多年還第一次見有人燒成這樣。冷水的毛巾放額頭都能冒煙了。
“來了來了!你們來幫我把她架好?!?p> 徐夫子說話間已先出門上了馬,清竹和拂薇兩人在馬下極其費力地把像一灘爛泥還發(fā)燙的小童往夫子馬背上架,架上去又要滑下來,只能用繩子綁了,繩子剛拿出來,徐夫子突然發(fā)現(xiàn)院外有個人影,心下一緊。這么晚了,今日風又極大,刮的沙子快迷了眼睛,也不知這人是敵是友。于是停了把小童綁上馬的動作,下馬持了劍一步步向那人走去。
那人負手而立,背上一柄拂塵,一把禹陵劍,一襲青衣,頭上帶了一只斗笠還垂著黑紗,徐夫子覺著這人隱約有些熟悉,也未見他有出手的意思,便收了劍,又走近了些。
“來者何人?敢問閣下深夜來此,有何指教?”
來者沒有答話,取下斗笠抱在腰間。
徐夫子雙目瞪大定定看著這人,雙腿已然挪不動步了,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師父?你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徐夫子終于開口說話了。
“哎.....為師覺得,如果是鬼的話,應(yīng)該沒有為師氣質(zhì)這么出塵,你覺得呢?”他容夕神君有一世在凡塵可是美男子潘安呢!
“可是....可是可是......您的棺蓋是我親手釘?shù)陌?!而且你怎的樣貌一點兒也沒變?這么多年不見老?”徐夫子覺得自己靈臺越發(fā)不清明了,可能比那暈過去的小童沒好到哪兒去。
“嗯.....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習(xí)慣就好,習(xí)慣就好......”容夕神君拍拍他的肩往酒館兒里走去。
徐夫子還呆若木雞般立在風里。
“走啊,你不是要救你那寶貝徒兒?”
“啊,是是,師父你是來救她的?”師父什么時候還精通醫(yī)術(shù)了?從前沒聽他提起??!
“算是罷。”他也不知該怎么說。
他其實只是在天界突然想起自己的拂塵前幾日被天帝的小兒子拿走玩去還沒歸還,結(jié)果去問他討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在手邊,再問仔細點原來是被他掉到凡間來了,他望了望發(fā)現(xiàn)這拂塵剛好掉在這以蒼山里,就想順道來酒館兒看看,本沒想著露面,結(jié)果一到這山里感覺山中隱有仙澤漂浮,這氣息又像極了天界那個小祖宗,就趕緊算了算發(fā)現(xiàn)今日剛好是她在凡間的及笈之日,天界這些下來受罪的仙者,若是在凡間是男兒身還好,若是女娃可了不得。及笈之日被封印在體內(nèi)元神會有極大波動,本應(yīng)由掌管命格的司命下來用點仙澤渡她一渡,不然這所在之地十里范圍恐有大禍。但今日這司命也不知干嘛去了,既被他容夕君撞上了也不能不管不是?何況這徐夫子還是當年他在凡間帶回酒館兒的,這小祖宗在凡間這輩分算是他徒孫了,這樁閑事也只得他來管了。且讓司命和小祖宗各欠他一人情,也是樁很劃算的買賣。
“師父打算怎么救呢?”兩人走到院里,拂薇也呆住了,雙腿一軟,攤在地上了。一只手掛在她肩上的小童連帶著清竹也往地上攤?cè)ァ?p> “哎哎哎拂薇你干嘛呀....“清竹心很累,小童像灘泥似的實在是太重了!等她病好了可不能再讓她吃那么多了!不知道小童如果知道在自己病得七葷八素時清竹竟還在腹誹自己的體重,會作何感想。
“詐.....詐尸了.....”拂薇手指著容夕君,直接暈過去了,這下好,仨徒弟倒了倆。拂薇見過這人的畫像,在靈堂。
容夕君搖搖頭,這女娃子的承受力還是不太好。想她在天界好歹是掌管天地輪轉(zhuǎn)的時澤女君,怎的來了凡間變成了一看見蟑螂都要蹦三蹦的丫頭片子呢?又看看愣住了的清竹,瞟一眼身邊的徐夫子,他嘆了聲氣。手一揮,這兩個“呆子”也暈過去了。容夕拂塵一掃,院子周邊布上一層結(jié)界。雙膝盤環(huán)而坐,揮手間小童飄到他面前,拂塵往小童身上一搭,開始渡她仙澤。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醒了一回。
“容夕?你怎么在這里?你在?渡我仙澤?我怎么了?”
“你沒事,就是欠了我一人情,回天界記得還我。”
“誒,他們怎么了?怎么都暈在這兒?“
“他們.....說來話長,你不要亂動啊小祖宗!馬上就好了!“
“哦,誒?你的拂塵怎的變的這么臟?”說著還要伸手去抓一抓。
“托你弟弟的福??!小祖宗你快不要動了!啊算了你還是接著睡吧!”說著手上換了個印,一道綠光飛入她眉心兒里,又睡過去了。
“還是睡著的老實?!彼偹憧梢园残牧?p> 卯時,雞鳴了。
容夕收了拂塵,算是大功告成了??纯催@師徒四人攤在地上,嫌棄地皺了皺眉,一揮手,四人都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床榻上,馬也回了馬廄,昨夜的一切他們醒來就都忘了。哦,可以讓他們記住一件事兒,就是昨日是小童的生辰。容夕神君實在是覺得自己很善良。撤了結(jié)界架了云,就回天界去了。
等他們四人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巳時了。他們記得昨夜給小童過生辰,喝了不少酒,連怎么上的臥榻都不記得了,四人連連感嘆何時這么不勝酒力了,看來平時要多喝喝了。
這之后,安安穩(wěn)穩(wěn)過了許多年,直到徐夫子離開酒館兒的三個月前,容夕神君又來了酒館兒,彼時,他才真正是了解了自己和這三個徒弟,以及忘憂酒館兒的故事。
容夕來的那天之前,雷雨大作了七天七夜,要不是當年容夕花了大價錢在這酒館兒前不遠處硬挖了條小河,酒館兒怕是要被淹了。
第八天本還在下著雷雨,突然就晴了,萬里無云的那種晴,三個徒弟轉(zhuǎn)眼就沒了,約莫是太久沒出去撒歡了罷。徐夫子出院子想也去走一走,眼見從云端落下一人。他揉了揉眼睛,許是太久沒見陽光眼花了,再定睛一看,那人已經(jīng)立在自己面前了。
“師父....你怎的....?活了?“
“嗯?你鎮(zhèn)定了許多啊,有長進?!碑斎挥虚L進,彼時的徐夫子已是年近花甲之人。
“師父說笑了,我雖沒出過酒館兒歷過大千世界,但也聽了這么年有緣人的故事了,怎的會覺得這世上還有甚稀奇?活死人肉白骨之事雖然還未聽人提及,但殞命多年之人又出現(xiàn)這樁事,也聽了不下百余個了。只是.....師父你,應(yīng)該....不是人?“
容夕嘴角僵了僵,這話雖沒錯,但是聽著怎么這么別扭。
“額....我是說....你這從天而降不說,容貌也未有甚么變化,師父大約....是個仙吧?”
“嗯,眼力還可以?!?p> “但是我從前跟隨師父的時候,也沒覺得師父做了甚么有了不得功績的大事,怎的就得道成了仙?”
“為師不是得道成的仙,為師生下來就是個仙,天生的仙骨,不用修道的那種。你也一樣?!?p> “我?也一樣?”徐夫子這下是懵了,不是說神仙都神通廣大的?可他怎么看自己怎么也沒甚么神通。
“你該不會連戲本子都沒看過,不知道仙是要下凡歷劫的罷?”
“這個....聽還是聽過的。”
“神仙下凡歷劫,為仙的記憶、法力均不會在肉體凡胎中出現(xiàn),容貌和性別也會隨機變化?!?p> “所以....我還有可能....是個仙姑?“
“你不是,你是個仙官。是個管眾仙坐騎凈化的仙官?!?p> “就是....跟凡間....刷馬的差不多?”
“.......差很多?!?p> “愿聞其詳...“
“每個仙者都會在飛升上仙的時候,去卓荒山的困獸鎮(zhèn)里收服一頭妖獸當坐騎,這困獸鎮(zhèn)乃是上古時期的一個陣法,陣中有一上仙羽化時留下的丁點元神骨髓,對兇煞的妖獸來說是上好的誘餌,這困獸陣妖獸只要入了就別想再出去。陣中的萬年妖獸就是上仙飛升時的馴養(yǎng)對象,也是給上仙的一個試煉場罷。但在困獸鎮(zhèn)中許久,每頭妖獸的怨念和濁息大量積聚,即使當下被收服日后出了困獸鎮(zhèn)也難保不會魔化,困獸鎮(zhèn)中乃是用煞氣壓制他們,天界又沒有那么重的煞氣。所以你的濁息臺就是這些妖獸上天界的第一處容身之所,所有的妖獸要在你的濁息陣中呆九九八十一天方能被完全去除濁息凈化成仙獸,有濁息太重的還須佐以太上老君的仙丹和煉制的仙器才能完全凈化。你就是濁息臺的主人,清霖仙君。“
“那照戲本子上說的,下凡歷劫應(yīng)是直到凡人命殞才能……回真身?元神歸位?師父你現(xiàn)在從天而降跟我說這么多.....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兒?”
“被你說對了。這事有點嚴重,你必須提前回去了?!比菹κ直垡粨],徐夫子雙目緊閉,漂浮在半空,周身仙澤向他體內(nèi)積聚,半晌才回了神落了下來。
“法力還你了,記憶會慢慢都恢復(fù)的,天界幾萬年的事你這肉體凡胎朝夕之間也記不全,我先揀重要的講與你聽聽。容貌就先不還你了,別把我那三個徒孫嚇過去。你在這兒善善后,三個月之后回天界?!?p> “為何要三個月?”
“嗨,果真是記不全。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這的三個月才能抵的了多久。天界的小祖宗在你這兒呢,就是那小童,你得把她安頓好!“
“???”
“反正你就記住,就是讓那小祖宗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不能再出這酒館兒的結(jié)界,你走了她也不能出,最近那些被馴服的妖獸,都有很大異動,濁息陣都化不凈他們?!?p> “不是上天界九九八十一天就已經(jīng)....?”
“問題就在這兒,過去這幾萬萬年從沒出過這種狀況,化過的妖獸都沒有再生出過濁息。但是天界近三百天帶回的妖獸,不知什么原因在天界又生出了濁息,這個你晚些時候想起來就知道了。之前你的濁臺陣再去呆個八十一天也就凈了,但是最近濁息陣都開始壓不住他們了,你必須回去想想辦法,濁息陣只認你的仙澤?!?p> “為何不把她直接帶回去?”
“.......這個你過幾天就能想起來了快別問了!山上的銀?;ㄎ乙呀?jīng)用仙澤渡過了,在凡間設(shè)長久結(jié)界必有個凡間的草木來做根,那銀?;ㄆ饺詹簧跽滟F,你們定能將它護好,只要銀?;ú凰?,結(jié)界就不會散,萬一散了我會有感應(yīng),我再來想辦法?!?p> “好,那清竹和拂薇怎么辦?”
“等你自己都想起來了,你再跟他們攤牌吧,他們的任務(wù)就是接下去快些幫他把劫歷完,趕快都回天界去,太平日子可能沒有多久了。這是他們?nèi)说拿荆阕约嚎戳T,看完了等你都想起來了你去跟他們籌劃。小祖宗的不能告訴她?!?p> “為......”
“你快不要問了你想起來了就都知道了!我先回去了,這里交給你了?!比菹芰硕湓票阋?。
“切記,想盡辦法不要再讓她出門!”
容夕離開前丟下了這最后一句話。雖然法力恢復(fù)了但是這記憶恢復(fù)的著實是太慢了。清霖決定去睡個三天三夜,等都恢復(fù)了再做打算。在桌上留了張字條給徒弟們,就回臥房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