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哥,你說那個行者會不會是從山賊手里跑出來的人啊?看他剛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怪嚇人的?!?p> “不會吧,他說自己是從山上摔下來的?!?p> “得了吧,他要真是從山賊手里跑出來的,還實話實說,誰敢留他啊,也就你爹那么大膽。”
長安城東五百里外的一處村莊里,兩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趴在柴草堆上閑聊。
此時正值晌午,孩子們吃了飯大抵是不愛在家里午睡的,偷著跑出來玩耍。
“胡說!俺爹給他看過了,身上的傷都不是刀傷,就是摔的!”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個小女孩,比他們小上一兩歲,呆頭呆腦的,卻又一臉嚴肅的向其中一個小孩解釋。
一開始提出質(zhì)疑的小孩不以為然,卻也不跟她爭執(zhí),只是自己自言自語道:“說不準是拿棒子打的呢?!?p> 被稱作虎子的男孩笑了笑,沒說啥,轉(zhuǎn)而向剛剛的小女孩說道。
“妞妞不在家睡覺,跑外面來干什么?”
小女孩撅著嘴:“哥哥不在家睡覺,妞妞也不在家睡覺。”
“怕又是娘的意思”虎子笑著嘆了口氣,“我得回去了,那行者的事你也別瞎想,等他傷好了爹就讓他走。對了,別忘了晚上抓兔子?!?p> 虎子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跳下柴草堆跟著叫妞妞的小女孩走了。
另一個小男孩頓覺的沒了興致,也跳下柴草堆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虎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劈柴的行者。
不到二十歲的模樣,身長八尺,一身粗布短衫,隱約能看見衣衫下的繃帶。
他的眼神剛毅,面容卻出奇的俊秀,長發(fā)作髻。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不難看出平時應該不少干體力活。
此時劈柴手起斧落間竟是有種輕松寫意的感覺。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傷?!被⒆有睦锵?,“長得倒是挺俊?!?p> “你別劈柴了,傷不是剛剛包扎好?郎中來村里一次不容易,莫要再崩了傷口?!?p> 白長平將手里的斧子放下,看著虎子點了點頭。
也是,萬一傷口再崩了,還得花錢看郎中。
想罷他竟是真的轉(zhuǎn)身回了屋里。
“真是個怪人?!被⒆訐u了搖頭,“妞妞快去睡覺,我去把剩下的柴劈完?!?p> “嗯!”小女孩點點頭,開心的跑回了內(nèi)屋。
回到堆放柴草的屋子里,白長平盤膝坐在雜草鋪成的床上開始閉目養(yǎng)神。
一個周前的那個晚上,他從東御子居出來后一刻沒停地向東狂奔,終于在逃躥了三天三夜后甩開了追擊的北府家衛(wèi)和官兵,倒在了這個村子的村口。
這一戶人家救了他,并且收留了他,直至能夠自理。
“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p> 白長平拍拍胸口,萬一沒人來扶,自己這大好年華可就交代了。
現(xiàn)在并不是什么太平年,農(nóng)村人家忽然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別扭。
再加上自己治傷請郎中的藥錢也不菲,白長平自然不可能讓這家人擔驚受怕。
在拿出了不多也不少的錢財,并再三保證自己不是什么惡人后,他就在這戶人家暫住了下來。
白長平閉目內(nèi)視,自己體內(nèi)經(jīng)脈斷者無數(shù),脾臟均有損傷,想要痊愈短則半年,長則無期,最為致命的是丹田之中真氣數(shù)目少得可憐。
“這一身傷,能動就挺不錯了。”
白長平甚至還覺得自己的情況還算好的了。
那一晚死戰(zhàn)北府門客房玄梅,一招“絕息”掏空了他丹田中的所有真氣,后又服了枚回氣丹強行透支身體,才勉強跑掉。
接下來幾日的逃命又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幾次戰(zhàn)斗,導致丹田過載,現(xiàn)在竟是無法恢復真氣。
不過他也不擔心,自己八歲闖江湖,如今算來正好第十個年頭,多少險象環(huán)生都過來了,目前僅僅丹田過載,還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回想幾天之前的死斗,白長平還有些后怕,房玄梅算得上是迄今為止自己遭遇過的最強的對手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身死。但為了贖身,自己只能鋌而走險。
雖說如今已贖了身,但想想從此以后便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傾國傾城的東方大人了,竟是還有點傷感。
白長平用力搖了搖頭,太恐怖了,自己怎么能有這種想法?
另一邊,這戶人家的主臥里,男女主人或許是天氣有些轉(zhuǎn)冷的原因,也還醒著。
“他爹,那傷……真的不要緊么?”
“我知道你在想啥,我看了,不是刀傷,也不像棍子打的,倒像是……被啥東西撞的,大抵是牛馬一類的。還有些傷口像是被撕開一樣,看著怪嚇人。不過他說是摔得,李郎中倒是不信,手腳都沒事,臉和屁股也沒傷,怎么個摔法?那身上可就慘了,我按了按,胸口軟塌塌的,不知道斷了幾根呢?!?p> “那就不是山賊......”
“別瞎想,睡覺?!?p> 修行之人耳目皆明,僅僅數(shù)十步之隔,夫婦二人的對話白長平一字不落。
雖說偷聽人家房話可不是什么君子之舉,但……自己也不是正人君子??!
想罷他嘴角微揚,倒是家憨厚善良的人家。不過幾日下來,村民口中的山賊倒是讓他頗為上心,此處距長安城不過數(shù)百里,天子腳下怎會有能威懾一方的山賊呢。
莫不也是修士,更甚者是魔教......
雖說事不關己,但傷好之前不妨打聽一下。
白長平想罷,坐定入了冥想。柴草房的窗戶被秋風吹得陣陣作響,蕭瑟的院子里,名叫虎子的小男孩還在費力地劈著過冬用的柴火。
這個冬天注定會很冷很冷。
長安城,東御子居客房。
一位美婦坐在東御子居客房的主座上,略顯慵懶,一身華袍及地,頭戴鳳冠,面著輕紗。
輕紗薄而透,在屋內(nèi)燭火的映照下,能些許的看到美婦傾國傾城的容貌。
這美人便是大金王朝“護國衛(wèi)”之一的東方燭,是四名“護國衛(wèi)”里唯一的女性?;蛟S是出于嫉妒,朝內(nèi)不少大臣暗地里稱其為妖婦,久而久之,她這“妖婦”之名就傳遍了天下。
東方燭倒是不在乎這個的。
“他,現(xiàn)居何處?”聲音婉轉(zhuǎn)動聽且透著些許的嫵媚。
“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死在哪座山底下喂了狼?!?p> 胖子奉華笑嘻嘻的看著東方燭,一身肥肉堆在蒲壇上。
“好好說話。”
“東邊五百里的王李村,傷得不輕,個把月夠嗆再能用‘絕息’的。”
奉華給香爐里換了香,輕輕嗅了嗅,咂咂嘴。今年南天幫送來的白鶴香品質(zhì)又高了一重,怕不是有點想法咯。
東方燭換了個姿勢,倚躺在榻上,也許是姿勢太過于舒服的原因,她絲毫沒有察覺到華袍微開,露出一截雪白似藕的小腿。
“東五百里,我記得好像有幾只螻蟻在借著秋風跳著,有些許的礙眼,讓他順手除了吧?!睎|方燭懶懶地說道。
奉華苦笑了兩聲:“我的姑奶奶呦,咱現(xiàn)在可是在追殺他?!?p> “你說那邊北府的人要死要活的,突然追殺的人里竄出個咱們的人跟他說,先別打啦,殺幾只雜碎再接著打?!?p> 他攤了攤手。
“傻子也能看出來不對咯!北辰他本來就不會演戲,腦子太笨,不然也不至于讓北府死那么多人。再說了,咱都答應他了,干完‘天荒’那一票,他就自由啦,咱就管不著他啦!”
東方燭癟了癟嘴,一臉不高興道:“看在奴家的薄情上,他又怎會忍心不幫?!?p> 奉華一揮手:“那您自個跟他說去?!?p> 隨著他大袖揮舞,屋內(nèi)突起一陣微風,吹的燭火搖曳,也不經(jīng)意間蓋上了東方燭微開的華袍,遮住了那截如玉般的小腿。
“不過,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那小兔崽子就算贖了身,也得乖乖幫我做事。”
奉華笑嘻嘻地轉(zhuǎn)身出了東御子居的客房,臨走前順手帶走了案上放著的白鶴香,嘴里陣陣有詞道。
“好東西,嘖,天殺的南天幫是真的有錢,不愧是煉丹大宗。”
東方燭手指繞著一縷頭發(fā),隨意地玩弄著,輕柔的目光觸及長明燈上的燭火,霎時間長明燈上的紅燭悄然裂開,仿佛被利劍劈砍。
“南天幫......南無相是么,當初是哪幾個老東西舉薦他來著,容奴家仔細想想?!?p> 話音剛落,屋內(nèi)所有燭火同時熄滅,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東方燭合衣睡去,屋門被風重重地關上。
奉華出門后轉(zhuǎn)身,對著關上地屋門作了一揖,盡臣子之禮,而后甩開袍子大步而去。
進屋無大小,出門禮莫少。
東方大人的道理,是整個大金王朝最好的道理,奉華心里想著。
只可惜世間能懂東方大人的人又有幾個?朝中那些個迂腐的老臣,連東方大人的道理都嘗不出滋味來,便大罵妖婦誤國,實在可笑。
想到這,奉華沖著皇城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