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醉筆翁變化的丈母娘帶著一大家子“娘家人”到胡州的墳頭吊喪,沒想到大家居然無端端飆起演技來,攪得整個墳場比鑼鼓齊鳴還熱鬧。好不容易消停了,又在彭鑫與尤紫玉的婚宴上設(shè)下酒關(guān),說是要彭鑫闖過了關(guān)才能入洞房。結(jié)果借闖酒關(guān)又把彭鑫灌了個七彩,這才將他踢入了洞房。
彭鑫憑著僅存的一分清醒入了洞房,好不容易,終于來到了尤紫玉的跟前。
洞房內(nèi)燭光昏暗,彭鑫雙眼朦朧看著美若天仙的俏佳人,憑著色心壯膽,嘴里喊了聲:“美人??!美人!可想死我了!”便撲向尤紫玉!
書接上文,彭鑫這一撲,眼見尤紫玉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卻不料彭鑫稀里糊涂不知怎地,竟撲了個空,整個人都栽進了幔帳里。本身自己酒意未散,暈暈乎乎好不容易從幔帳中爬了出來,再一看尤紫玉卻似乎根本未曾動過。還是如初地蓋著蓋頭微低著頭。雙手捏著繡帕,輕放在雙腿上。一雙修長的大腿緊閉微斜,端坐在床沿。那姿態(tài)甭提多誘人了。
彭鑫瞇著色眼,慢慢在尤紫玉一旁坐下,輕聲道:“娘子,天色已晚,良宵難得,你我就趕緊歇息了吧。”說罷,也不管尤紫玉樂不樂意,便要將她摟入懷中。誰料她不等彭鑫抱上,雙手一抬一推,反而將彭鑫推倒在床上,然后故意嬌滴滴道:“嗯~!官人,你怎的就這么猴急呀?”這話一出口,彭鑫整個人骨頭都酥了,色瞇瞇道:“咱倆誰急呀?這回可是你推倒的我。”
彭鑫用胳臂肘撐著上半身,想坐起來再抱尤紫玉。尤紫玉不等他起身,伸手便壓住了他的肩膀,“噗呲”一樂道:“官人,我來問你,你看看可是忘了什么?”
彭鑫想了半晌,搖搖頭道:“沒……沒忘記啥呀?!?p> 尤紫玉聽罷,一甩手中繡帕,故作怒態(tài),氣巴巴地“哼”了聲,道:“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心,只是我的身子而已?!?p> “哎呀!娘子冤枉呀?!迸眦芜呎f,邊緩緩爬起身,邊道:“我豈止是想要你的身子呀,你的一切我都要了!”話音未落,又一把撲了過去!這美人兒明明就在眼前,誰知道卻又撲了個空,這還不單止,還莫名其妙地一頭撞在了撐幔帳的床架上,不偏不倚,正撞中彭鑫的鼻梁骨,眼瞅著鼻血順兩邊鼻子孔就下來了,疼得他是捂著鼻子,眼淚嘩嘩的。
等緩過勁了,微微睜眼,再看尤紫玉還是如方才一般端坐床邊,根本就未曾挪動過身子。
彭鑫雖然覺得蹊蹺,但奈何酒色迷了心竅,想都懶得多想,見血流下來了,急忙拿袖子一把抹了去。只道是自己醉意上頭,糊涂了,急忙道:“娘子呀,我真想不起來忘記了什么,還望娘子稍作提醒?!?p> 尤紫玉“哼”了聲道:“難道我頭上的蓋頭你就不管了?還說不是惦記著我的身子?”
彭鑫聽罷,連拍了數(shù)下自己額頭,樂道:“哎呀!怪我!怪我,看來這酒呀還真不能多吃,你看惹娘子生氣了不是?!?p> 尤紫玉側(cè)過身來,與彭鑫面對面,伸手在他的鼻尖點了一下,淡淡道了聲:“疼嗎?”
這個動作再加這兩個字看似輕描淡寫,差點沒要了彭鑫的命!彭鑫就覺得全是血脈膨脹,兩鼻孔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了,這下就聽“噗”的一聲,又噴了出來。連忙搖頭道:“不疼……不疼……”
“那既然不疼,就先幫我將蓋頭揭了吧……”
“就等美人這句話了……”說罷,彭鑫便伸雙手,捏住蓋頭垂下的兩個角往上就揭。他可不知與此同時,尤紫玉也伸雙手順脖子左右往后伸,捏住蓋頭后面的兩個角,順著前臉就往下落。一個往上翻,一個往下落,待二人停手,那蓋頭翻了個面,還是好好地蓋在尤紫玉的頭上。彭鑫一愣道:“娘子這是跟我變戲法呢?”說罷,再來。二人還是如方才一般,一個往上揭蓋頭,一個又順著前臉把蓋頭往下落,簡斷截說,彭鑫連試了三把,愣是沒法揭下那蓋頭來。
“淘氣……”彭鑫猥瑣一笑,拿手點指尤紫玉道:“娘子變著戲法跟我玩,這蓋頭啥時候能取下來呀?咱別鬧行嗎?”
尤紫玉“噗呲”一樂,清清喉嚨故作正色道:“我知道官人急著揭我蓋頭,但我又怕官人揭開后,看了不樂意?!?p> “哎呦喂!我的美人啊,哪有不樂意這么一說呀?小娘子那是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的美貌,想看還來不及呢。”
“那……好吧,我不躲就是?!?p> 彭鑫聽罷,喜出望外,邊搓著手邊道:“那我可來了……”
“嗯……”
此時彭鑫早就恨不得一口吞了眼前這美人,聽尤紫玉同意了,連忙伸手抓住蓋頭往上一揭,同時噘起嘴來順勢就要往上親。眼看彭鑫這嘴唇快要蓋在美人兒的朱唇上了,突然就聽尤紫玉嗓音都變了,陰聲陰氣道:“我死得好慘……你干嘛埋我?”
彭鑫一愣,定睛觀瞧,就聽他“嗷嗚?。?!”一聲慘叫,白眼一翻頓時嚇暈了過去!
再看尤紫玉,哪里還是美人貌,分明就是死鬼胡州,那張丑臉沒半分血色,又青又藍。睜著空洞的兩只瞎眼,往外流著黑水。頭上臉上全是灰土,一說話嘴里的土往外直噴。
待得次日天明,彭鑫猛地翻身坐起來,定神左右觀瞧,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獨自躺在床榻上,新房還是新房,身上也依舊是新郎官的裝扮。而此時尤紫玉卻早已不知去向。
彭鑫心里正納悶:“昨晚遭遇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夢?”他酒意未散盡,是越想越覺著頭痛,于是決定先躺下再迷瞪一會兒,想罷就閉上了眼睛。這不閉還好,一閉眼,眼前一黑,就見胡州的丑臉又出現(xiàn)了,跟昨晚是一模一樣!嚇得彭鑫連連后退,但再睜眼,胡州又不見了。這下彭鑫算是得著答案了,嘴里驚道:“這……這……這是真……真的!?。 彼睦镞€敢閉眼呀?連忙起身往屋外跑,才一起身,就聽胡州的聲音又在耳邊輕語:“我死得好慘……你干嘛埋我?”
彭鑫大喊一聲:“救命??!”拉開房門,往外就奔,邊奔還邊喊:“別過來!救命呀!鬧鬼了!”
宅子里的這些個女眷聽了叫聲,紛紛趕出來看是咋回事。
院子里有起得早的丫鬟婆子們,正巧撞見了彭鑫這一幕,回房就只跟女主子們敘道,說是老爺撞邪,跟看見鬼了似的,往外就沖。這些個女眷們相互再一傳,是越傳越邪乎。
再說彭鑫,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力氣,這一奔,一口氣竟跑出了三里地去。等再停下來,已經(jīng)是到了自己的彭府門前,一見門前站著看守大門的倆家奴,這心里頓時就感踏實了。人就是這樣,什么時候最可怕?一個人的時候是最可怕的,只要旁邊能有個活著喘氣的陪你,哪怕是只貓、是只狗,那都不一樣,至少能覺得好些。
彭鑫總算是看見認識的活人了,二話不說,連滾帶爬來到二人切近,往臺階上一坐,是只喘粗氣。
二家奴還道是誰呢,仔細一看,這衣衫不整之人居然是自家老爺,連忙驚道:“哎喲!老爺,您這是怎的了?”邊說邊連忙上前去攙扶。
彭鑫一搖手:“躲開我這兒……”別的話也不多說,坐在臺階歇息了起碼有小半個時辰,才緩過勁來。
彭鑫讓兩個家奴將自己攙起來,說來也怪,自打遇見這兩個家奴,再閉眼,也不鬧鬼了。
彭鑫歇息夠了,這才長噓了口氣,命兩個家奴道:“快扶我回房?!?p> “是!”
“是!”
放下彭鑫回房不表,再說隱宅里的一干人等。
早在頭天晚上,前來的賓朋吃罷了酒宴,便各自回家了,只留下了一幫子“娘家人”。
要說頭天跟彭鑫拜堂的真是紫一一嗎?哪能啊,哪年月女人將貞潔看得比什么都重。一拜堂,一磕頭,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別人家里的人了。雖說紫一一是妖,那也是個女兒家呀。跟月樓無仙怎樣都行,那皆因月樓無仙是自己認定的心上人、想嫁的人。換了彭鑫,別說拜堂了,拿手指頭碰一下都覺著別扭!自然是不能隨便跟人拜堂。所以呀,這紅蓋頭一蓋上,就見哮天犬一旁的白貓是白光一閃,不見蹤影。再看尤紫玉頭上的紅蓋頭被一陣小旋風(fēng)吹得一鼓,很快便風(fēng)平浪靜,穩(wěn)穩(wěn)蓋在尤紫玉的頭上。再看嘯天犬的旁邊,白貓是不見了,卻多了只黑得發(fā)紫的黑貓。
不用多說大家也明白,那是紫一一與月樓無仙施展法術(shù),互調(diào)了身子。實則是月樓無仙變化成尤紫玉與彭鑫拜的堂,然后被媒婆領(lǐng)進洞房,一直候著彭鑫。直到彭鑫進房,月樓無仙再施法術(shù)裝神弄鬼,這才狠狠地嚇唬了他一把。
待得轉(zhuǎn)日天明,月樓無仙躲在醉筆翁的屋里親眼看著彭鑫被嚇得跑出了隱宅。心知大鬧彭府的這出戲也就快唱到頭了,該收尾了。
一旁的醉筆翁嘴里叼著根稻草剔著牙,半邊肩膀依著內(nèi)屋門框,看著彭鑫奪門而出的方向,冷笑一聲,對月樓無仙道:“小狐貍,你一神仙在這兒不好好開化彭鑫,居然裝神弄鬼嚇唬他,這神仙做得可就沒正行了?!?p> “嗨……”月樓無仙苦苦一笑,搖搖頭道:“自古以來,有幾個神仙落了凡間,不好游戲的?遇見值得點化的,自然點化;像這種好良言難勸的該死鬼,自然只能聽得懂鬼話了,你還死乞白賴地非要跟他說人話,費那口舌,犯得著嗎?”
月樓無仙話說至此,宅子里的家奴院工們聽聞老爺撞鬼,也都嚷嚷動了,各自拿著家伙事兒便開始滿宅子轉(zhuǎn)悠,說是要打鬼。
這些個家奴們每間房挨著個兒搜,轉(zhuǎn)眼便到了二人這間房。此時二人沒有變化,醉筆翁是醉筆翁、月樓無仙是月樓無仙。帶頭的彭錠一見此二人是生面孔,一嚷嚷,家奴們便都圍了上了。
彭錠撥開人群,上前一瞧,見這倆生面孔一個是儒生打扮的青年,一個是三寸丁的老叟,仗著自己人多,根本就不把這一老一少放眼里。抬手一指二人:“嗨喲呵!倆鬼在這兒呢!給我拿下!”
這就叫小人得志,仗著自己得了點兒主子的勢力,那就覺著了不得了,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恨不得整個世界都是他的。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也不知道先問問對方是什么來頭,干什么的。當初早在彭府第一次遇見胡州時,就吃了這個虧,這次還不長記性。
月樓無仙跟醉筆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醉筆翁看著月樓無仙,沖彭錠一努嘴:“這回又見到這主兒了,你想怎么游戲呀?”
月樓無仙對于醉筆翁的問題也不答話,卻對彭錠道:“綁人,你有繩嗎?”
“要多少有多少!”
“夠用嗎?”
“夠用嗎?”彭錠撇著大嘴道:“嘿嘿,別說綁你們倆,就算是把咱們這邊的家丁也一起綁上,那也不在話下!”邊說,彭錠還邊一拍胸脯:“就別說家丁了,再饒上我,都還有富余的呢!”
月樓無仙聽罷,先對彭錠一挑大拇哥,轉(zhuǎn)而沖著醉筆翁一樂,道:“怎么樣?看人家這家大業(yè)大的,不愁沒繩子?!?p> 醉筆翁也樂了:“他身后那一大幫子也一起綁?”
月樓無仙慢條斯理地整理整理衣衫,想了想才道:“要說這哥兒幾個還真是個事兒,打又怕打死咯,放又放不得。”說著,看向醉筆翁,問道:“要不也綁了?”
醉筆翁雙眉一挑,也逗樂道:“綁??!人家大管家都有這要求,不綁多不合適呀,還顯得咱們小家子氣,做人不爽快,不是嘛?!?p> 月樓無仙點頭道:“嗯……對對!”
彭錠聽著他倆有一句沒一句的閑白,是又好氣又好笑,沖著他倆一仰頭,道:“嘿!我說你倆吃錯藥了吧?到底是我們綁你們呀?還是你們綁我們呀?”
月樓無仙道:“誰綁誰?……你拿條繩子來,綁著試試不就知道了嘛。”
彭錠哈哈大笑:“這是來了倆傻帽呀!天下不下雨不知道,哪邊人多,哪邊人少也不知道呀?還試試……”說罷,頭也不回,沖身后一伸手,自然就有家奴遞過一條拇指般粗細的麻繩來。
彭錠接過那捆麻繩,邊在手中顛著,邊一步步往月樓無仙跟前走。
月樓無仙看著他手中的麻繩問道:“你打算怎么個綁法呀?”
彭錠聽罷,撇著大嘴,還假作商量道:“要不給你來個五花大綁?”
“嗯~!”月樓無仙搖搖頭:“要不你看這樣綁行不行?”問了句行不行,還不等彭錠回應(yīng),就見月樓無仙一抬手,手指著彭錠手中的繩頭,猛懸空轉(zhuǎn)了幾圈,就見彭錠手中的麻繩就跟活過來的蟒蛇一般,纏著彭錠從頭繞到了腳后跟。前后也就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便將彭錠一個大活人纏得跟個埃及的木乃伊一般,連他的嘴都堵上了,就聽彭錠跟殺豬似的:“嗚呼!……嗚呼!”直叫喚。好不容易,用舌頭將繩子頂開了一條縫,這才對一幫手下嚷道:“你們是豬嗎?還愣著干嘛呀?逮這倆孫賊!”
這幫家丁那能不愣神嘛?眼瞅著月樓無仙就跟變戲法似的,轉(zhuǎn)眼就將一個大活人給捆住了。
眾人聽彭錠這么一嚷嚷,才回過神來。呼啦一下子向著二人便涌了過去,轉(zhuǎn)眼就將彭錠給甩在了身后。彭錠急了:“一幫豬呀!先給我解開呀!”
別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呢,就聽人群前面,月樓無仙搭話了:“用不著別人,我給你解開就是!”
就見月樓無仙還跟方才一樣,手指頭在空中一繞,彭錠身上的繩索轉(zhuǎn)瞬間便解開了!他是解開了,但轉(zhuǎn)眼這跟前的一大幫子家奴卻全被捆在了一起!就聽這幫人罵街的,哭爹喊娘的,什么聲音都有。
“你踩我腳了!”
“嘿!孫賊!手往哪兒摸呢?”
“廚子!是你嗎?我聞著韭菜味兒就是你!”
“不是!韭菜味兒的那是菜頭!我是蔥花味兒的!”
人多了,捆一起呀,背靠背或是肩并肩的還好一點,難免沒有那面對面的,有的兩人前心擠得貼在了一起,兩個腦袋拼命往后撤,只差一個大拇指的距離,就能親上了……那畫面味兒重,自己想去吧。
反正這幫人就被一條繩子捆上了,要說一條繩子怎么能捆一幫人呢?說也奇怪,就是這么一條繩子繞的圈,里面的人不論怎么掙扎,甭管費多大勁,他愣是出也出不去,那繩子里就甭提有多熱鬧了。
月樓無仙抄起地上多余的一條繩子,捏在手里看著彭錠指了指。
彭錠連忙賠笑、擺手,邊往后退,嘴里邊道:“大俠,別……別!別!……不要……”
就聽月樓無仙樂道:“不要?。客砹?!”話音未落,就見他手中的繩子跟長了眼睛一般,自己就往彭錠身上飛,轉(zhuǎn)眼便將他捆了個五花大綁!還在頭頂上留了個別致的蝴蝶結(jié)。
月樓無仙抄起房里的一面銅鏡,給彭錠照了照:“怎么樣?這款式還行吧?”
彭錠往鏡子里一看,哭也不是,樂也不是。
他們在這間房里一鬧騰,屋外的那些個女眷們便紛紛圍了過來看熱鬧,一看這些家奴院工帶管家轉(zhuǎn)眼都被綁了,就跟變戲法兒一般,嚇得紛紛往外跑。
月樓無仙見勢,連忙追出屋子,大聲道:“各位勿要驚慌,我有話要說!”
有些雖然還在往外躲,但有些膽子較大的便試著停了下來,見喊話這人看上去是個儒生,而且相貌還生得俊朗,也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了戒備之心。當然,更好奇的是他要說些什么。那些個膽小的,見膽大的停下來也沒啥事,便跟著也停了下來,還有沖出院子的,見院子里面的姐兒們沒事,也就紛紛往回走。
月樓無仙在前院找了張石桌子,縱身躍了上去。接著便喊開話了:“屋前屋后的各位姐姐妹妹,媽子婆婆,請移尊駕到前院來,在下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