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天色都是灰蒙蒙的,毛毛小雨下個不停,那久散不去的水霧聚攏在院子里,連人的身影都是朦朦朧朧的,看得不真切
但好在在蘇稚顏和關(guān)梓曦約好去棲霞寺的那日天氣悠悠的放晴了,蘇稚顏懶洋洋的坐著讓點翠挽發(fā),順著窗口看向窗外
那凝聚在樹葉上的雨珠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一會就聚成了小水洼,遠處鳩聲悅耳,近處杏花映日,心里忍不住感嘆:夏天,就快到了呢
因為今日要去寺里禮佛,點翠便將那些華麗的珠寶首飾摒棄一邊,發(fā)髻衣服首飾這些都是以輕便素麗為主,一是因為畢竟是佛門之地,太過嬌揚略有不妥
二則因為這棲霞寺與旁的寺廟不同,它依山而建在山腰處,從山腳到山上,共有近千級臺階,每一百零八級臺階為一層,足足有九層
若是頭上帶滿發(fā)飾,環(huán)佩叮當,不出幾步便會累的喘氣,更何況爬山,加上棲霞寺香火不斷,香客眾多,人頭攢動的人擠人的,最怕出些什么意外
所以今日點翠也沒等蘇稚顏吩咐,就挽了一個凌云髻簪上一支白玉簪,配上烏金云繡裙,再合適不過
見一切都準備妥當后,蘇稚顏帶著點翠就出了門,倒不是她厚此薄彼只愛帶著點翠,而是佛家最是講究眾生平等,她帶著三個丫鬟去,未免就有些太過張揚了
況且木棉木霜那兩個丫頭,平日里就愛賴在院子里做些針線活,剛剛自己說今日只能帶點翠出門的時候,那兩丫鬟雖然是低著頭,但笑得啊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也就點翠靠譜些了,搭著點翠的手穿過曲廊,遠遠的蘇稚顏就看到,在門外等著自己的馬車旁邊還站著兩個人,像是在等著自己似的
待走近了發(fā)現(xiàn)這兩人是趙宛卿和她前幾日挑的丫鬟,蘇稚顏走到馬車邊,也不急著上車,遲疑的問,“表姐在這是在等我?”
趙宛卿有些難為情道,“是呢,想去京中逛逛,但實在有些遠,知道表妹正好也要外出,所以看看能不能順路捎一程”
趙宛卿怕蘇稚顏誤會,連忙補充道,“我也不好意思和王妃提什么要求,怪麻煩的,所以,這才在這等著表妹”
其實趙宛卿是特意請示過靖王妃才敢主動去和蘇稚顏接近的,她想著能幫助自己讓自己留在京中的,只有自己這個表妹了
蘇稚顏側(cè)頭看著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的趙宛卿,丟下一句,“上來吧”就扶著點翠的手踩著腳凳進了馬車,趙宛卿面上一喜,提著裙擺連忙跟上
因為這馬車不大,又是蘇稚顏管用的,也就這么寬敞,勝在精致,因為趙宛卿在馬車上,若是點翠也跟著進去就略顯擁擠了些
所以點翠和趙宛卿的丫鬟就跟在馬車旁邊走著
而車上的趙宛卿就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原因無他,就是她從來不打算隱藏自己的野心,尤其是在蘇稚顏面前
自己辛辛苦苦去找父親,拉著臉求靖王妃帶自己來京城就是為了能夠逃離趙家,遠離大房一家,所以并不打算與蘇稚顏交惡
更何況姨母都已經(jīng)挑明了話,只需要她能得到蘇稚顏的信任,能夠陪伴蘇稚顏,就能讓她好好的留在京中,趙家那邊就算有不滿,也會幫她解決
可她來靖王府幾天了,與蘇稚顏見面的次數(shù)可以說是屈指可數(shù),而蘇稚顏忽冷忽熱的態(tài)度也讓她琢磨不透
所以今天她是特意在門外等著蘇稚顏的,順路是假,想要拉近關(guān)系是真
可上車后,蘇稚顏就一直都閉著眼睛,安靜得讓趙宛卿不知怎么開口又從何說起
蘇稚顏微微張開眼睛,就看到滿臉糾結(jié)的趙宛卿,其實拋去那個夢自己的懷疑不說,單看趙宛卿這個人,蘇稚顏還是很佩服的
自從趙宛卿來到王府后,處事端莊大氣不說,平日不管什么時候見到,臉上永遠都掛著笑意,也就這樣獨處的時候,才會顯露自己的情緒
能一直壓抑著自己情緒不外露,與人相處時就像是帶著面具一樣,這樣的本事,蘇稚顏也就只是在顧奕身上見識過
為了弄清楚底細,蘇稚顏主動開口問道,“表姐可是有什么話與我說?”
趙宛卿被蘇稚顏驀然一開口驚得渾身一抖,有些緊張的掩飾,“沒,沒有,我只是,只是沒來過京城,想問問表妹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以推薦一二”
蘇稚顏像是在沉思,用手指叩了幾下面前的紫漆山水紋香幾,才說,“京中有個天香樓,那里的環(huán)境,還有菜味道都是不錯,與我王府中的廚子也是不遑多讓,表姐逛累了,可以去那坐坐”
怕不夠吸引趙宛卿,蘇稚顏又補充道,“那酒樓與別處的都不一樣,中間挖空引了水進去,養(yǎng)著幾條錦鯉,還種有荷花,雖然如今花期未到,但也極是風雅,關(guān)鍵是,那里的說書先生簡直一絕,我點一壺茶可以在那坐上一天”
趙宛卿看著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談的蘇稚顏,有些驚喜,蘇稚顏這樣相當于在主動向她示好了,于是連忙應下,表示自己待會兒會去看看的
這時車夫拉住了韁繩,一直行駛著得馬車悠悠停下,點翠隔著馬車的門板對里面說,“小姐,表小姐,前面就是昭和街了”
趙宛卿本想著如今打開話匣子了,再多聊上幾句也能和蘇稚顏多親近親近,奈何她說了自己要去街上看看,如今到街上了,也不好意思再在車上賴著不走
趙宛卿有些遺憾,但還是提著裙擺輕聲告退后,正準備挑開簾子下車,就聽到蘇稚顏說著,“先等會”
趙宛卿有些好奇的回過頭,就看到迎面有一個香囊砸向自己,來不及做出反應本能的接住后,趙宛卿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蘇稚顏問,“表妹這是?”
蘇稚顏換個了個姿勢靠坐在馬車上,百無聊賴的說著,“街上有一家賣珠花首飾的店鋪叫多寶閣,你去挑幾個自己喜歡的拿去,想來你應該沒有帶這么多錢在身上,拿這個香囊去,掌柜就知道是我靖安郡主的朋友,就不會管你要錢了”
趙宛卿頓時覺得自己手里的香囊有些燙手,“這怎么行,表妹還是拿回去吧,我錢帶夠了的,不需要表妹為我這樣破費”
而蘇稚顏不耐煩的擺擺手說,“我給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再拿回來的道理,快點下去,不要在這推三阻四的,我趕時間”
趙宛卿見實在推脫不掉,便對著蘇稚顏頷首道謝,惶惶不安的扶著丫鬟的遞過來的手,下了馬車
趙宛卿站在路邊目送著馬車疾馳而去,直到馬車越走越遠,漸漸變成一個小小的點最后看不見時,才收回目光轉(zhuǎn)頭問身邊的丫鬟說,“郡主,人如何?”
那丫鬟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如實的說,“外邊一直說靖安郡主脾氣古怪,不愛與人說話,驕縱跋扈,聽著是挺難相處的,但奴婢這幾日瞧著,郡主人是極好的,府中的丫鬟都說,最好伺候的主子就是郡主了”
趙宛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領(lǐng)著丫鬟四處閑逛
這邊趙宛卿下車后,馬車就寬敞起來了,加上出城后車路崎嶇,若是行走起來還是有些麻煩,蘇稚顏便讓點翠上了馬車,陪自己說說話
蘇稚顏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西湖龍井后,問旁邊的點翠,“你覺得,我對趙表姐,是不是太生疏了些?”
點翠拿起茶壺,重新為蘇稚顏斟滿,“小姐怎么這么說”
蘇稚顏有些無奈的攤開手說,“剛剛在馬車里,表姐明明想說些什么,但一直猶豫著未曾開口,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待人太生疏了些,把人嚇得都要退避三舍了”
點翠只是笑著說,“表小姐如何奴婢不敢亂說,但奴婢覺得小姐對表小姐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
蘇稚顏怎么也沒有想到點翠是這樣覺得的,疑惑的問,“為什么這么說”
點翠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憋了半天才說,“小姐向來愛憎分明,打定了主要就很少有改變的情況,可奴婢瞧著小姐這幾日對表小姐,明明是有些不喜的,也不愛接表小姐的話茬
想到剛剛蘇稚顏對趙宛卿這樣友善的行為,點翠試探的說,“可小姐又主動照顧表小姐,奴婢就有些不解了”
蘇稚顏挑開簾子看著外面的景色,瞧著準備到棲霞山了,一邊理著身上的衣服一邊說,“那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改用怎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她”
自己雖然懷疑趙宛卿,可是,先不說夢中從頭到尾趙宛卿都沒進過京城,就是這幾日相處下了,蘇稚顏也覺得趙宛卿的性格和夢中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夢中的那個人,給自己一種說不上的敵意,她野心很大,什么都要去爭,并且以此為傲,可是趙宛卿給她的感覺不一樣
如果說那人是帶有侵略性的火的話,那么趙宛卿就是波瀾不動的水,好像無所求的樣子,所想要的,也只是眼前的那些
可是那聲音真的是太像了,簡直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所以,再沒探明底細的情況下,她必須要留個心眼
于是蘇稚顏讓趙宛卿去天香樓聽聽戲本子,若她沒記錯,今日自己寫的那戲就該說了,自己正好可以問問趙宛卿對戲本的想法
左右那故事只說一半,自己正好可以探探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