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深人靜。
月光冷冷灑在觀月門那唯一一座以石頭建成的塔上,暗角處,一道黑影悄悄飛過,只聽見“砰砰”兩聲,兩名守在石塔外的藍衣女子應(yīng)聲倒地。
石塔內(nèi)燈火昏暗,微弱的燈火照過一道道鐵欄,照在古老的銅墻鐵壁上,如果細細觀察,你會看見那些發(fā)黃的石墻上斑斑的血跡。
這是觀月門的鎮(zhèn)妖塔,常年關(guān)押著危害人間的妖魔鬼怪。
在深處的一座牢籠里,水元靠著破舊的墻,艱難地喘著粗氣,他劍眉緊皺,看上去很是難受。
那是寒衣發(fā)作后的余痛,但和寒衣發(fā)作時的痛相比起來,已經(jīng)是大巫見小巫了。
陣痛也使他腦袋清醒得很,他飛速回憶著,思索著這一年來發(fā)生的事,一些脫離他控制范圍但卻在他人掌控范圍內(nèi)的事。
殺人取血、乾坤血祭陣、妖界、沅宥、黑衣人……
還有那晚救他的人!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怪響,不久,牢門下面的小門竟然被人打開了,一瓶藥悄悄地從小門那傳進來。
“小元元?!笔煜さ穆曇魝鱽恚惑@,連忙走到門邊。
透過小門,他清楚地看到桃夭那美麗的臉龐。
“少主?”水元不敢相信。
“小元元,那瓶藥能緩解你身上的痛,快吃了它?!碧邑部瓷先ズ苤?,但面向水元時她依舊笑容滿面。
微弱的燈光下,桃夭雙眸明亮如星,似能看透這黑暗中的一切,水元看著她,內(nèi)心五味雜陳。
她粉色的身影漸漸和那晚那人的身影重疊起來,水元恍然大悟。
“少主,那晚在圣峰上救我的人是你嗎?”水元低聲問著。
雖然心里有答案,但……他不敢相信。
“……你先別問那么多。”桃夭眼神閃爍著,故意扯開話題,“乖,先把藥吃了。”
她這可疑地轉(zhuǎn)開話題更加讓水元肯定自己的答案。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原以為自己偽裝得挺好的,原來別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不禁覺得自己好搞笑,“寒衣雖無解,但你這瓶藥卻能緩解我毒發(fā)時的痛,這藥是扶風(fēng)給我的,所以從那時開始,你和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你這是在怪我嗎?”這次桃夭不再扯開話題,反而笑問道。
“沒有,我只是覺得有點可笑?!彼行┬箽猓钟行└吲d,奇奇怪怪地笑著,“原來,你不笨,你比誰都聰明?!?p> “我可沒說過自己笨?!疤邑矡o所謂聳著肩,”是他們認為我笨而已。好了,不說那么多,你快把藥吃了先,你放心,我從來就沒在耍你,騙你,更沒有想過害你,我不拆穿你只是因為我想你多留在我身邊。“
“為什么?“水元不解,”留一個魔族人在身邊?“
“因為我喜歡你??!“桃夭說的都是實話,但她那嬉皮笑臉的樣子讓人相信不起來。
水元無奈一笑,拿起藥毫不猶豫吃了下去:“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你救了我,我感激不盡?!?p> “切,你還不信!“桃夭嘟起嘴,不滿道,”我告訴你,明天他們會處決你,你有什么打算嗎?“
“你猜猜?“一向冷漠的水元竟然頑皮地朝她眨眨眼,賣著關(guān)子。
桃夭感覺全身像是被電到了,渾身一麻,臉“刷“地紅了。
“你臉怎么紅了?“罪魁禍首水元竟疑惑問著,”不舒服嗎?“
“沒……沒臉紅,你眼花!“桃夭連忙否認,”你不說就算了,但不管你有沒有辦法,這個給你?!?p> 說完,她遞給水元一把匕首,接著道:“以防萬一,如果明天你的計劃不管用,你就挾持我,雖然這辦法挺低級,但我是圣女,他們?yōu)榱宋也粫幽愕??!?p> 水元接過匕首,心情很是復(fù)雜。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只是以防萬一。“看著水元低頭不語,桃夭還以為自己方才傷了他的自尊心,連忙解釋著,”不過我相信你一定用不著挾持我的……好了,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見!“
上方傳來腳步聲,看來是有人發(fā)現(xiàn)鎮(zhèn)妖塔被人潛入了。
桃夭心知不宜久留,連忙戴上黑斗篷準備走人。
“等等!“水元卻喊住了她,”你能告訴我你什么時候知道我的身份嗎?“
桃夭愣住了腳步,笑著轉(zhuǎn)過身,調(diào)皮道:“你明天逃出去了,我就告訴你!”
她笑著揮了揮手,漸漸消失在一條黑暗的長廊中。
牢房中安靜下來,他又只剩下他自己了。
牢房里好冷,這讓他想起那個溫暖的擁抱,以及那一片柔軟的羽毛,他輕觸一下自己的雙唇,不禁一笑。
“這傻丫頭!”看著手中的匕首,水元笑了,笑容很是溫柔。
他該說她聰明呢,還是笨呢?
***
豎日餉午,太陽高照,秋風(fēng)颯颯吹,大地一片蕭條。
水元雙手被拷走上了觀月門的祭臺,而祭臺上正坐著七大仙門的門主,他們神情嚴肅,看著他就像看著罪大惡極的罪犯一般。
而桃夭,就坐在最前席,她看上去面無表情,但其實內(nèi)心緊張得很,她那不斷地扣手指動作完全出賣了她。
水元被押到臺上,押送水元的人在強行讓水元跪下后大聲宣讀了一份超長的罪狀書,大致內(nèi)容就是說他窺竊生命之樹,謀害仙門子弟等等。
“魔族豎子,罪不可?。 弊餇顣x完后,宋龍站起身,義正言辭道,“殺!”
“殺!殺!殺!”臺下的人都被他的情緒煽動了,個個義憤填膺。
桃夭看著他們一個個,內(nèi)心不禁冷笑。
“呵呵……”可是臺上的水元竟笑出了聲,越笑越放肆,“殺我?你們配嗎?”
他笑著,就像一只隱藏許久的狼王不再隱藏自己實力一般,不可一世看著臺下的人,仿佛在看微不足道的獵物一般。
“放肆!”宋龍怒吼,長袖一揮,立刻下令,“行刑!”
然而,只見水元雙眼一紅,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體內(nèi)迸發(fā)而出,震碎了拷著他的鐵鏈,震飛了四周的人。
天空一片烏云飄來,原本晴空萬里的天一下變得昏暗,似風(fēng)雨欲傾城。
宋龍警惕看著水元,內(nèi)心一顫,立即下令布陣。
一時間,一大群灰袍子弟蜂擁而上,他們以劍為筆在本空中化出無數(shù)道符陣,那些符陣漸漸匯合,形成一個超大的、寫滿符咒泛著金光的圈。
這是降魔圈,是神劍門專門設(shè)計用來對付魔族人的符陣。
可是面對金光普照,水元只是邪邪一笑,通紅的雙眼如野狼般兇狠,他一揮手,一把,一把渾身通紅的劍就凝結(jié)在他手中。
紅劍就像一條蛇,更像一道閃電,所到之處電光石火,寸草不生。
水元紅著眼,渾身散發(fā)著強大的黑氣,就像一個暗夜修羅般。他巧妙地揮舞著見,劍無虛招,每一劍恰好能將人打得倒地不起,卻又不至于傷人性命。
上空的降魔圈就像砸地的瓷器一樣破碎成片,金光掉下處,一個個灰袍子弟被擊飛出臺。
情況不妙,各門主紛紛亮出自家靈器,飛身上臺。
祭臺上瞬間飛沙走石,這個擁有上千年歷史的祭臺幾乎被毀。
水元以一人之力對抗著七大仙門門主的圍攻雖吃力,卻不落下風(fēng),這完全出乎他們意料。
他們從來沒想到,這個消失十幾年的鬼影門大少主竟如此厲害!
看來他們的確小瞧魔族人的力量了。
看著祭臺上的一片混戰(zhàn),桃夭不禁笑了笑,許久才起身,悄然離開祭臺。
果然,她的小元元有的是辦法!
混戰(zhàn)似乎僵住了,此時,幾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影插了進來,他們動作迅速,不死不滅,一下子就將眾人拖住了。
“可惡,有埋伏!”宋龍大怒。
“卑鄙至極!”流華那淡然的臉龐流出一絲怒色,反手砍掉一個妄想傷她的黑影。
可是那些黑影砍不死,而且好像越來越多,黑壓壓一片,像烏云一樣包圍住他們,一下將他們和水元隔開。
“少主快走,這迷陣擋不了多久。”就在門主們應(yīng)接不暇時,阿影來到水元身旁喊道。
水元卻四處張望著,好像在尋找什么,許久,他無奈一嘆。
“走吧。”
黑氣包圍住他,“刷”地一聲后,黑氣消失,水元也消失了。
四周黑壓壓的黑影也飄散了,祭臺上只剩下那些被氣得臉都綠的門主。
“可惡!”所有門主都暗罵著。
***
長河往東的地界處有一片落葉林,此時一道紅光穿過這片金黃與火紅相間的林子,一大堆一大堆的落葉像蝴蝶一般滿林飛舞。
紅光落地,水元正被一黑衣男子扶著,臉色很是并不好。
他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血。
“少主!”阿影嚇得急叫。
“沒事……”水元虛弱說著,他想了想,想了想,顫顫巍巍從衣中拿出一瓶藥,倒出一顆果斷服下。
不久,水元感覺體內(nèi)流過暖流,寒衣毒發(fā)后殘留的痛被壓抑下去了。
“這藥好用吧!”熟悉的聲音傳來,水元微微一愣,猛地回頭,可是四周除了他們,空無一人。
“上面!”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笑意。
內(nèi)心猛烈跳動,水元連忙抬起頭,桃夭那燦爛的笑容一下子就映入她的眼簾中。
時間仿佛靜止了……
藍天、白云、陽光,她隨意坐在一根掛著幾片金葉子的樹枝上,笑嘻嘻的,就像一只曬太陽的小狐貍。
“小元元,接住我!”
還沒等水元反應(yīng)過來,桃夭就像一只蝴蝶般張開雙手,縱身一躍,沒有任何猶豫。
看著那粉色的身影和落葉一起飄落,水元的心跳立即漏了一拍,他想都沒想,慌忙一躍,飛身上前,穩(wěn)穩(wěn)接住了她。
桃夭心滿意足地環(huán)著他的脖子,調(diào)皮搗蛋完后竟然還笑了,笑顏如花。
風(fēng)沙沙吹過,滿林落葉飛舞,那沙沙聲就像一曲美妙的曲子,一音一律無不撥弄著心弦。
一切就像今年的春天,他也是這樣接過她,只不過那時綠蔭蔥蔥,此刻滿林金黃。
地上的阿影看著此情此景,連忙轉(zhuǎn)過身。
他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不知道……
腳尖輕輕落地,水元緩緩放下桃夭。
“你說這想不想年前我們相遇的情景?”桃夭笑嘻嘻問著。
可水元突然冷起臉來看著桃夭,好像想把她看穿一樣,看得桃夭心虛。
這時一道劍光閃過他們之間,阿影突然把劍指向桃夭,警惕到:“是圣女!少主先走!“
看著那把指著自己的劍,桃夭很是不爽,生氣哼著:“走什么走,我要抓你們少主早就抓了,還輪得到你把劍?走走走,哪里涼快哪里待去!“
“你……“
“阿影你先離開,我隨后就到?!八f著。
“是!“阿影只好兇巴巴警告桃夭一眼,然后收劍離開。
桃夭得意洋洋沖阿影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多謝少主相助?!八蝗坏?。
“???謝我干嘛,我又沒幫什么忙?”桃夭道,“還有,你身份都曝光了,以后就不要叫我少主了,叫我小桃吧!”
“小桃?”
“對了,這才乖嘛!”桃夭的語氣就像在養(yǎng)兒子一樣。
“小桃?!彼膊焕頃@些,他現(xiàn)在就想弄明白一件事,“你能告訴我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嗎?”
“你猜猜?!碧邑舱{(diào)皮眨眨眼。
“扶風(fēng)那?”
“不對,更早些。“
“什么時候?“水元真想不出自己何時露出過馬腳。
“六……不對,算上今年,應(yīng)該是七年前。“
“七年前?“七年前他可是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
“是,七年前?!疤邑残χ?,”你還記得七年前我們曾經(jīng)見過嗎?“
水元低頭沉思著,半響,搖頭。
桃夭略微失望,嘆氣道:“也是,那么久了,不記得也正常?!?p> “那年我離家出走到仙魔兩界交界的小鎮(zhèn)上,迷了路,差點餓死,幸好你出現(xiàn)了,你不僅給我吃的,還把我背回雁山,不然我肯定得凍死在那場大雪里?!?p> “對不起,實在沒印象?!捌吣昵八艢q,那段記憶里什么也沒有,只有母親倒在他眼前的畫面。
“你不僅救了我的命,還教我要順著自己內(nèi)心而活,這你都不記得了嗎?“
“這是我說的?“水元不相信,如果他真的那么小就能有如此覺悟,那么他現(xiàn)在也不會活得如此狼狽、迷茫。
“所以那天雁山腳下你接住我時,我便認出你來了?!?p>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揭穿我?“水元驚訝道。
“不想唄!“桃夭聳聳肩,嬉皮笑臉的,”跟從內(nèi)心嘛!“
跟從內(nèi)心嗎?
水元無奈一笑,此刻他竟十分敬佩桃夭。
“哦,對了,這個給你?!疤邑矎陌賹毮抑刑统鲆粡埣?,偷偷摸摸遞給他,”這是那藥的藥方,我從師傅那偷的,你別告訴她?!?p> 水元接過藥方,忍不住笑:“謝謝?!?p> 這是他第四次對她笑了,但她相信往后的日子里,他一定會笑得更多。
“好了,你走吧,不然那個叫阿影的家伙得著急了?!疤邑残Φ?,看上去很淡然,但她袖中的拳頭握得緊了又緊。
是啊,她淡然不了,她不想他離開。
可是這次,她不能跟從自己內(nèi)心了。
“嗯?!八斐鍪郑没鲆话褎?,”此劍乃千圣門所有,是一品靈器,現(xiàn)物歸原主?!?p> 桃夭接過劍,輕撫著那鑲著靈玉的劍鞘,不禁笑了笑。她微微抽出劍,便見那光滑的劍身上赫赫刻著兩個字——“悅鈴“。
“悅鈴……“桃夭低喃著,莞爾一笑。
這是阿爹賜給水元的靈劍,桃夭見此劍沒名,便硬要給這劍起名字。
“就叫‘悅靈‘!“桃夭笑道。
悅靈悅靈,吾心悅蕭靈!
桃夭的小算盤打得當(dāng)當(dāng)響。
水元聽著,思索半響后也同意了,那時桃夭還以為這塊木頭開花了,高興得晚都睡不著覺,可是當(dāng)水元把起好名的劍拿給桃夭看時,桃夭的臉瞬間黑得比墨汁還黑。
“不是鈴鐺的‘鈴‘,是’蕭靈‘的’靈‘,我名字里的’靈‘!“桃夭氣急敗壞。
劍身一旦刻名就改不了了啊啊?。。。?p> “為什么要用你那個‘靈‘?水元很是不解風(fēng)情反問,“這劍劃風(fēng)時的鳴叫如悅耳的鈴鐺聲,我覺得’悅鈴‘挺好的?!?p> 呆子!木頭!榆木腦袋!
“你……你個木頭!‘桃夭怒吼著,吼的水元莫名其妙。
為了這事,桃夭整整一天沒理過水元,雖然水元也沒來找過她。
現(xiàn)在想想,桃夭還是覺得來氣,明明自己已經(jīng)暗示地這么明顯了,他還是不懂。
氣死她了!
于是她狠狠拿劍柄錘了一下水元的胸。
“作甚?”雖然不疼,但水元被錘地莫名其妙。
“你個呆子!”桃夭笑罵著,“好了,走吧,以后有空記得來找我玩!”
“這恐怕不太可能。”水元倒是實事求是?。?p> “……”桃夭強忍怒氣,“知道啦,但你就不能騙騙我嗎?行了行了,那就在此一別,各自珍重吧!”
“那,珍重?!彼⑽⒁话?,轉(zhuǎn)身離開。
起風(fēng)了,層層濃云這株太陽,四周一下暗淡下去。
看著水元漸漸模糊的背影,桃夭緊握住悅鈴,淚忍不住滑落。
此次一別,但愿再見時請勿物是人非。
“圣女,既然你不舍吾兒,何不隨他一起去?”一陣陰森可怕的聲音不知從哪傳來,冷冷的,夾著血,讓人后背一涼。
桃夭的心害怕一顫,她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后腦便傳來一陣痛,眼前突然一黑,她無力倒下。
“啪”!悅鈴重重掉落在地上。
不遠處,水元感覺到不對勁,連忙折返,可他來到時看見的是倒地昏迷的桃夭,以及她身旁那高高在上的男子。
那男子雙眼通紅,猶如豺狼,嗜血、兇狠、野心勃勃。
“宸兒,何不請圣女到門內(nèi)一坐?”
“父……父親?!蹦且豢?,水元的手忍不住顫抖,他怕了。
而在此刻,那些仙門中人真熱火朝天的討論著如何抓捕沅宸,就算他們發(fā)現(xiàn)桃夭不見了,也以為她自己貪玩去了,直到夜幕降臨,她還未回來時,蕭厲才發(fā)覺不對勁。
可是那時候,桃夭早就被人綁到鬼影門了!

金兮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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