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敖釋是被這一陣經(jīng)文吵醒的。天剛蒙蒙亮,空氣中彌漫著這個深秋季節(jié)獨有的濕冷味道,天邊的月亮還未完全落下,東邊的云彩已然變成了紅色。
“檀枷,今日你起得尤為早,可是專程來給本王念經(jīng)的?”敖釋煩躁的踢開被子,盤曲起來,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白衣少女。她睫毛彎彎,面帶笑意,唇邊似是還沾有方才喝下去的湯汁,紅紅潤潤的。
檀枷卻不回答,自顧自的說著,”早啊,小黑龍?!鞭D頭看向角落里還在呼呼大睡的青子衿,默默搖了搖頭,用纖細的手指在小鳥兒臉上戳著,在細軟的絨毛上按出一個個小坑,“子衿,莫睡啦,再睡就變成了豬啦!”
小鳥兒吧嗒吧嗒嘴,“好吃......”大抵是夢到滿地檀木果了吧,吸吸口水,順著床沿滾了一圈,咯咯樂了兩聲,抱緊被子,又睡過去了。
檀枷嘆口氣,忍不住笑了笑,“春困秋乏夏打盹,小鳥兒這是看冬天快來了,要冬眠啦!”
敖釋此時已收拾妥當,惺忪的睡眼變的清明,露出墨一般的黑色?!敖袢沼肿冎ǖ哪畹檬裁唇?jīng)?”
“心經(jīng)。”
“哦。”
一人一龍向殿外走去,秋風涼涼的刮在身上,讓衣著單薄的二人著實打了個寒顫。
“天涼了。”敖釋抬頭,看著這蒼茫的天色,好似一條渴望著水的魚。
“是啊,小黑龍注意保暖,莫要生病啦!”
“檀枷,本王百歲,從未生過病。今日你不對勁?!卑结屚O拢⒅醇系难劬?,似是想直達心底,將她全部看穿。
檀枷迎上敖釋的目光,輕輕一笑,眼波盈盈,似是容納了敖釋的所有審視,將其化作一股春風,吹回敖釋臉上。
“本座今日高興?!?p> “哦?何事?”
“小黑龍猜猜看?”檀枷挑了挑眉,坐在石階上,單手撐著臉,側著頭看向敖釋。
“無聊?!?p> “沒情趣。怪不得小黑龍整日板著個臉,這般正經(jīng)又有誰人受得了?”檀枷用手肘戳了戳敖釋,“真的不猜猜看嗎?”眨巴眨巴眼,在等他的回答。
小黑龍內(nèi)心動搖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本欲開口,最后卻仍是硬生生忍住了。“想說便說,本王,不猜。”對,不猜,絕對不猜。本王可是高冷黑龍,怎的能和小女子玩這般小把戲。尷尬的咳嗽了一下,意圖掩飾自己渾身的不自在。
“嘁,人都說把快樂分享出去,就會很多人共享這份快樂??磥斫袢?,本座這快樂,是分享不出去啦!”
“你自個偷著樂吧,本王練功去了?!闭f罷,起身,急匆匆的向后山走去。
檀枷趕忙追上,“小黑龍怎么開不起玩笑,本座告訴你還不成嗎?”
“既然你這般想告知于我,那本王就勉為其難聽一聽吧。”敖釋趁勢立刻住了腳,扭過頭來看向檀枷,還是板著個臉。
檀枷暗自吐槽,原來小黑龍竟是這般厚臉皮,嘴角不禁微抽。
“與你有關。”
“???”敖釋怔住片刻,“莫不是本王半夜說了什么渾話被你聽去了?”
“你半夜還說過渾話啊,那本座今晚倒是要好好聽一聽?!?p> 敖釋僵住,他想給自己一巴掌,這張嘴竟然公然背叛他。昨夜,他夢到了檀枷。他聽不清楚兩人當時在說些什么,只記得他已然化為人形,二人并排坐著,周圍很安靜,什么都沒有。
“沒有的事,本王胡說的。”
“焚風和囚刈將北海尸骨收斂了,你祖父祖母和姨母,風光大葬。海龍一眾萬余人,入土得安。”
敖釋愣住。
“要回去看看嗎?”檀枷輕撫敖釋的脊背,青色的麟甲透出絲絲黑煙,從檀枷的指縫間流出。
“他們這算是什么?”一滴血滴落到地上,敖釋,在哭?!八麄冞@算是什么?。缥乙蛔宓氖撬麄?,為我族人收尸的還是他們,他們有什么資格?有什么資格!啊?”
“敖釋,莫要激動,敖釋?!碧醇习醋“结?,可小黑龍的眸子再一次變成血紅,混著血淚惹得滿臉猩紅一片,恐怖異常。身體四周泛著黑煙,不斷地向外彌漫。
“這便是你說的高興事?檀枷,當初陸龍屠殺,你不管不顧,如今他們又來玷污我海龍尸骨,你竟為此而高興?檀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敖釋,說什么呢?”檀枷眉頭緊皺,她從未想過敖釋竟會是這般反應,她看著眼前這個歇斯底里已不能自持的小家伙,內(nèi)心沒來由的煩躁,“本座舍命救你,開導你,你就是這般看我的?莫不是覺得本座對你便是沒了脾氣!你對陸龍有怨本座理解,可本座又何時何事招惹你了!難道你以為本座是欠著你的嗎?”說罷甩開敖釋,凌空一掌劈到山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地刻痕。
“你給本座在這好好冷靜一下,”隨即丟下一本心經(jīng),“給本座讀,讀到太陽下山為止!”
“你憑什么覺得本王會聽你的?”敖釋狠狠地瞪著檀枷,“這普天之下,沒人管得了本王!”
“那你盡可一試,看看本座是否能管得住你,區(qū)區(qū)一條不成氣候的黑龍,還好意思與本座叫板?”檀枷走上前,狠狠地捏起敖釋的下巴,龍口中的獠牙瞬間露了出來?!盎钕褚黄]了娘的餓狼。還好意思說為族報仇,這般模樣,當真好意思?大戰(zhàn)當天是誰被族人死死護在身后,是誰被百里罡兩掌拍的不省人事?你打得過陸龍哪個?看門的龍倌都比你強!”
說罷,檀枷一甩衣袖,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敖釋一人癱坐在地上,面前擺著那一本《心經(jīng)》。
“看門的都比我強......嗎?”敖釋緊緊攥起了龍爪,爪心被摳破,流出星星點點的血。抄起那本心經(jīng),三下兩下撕成了碎片?!叭ニ锏男慕?jīng)!有個娘的用!”
可誰知那飄散在空中的碎片仿佛是有靈性一般,自動拼湊成一頁頁,不多時就又成為了完好如初的一本。好似是檀枷故意擺在這里,嘲弄敖釋,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
敖釋氣急,這次他一頁一頁的撕,撕成了粉碎。可不過半刻,這一本,又重現(xiàn)在他面前。
敖釋苦笑,翻開了第一頁。“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在他嘴里這些經(jīng)文便是沒有生命的枯木,在這寒冷的秋日,永遠逢不了春天。
遠處檀樹上,白衣少女輕輕地注視著小龍的一舉一動,輕輕嘆了口氣。
夜觀天象,星辰就位,卜之:龍蟠山巔,伺機凌云間。
“既然注定龍騰九霄,那本座便助他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