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要誆我走？”
等江楚回到原本的院落里，宮若梅正靜靜的坐在那里，整個人靜謐如一株蘭花。
她的視線投射過來，沒有之前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眼底好像有一泓清水。
江楚對她的到來也并不意外，只是坦然的搖了搖頭，“形意八卦門，出一個人就夠了?！?p> “我?guī)煾岛腿毡救擞薪獠簧⒌某鹪?，這件事我摻合進來了，你就不要插手的好?！?p> 宮若梅捧著茶盞，沉默了有好一會兒，才稍稍抬頭望著他，忽然轉(zhuǎn)換了話題問道：“葉里藏花，你是怎么勘破的？”
江楚笑著搖頭，反倒是沒有給出一個回答，這事倒也真不好說。
實際上，是他在現(xiàn)世里本就很仔細的研究過這一手套路。自到來之后，又得了丁連山的教導，很敏銳的從形意十二形，龍形探手中發(fā)現(xiàn)了克制的辦法。
丁連山畢竟是宮羽田的師兄，對宮家六十四手多有研究，破解法子自然深藏在心底。江楚師承丁連山，經(jīng)過一番點撥，能做到這種地步倒也并不困難。
不過這些話，倒是沒必要和她說了，有些事情藏著，總歸是要比披露出來來的好。
“那就等你活著回來，再給我一個答案吧?！睂m若梅并沒有強求，而是認真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優(yōu)雅的起身，朝外走去。
“姜老，代我向?qū)m老先生問好?！苯]有阻攔，就像是和普通朋友一樣敘話結(jié)束一樣，反倒是和一直與宮若梅形影不離的老人打了個招呼。
后者頓了一下，蒼老的臉上有些愕然，但旋即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老姜快步跟上宮若梅，可沒想到她卻在半路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江楚。
“津門武行我不去動，你...別死了?！?p> 津門武行內(nèi)，除卻已經(jīng)分崩離析的八極門外，第二大的勢力就是八卦門。
只要她想，憑借著宮家在中華武術(shù)界的號召力，只需要一句話，第二天津門武行就能徹底變天。
鄒榕的確是有手段、有能力的女人，可這真要計較起來也沒有什么辦法。
這是勢，宮家在中華武術(shù)界的大勢。
江楚好像沒心沒肺似的笑著，看著她走出了院子。
眾人出發(fā)的日期，就在第二日清晨，共計七人，乘的是火車趕往濟南。
而在出發(fā)的同時，枝子門人手也隨之動了手，顯然是金山找昨晚和三位枝子門老前輩商量好的。
這盤踞在山東地界數(shù)百年的門派，就如同潛伏在水面下的巨獸，突然露出了猙獰的獠牙來，展現(xiàn)的力量讓人心悸。
金山找所提供的名單上所有人，都在他們動身半個時辰內(nèi)被捕或被殺，濟寧城內(nèi)的動靜完全沒有傳遞到外面?？v然是金山找提供了名冊，可在一個晚上的功夫便在偌大個濟寧城里鎖定名單上的人，第二日便悉數(shù)解決，沒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枝子門的力量便可見一斑，。
當天下午，幾人便下了蒸汽火車，行走在老濟南的街道上。
濟南的繁華，是濟寧所不能比擬的，江楚有種走進民國時期老舊照片中的感覺。
這座城市有匯泉寺、有歷下亭、有北極廟、有千佛山、有七十二名泉，更有著名的大明湖。
但所有的這些，卻都會在幾年后不再屬于中國人所有，日本人則將會趾氣高揚，如同驅(qū)趕蚊蟲蟻鼠一樣驅(qū)趕濟南人，占據(jù)著他們的屋宅，掠奪他們的財富，窺伺著整個神州。
金山找似乎心里早有腹案，仿佛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熟門熟路的帶著幾人走入破敗老舊的東流水街。
屋舍瓦檐，斑駁發(fā)黃，小巷交錯，住在這里的人也大都衣衫襤褸。
他敲響了其中一家屋宅，一個人將院門開了一條縫，金山找說了些什么，不多時便被領(lǐng)了進去。
江楚心中有些咋舌，金山找果然不是頭腦一熱的魯莽行動，反倒像是謀劃已久，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人，這和他粗獷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一行人聚在屋子里，那人鋪開了手繪的簡易地形圖，又細細將上元武館的情況說了一通。
隨后，從床底下竟然是拖出了一口箱子，打開一看，三把八八式漢陽造步槍，兩把駁殼盒子炮，以及一些黃澄澄的子彈。
這一回，非但是江楚愕然，其余的拳師也都愣在了原地，臉色都是極為精彩，心里有幾分打鼓起來。
對付小小的一個上元武館，竟然把槍械都端了出來，這是個什么路數(shù)？幾人都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心頭疑惑，目光看向金山找。
金山找的臉色也有些驚異，一時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那是個消瘦機靈的人，看見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依舊自顧自的說道：
“需要用的，就拿上，本來想搞些大家伙，不過還是太困難了。我們這事畢竟難辦，去的時候多備著些，總歸是有備無患?！?p> 看見幾位拳師臉上表情都是驚疑不定，金山找也只能是硬著頭皮打著哈哈，算是勉強蒙混過去，拍著胸脯說，“這玩意，有備無患嘛！大家用不到不拿就是了?！?p> “像是我，肯定還是用我的刀更趁手些?！?p> 江楚總覺著這事情似乎透露著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但眼下都已經(jīng)入了虎穴了，總不成還要無功而退？
他在心底里琢磨了片刻，自己當然是個惜命的人，雖然也認為在上元武館總不該有什么槍械，可帶一些總歸是以備不時之需。
當下，江楚便選了柄盒子炮，撿了些子彈，槍械自然是沒練過的，可開槍多少還是懂一些的，只是準頭就全憑運氣了。
除他之外，幾位拳師都沒有拿這些槍械，他們只覺得燙手，對于這東西，總歸是有種難言的排斥感。
隨后，幾人又分批次去上元武館所在街道偵查了一番，江楚是和金山找一同去的，二人穿著襤褸衣衫，也就蹲在街頭喝著茶湯，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武館的方向不曾移開，而后扭頭看向一旁的人，“李哥，上元武館街對面，那是什么地方？”
被稱作李哥的人，也就是接應他們的那人，他抬眼看了看，面上顯示不出分毫表情，只是很快便移開了目光，說道：“誰知道呢，或許是什么會館之類的地方吧，你們小心一些，隔著一條街，里面的人聽不見的?！?p> “入夜后就動手...”回去后，吃過晚飯，金山找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拍著桌子叫起來，“我要砍死這些家伙！”
江楚靜靜的聽著他的豪言壯語，對這個人的感覺漸漸的有了怪異的反差，一方面覺得金山找心思細密，可眼前表現(xiàn)的卻又活脫脫像是個莽漢，他一時也有些拿不準這家伙的性子，這種迥異的脾性不該在一個人身上呈現(xiàn)才對。
“上元武館里，常駐的有二十多號人。”收拾心情，江楚敲了敲桌子，目光看著眾人，“既然要動手，那就不能留情...”
“我的意見是，全部殺掉。我們的時間多少是夠的，別鬧出來太大的動靜。隨后散進城里，再謀劃出城事宜?！?p> 他說這話時，輕飄飄的，幾個武師雖然心里都多少有些預料，但聽了還是心里微微一沉。
江楚盯著幾個拳師的表情看，聽到一人猶豫著說，“這里面，怕不是會有無辜的人?！?p> 江楚的目光便冷冷的投過去，閉嘴一言不發(fā)，森冷的眼神直看得對方漸漸低頭。
“對敵人，不能報以同情...”江楚的視線一直不曾移開，對于這樣的圣母，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質(zhì)疑，“你不該參加的，心軟會害死我們?！?p> 氣氛一時寂靜，還是金山找一拍桌子，望著他們咬牙說，“誰無辜？占著我們山東的地界，殺了我們枝子門的人，他們無辜？”
“他們無辜的話，我爹就不無辜了？死去的幾位師傅就不無辜了？”
幾人面面相覷，彼此對望了一眼，卻都不說話了。
金山找才擼起了袖子，像是頭即將要暴怒的獅子，回頭沖江楚說，“江兄弟，你像我一個朋友，是個心里有條理章法的，你繼續(xù)說下去?！?p> “我老金聽你的安排，老子祖上就是梁山好漢，殺人算得了什么事?！?p> “如果下不去手，盡早退出，不要事到臨頭要退縮...”江楚看著幾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看了片刻，才安排道：“我的建議是，留一個人在外，也算是看風。剩下的人進去動手，上元武館內(nèi)應該是沒有槍的，各位都是出身武館，雖然手上可能沒見過血，但這應該也不難吧？”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心中縱然還猶豫，可現(xiàn)在事到臨頭，也只能是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江楚見沒人反對，便指著那個先前說話的拳師，“你在外望風，守著門，別讓人逃出去。”
那人臉色一滯，張張嘴想說些什么，可終究是沒說出口，悶聲點頭應下。
安排妥當后，眾人都各自修養(yǎng)，江楚手上無意識的擺弄著帶來的堂前燕，眼里的視線莫名。
不知是受到翁海生的影響，還是自己本就這個性子，這會兒心里竟然十分平靜，掀不起一絲波瀾。
明明是殺人，雖然在上個世界也做過，可畢竟是借了別人的手，這一回是自己親自動手，卻絲毫不會有抵觸感。
正想著呢，視線的余光見金山找在一旁坐了下來，江楚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看向他，問道：“你之前說一個朋友，是誰？”
金山找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粗聲笑著，“哦！我這個朋友啊，可是十分夠義氣的，這次事情，還是多虧了他...”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一頓，僵硬的轉(zhuǎn)圜說，“多虧了他...給我?guī)椭??！?p> 江楚疑惑的望著他，感覺金山找似乎在隱瞞什么，又追問道：“不知是枝子門的哪位？”
“這個...他倒不是我們枝子門的人?！苯鹕秸覔狭藫夏X袋，嘿嘿笑著說：“等我們回去了，我就帶他喝酒。”
江楚認真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如果是在小說里，你這樣立旗，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