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深,幾人才起身,各自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兵器,多是攔面叟,長約三尺余,上部分屬煙袋鍋,可劈、砸、撩、扣等;下部分為煙袋嘴,戳點挑推,刁鉆多變。除此之外,就只是隨身便攜的短刃,金山找倒是始終在腰間別著他那把大刀,刀身筆直,刀刃開鋒,頗為沉重。
江楚則是麟角短刀插在腰間,堂前燕藏在口袋中,更別了一把盒子炮。
這也真不是幾人刻意玩復古,槍械的作用誰都知道,饒是他們苦練拳腳功夫數(shù)十載,不過是被人一槍撂倒的功夫??扇プ鲞@事的時候,還是本能地會選擇更趁手、最熟悉的武器。都沒有真正玩過槍械,那還不如用平日里耍的趁手的冷兵器,反正上元武館也只是間武館,多半也同樣是沒有槍械。
這東西,只是以備不時之需。
夜已過三更,街道上巡守的士兵都打著哈欠,街道上沒有多少燈亮。一到天黑,濟南城幾乎陷入死寂一樣,少有人在外走動,更何況現(xiàn)在是深夜。
幾人都踩著的是千層底布鞋,腿上多少都有幾分功夫,是以只要小心,走動起來絲毫不會發(fā)出半點聲音,很輕易便避開巡守的士兵,摸到上元武館處,各施手段,騰挪翻墻,數(shù)個呼吸間,就輕松就翻進了上元武館。
那位曾經(jīng)在商議時開口猶豫的拳師便就留在院子里,守著大門。
這個時辰,房間里燈光早已經(jīng)熄了,武館內進了幾個不速之客,可武館內的日本人卻全然沒有反應,都熟睡正酣。
江楚早已經(jīng)叮囑他們,能無聲行事最好是悄無聲息,別鬧出太大的動靜最好。幾人這會兒也都不用再嘮叨囑咐,各自往不同房間摸去。江楚也選了一個房間,小心把身子靠在門前,從腰間抽出一柄麟角刀,順著門縫插了進去,向上直輕輕一挑,旋即推開半邊門,輕身邁步走入。
他腳尖先著地,布鞋底毫無聲息,轉身自然地關上了房門。
再回過頭時,卻有一人正打著哈欠從塌上爬起了身,眼睛似乎都還睜不開,摸索著便向房門走去。
這倒是純粹的運氣問題了,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種情況誰也算不到。
江楚放緩了呼吸,腳步一移,側過身子,避免和他正面相對。
深夜里月光暗淡,有烏云遮掩,屋內未點燈,漆黑一片。
這人似乎是半夢半醒的樣子,也絲毫沒有注意到房間里憑空多出了一個人,打著哈欠、搖著腦袋走來,正要去開門,余光不留意間正掃到了一旁。
頓時,他整個人從睡夢里驚醒,張嘴剛要大喊,便有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同時更感覺腿窩一疼,整個人便被力道帶動往后仰翻過去。
他整個人身子向后拱起,近成板橋狀,心中的恐懼使得他瞪大了眼睛,渾身已經(jīng)冷汗津津。
眼看手刀朝著自己喉嚨就要落下來,他雙手立時護住喉嚨,擋住后左手順勢向上一撥,右手立時便要去纏住江楚手腕。
江楚無聲冷笑,身子藏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臉上表情,手掌驀然那么一翻,輕松轉開對方的手,單手劈拳發(fā)力,猛然便落下。
這人腿腳拼命掙扎起來,人死前發(fā)出的力量是恐怖的,可江楚手臂堅硬似鐵,全身氣力隨拳下劈,再抬起手時,他整個人已經(jīng)軟了下來,像是軟趴趴的面條一樣,被江楚以后手在他后背托著,輕輕的放在地上。
“八嘎!”
可身后卻忽然傳來一聲怒喝,江楚旋即便感到腦后涼風襲來,整個人不假思索便是瞬時彈起,驟然如同霹靂,回身就是半步崩拳,帶動衣衫發(fā)出一聲脆響。
那人頓時被擊飛了出去,一條腿已經(jīng)廢了七八,顯然是最初那人掙扎的響動顯然是驚動了他,由是悄悄爬起身后,后腳跟一發(fā)力,前腿就是一彈向前踢過來。
不過,他沒預料到的是,江楚動作這么迅速,盡管是后背對著自己,卻猛然地一回身崩拳,就仿佛是腦后長眼了一樣。
這一個房間內,都是住著四個人,這一下的動靜自然也是將剩下三人都驚起,瞬間都明白了情況。
一人嘰里咕嚕叫著,那話江楚也聽不明白,卻見他后腿一彈,身體像是被緊緊擠壓的彈簧一樣釋放,猛然便躍起,前腳便朝著江楚面上踢了過來。
而后面那人,則是毫不猶豫地轉身,立即去取掛在墻上的日本刀。
兩人配合得倒是巧妙,江楚目光一凝,反應卻更快,看準機會,腦袋微微一側,就感覺耳邊有一道勁風掠過,同時一步踏出,搶占了中宮。
對方這一腳落了一個空,可江楚卻已經(jīng)上步跺腳,腹部堅硬似鐵,力貫全身,回身一拳揮出,正砸在他腿骨上,有細微的清脆聲響發(fā)出,他整個人收回腿時,已經(jīng)站都站不穩(wěn)了。這人還想要說話,江楚已經(jīng)是箭步上前,炮拳先一步砸在他頭上。
江楚衣服寬松,拳腳揮動之間,連帶起衣襟啪啪作響,好像海浪拍擊礁石一般連綿不斷。
一拳落下,這人口中的話都來不及說完,整個人已經(jīng)是直愣愣地往一側倒下。
最旁邊,卻也有一人,本是在暗地里藏著,隨時準備瞅得空擋便下手。
可江楚手段干脆利落,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這會兒眼見又一個友人昏死過去,登時大怒,發(fā)力便撲了上來。
江楚輕輕側身閃過,右手鉆拳砸在他腹部,這人登時整個身子都縮成了一團,像是個蝦米一樣蜷縮在地上。
身后,那人正看見眼前一幕,正是目眥欲裂,已經(jīng)拔出了日本刀,雙手握住刀柄,怪叫著從左后方便劈了過來。
江楚左腳后退半步,右腳如同鞭子般抽了出去,眼前這人登時向后倒飛了出去,砸在那人身上,兩人砸成了一團。
明勁有成,江楚一拳一腳都牽動全身氣力,一腳把人踹飛出去,這倒也真不是夸張。
幾個呼吸間,三人都沒了再動手的能力,不過引起的響動倒是不小。
隨即,他便聽到旁邊傳來了一聲叫喊,似乎有人聽到了這聲響,也從熟睡中轉醒,可再仔細一聽,卻又能夠發(fā)現(xiàn),有沉悶的拳腳聲也傳來,顯然是已經(jīng)交起了手。江楚倒并不為他們擔心,以有心算無心,枝子門的人如果這都拿不下對方,就只是徒增笑話了。
既然已經(jīng)徹底被驚醒,江楚反倒是不急了,上前直接扼斷了一人的脖子,這才向著另外一人走去。
那人臉上滿是驚恐,目光里的恐懼,看著他像是在看著一個惡魔。
他看上去都很年輕,最多二十出頭的樣子,年齡明顯并不大,甚至就和他年歲相仿。
江楚心里卻沒有半點觸動,不知為什么竟還有些想笑。這種情緒很難說得清楚,明明和他們從未見過面,偏偏看著他們無力的樣子,竟然有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感。
是翁海生以往那種殺人后的快感所影響,還是...自己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
那人恐懼背后藏著憤恨,努力掩飾著自己情緒,手卻往身后去摸索。
等到江楚走得近了,他忽然掄臂而回,手掌里正抓著刀柄,刀身便朝他雙腿砍了過去。
江楚有些漠然的抬腳踩住,一腳將日本刀踢遠,彎腰靜靜的看著他,手上拳頭已經(jīng)揚起。
“嘭!”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木門整個被踹開,一個人影當即闖了進來,手上提著一柄日本刀,望著江楚眼里像是有怒火燃燒。
江楚回頭看了一眼,讓了讓身子,歪著頭問了一句,“平田將人?”
平田將人臉色一頓,狐疑的望著江楚,待看清了在地上被制住的人,面色更是一變,用有些生硬的漢語磕磕巴巴的說:“你...放了...”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江楚拳頭已經(jīng)落了下去,望著那人接著軟倒在地上,平田將人臉色發(fā)狠,帶著幾分猙獰的色彩,剩下那有些艱澀的漢語也不再說出口,當即身體一晃,腳下一彈,整個人就向前竄來,唐竹自上而下,帶著勁風直劈。
他手上日本刀鋒銳,江楚才不會傻到赤手空拳和這人斗,只把手在腰間一抹,麟角刀在手中一旋,抬手便抵住對方刀身,手一翻,麟角架住刀身便向一側偏斜過去。
另一只手,卻已經(jīng)暗測測地扎了出去,平田將人腳下一挪閃開,雙臂發(fā)力想要抽出刀身。
可江楚手中麟角刀卻順勢劃圈,暗地里右腳一撥,他本來挪移了一下,下盤就不穩(wěn),頓時被帶翻在地。
這一手,干凈利落,江楚也是仔細研究了津門武行已逝的韓館長所創(chuàng)挾刀揉手招式,由此融入拳術中所得。
這樣的頂尖武術高手,近身短刃堪稱一絕,往往和人交手不會像是江楚之前那樣,打上十幾個回合才分有勝負。
挾刀揉手,刀藏肘下,相對而持,勝負只是在兩三招之間。
平田將人倒在地上,江楚毫不猶豫便提刀下扎,他匆忙抬起太刀擋在身上,正好格住麟角分叉,一時竟有些僵持。
離得近了,江楚才看得清,這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刀鋒之下,臉上橫肉幾乎都在顫抖,眼里像是要噴出火焰來。
江楚森冷一笑,感覺氣力相持暫時難分,左手當即一翻,架住刀身的麟角刀沿著刀刃翻飛向下。
當即,麟角架住刀背一翻手,太刀便完全不再受平田將人的把控,被甩了出去。
“就這幾手功夫?”江楚性子向來慎重,一刀扎進他胸口,歪著頭問了這么一聲。
“你們...一個都逃不了!”平田將人瞪大了眼睛,望著他的臉,似乎要把他的模樣烙印在腦海里。
“呵...”江楚冷笑了一聲,拔出刀來,正要再說些什么。
忽然,一聲清脆的槍響從外面發(fā)出,瞬間在夜幕下的濟南城里炸響。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