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瑰落荒而逃般地走出了酒樓，卻在街道中頓了頓腳步，終是沒有回頭。
深秋的白日過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南榮瑰相約賀山的日子。
南榮瑰酉時三刻便出了府門，到邀月樓時距相約時辰的戌時還有三刻鐘。她先去了雅間點了酒菜，諸事備好后，她便坐在窗邊看著傍晚時分的街道。
由于是深秋時節(jié)，天色暗的很早。如今不到戌時，整座都城便已然燈火高照，暈染了暖色。南榮瑰看著都城百姓的面龐，想得卻是這種安樂之下的齷齪，卻不知這些安樂可以維持至何時？
也許是幾刻鐘，又或許是片刻。一身著玄青色長袍且身姿偉岸的男子入了南榮瑰的視線。
許是近鄉(xiāng)情怯，南榮瑰在冷風的吹拂下手心竟出了些虛汗。她輕呼一口氣，起身關(guān)了窗，隨后便朝桌案處走去。
少頃，雕花木門被人從外輕推開來，寒氣撲面而來。
門后那人看向南榮瑰時，眸中帶了分訝色，似是未曾想南榮瑰站著等他。待門闔上后，南榮瑰方作揖：“南榮瑰問賀公子好。”
賀山見南榮瑰開門見山，便也不端著：“勞南榮姑娘久侯?！?p> “賀公子言重，您已是在約定時辰前來了，倒是我急不可耐了?！蹦蠘s瑰有意活躍氣氛，開了個小玩笑。
聞言，賀山倒也彎唇一笑。
“賀公子，請坐。”
二人坐定后，南榮瑰先為賀山斟了杯酒，是漠北烈極了的金焚焰。
賀山聞著從杯盞中飄揚出來的酒香，未飲先醉。下一瞬，他的眼眶微濕。他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讓南榮姑娘見笑了。賀某離鄉(xiāng)多年，一時間見了這漠北金焚焰就有些難以抑制?！辟R山雙眸微閃著說了一番感慨的話語。
“在外游子見了故鄉(xiāng)之物有了思鄉(xiāng)之情倒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怎會笑話你呢？”
“南榮姑娘也是真性情。您邀我前來，我也知曉您的目的何在。在講之前，容您讓賀某敬一敬酒。”
說罷，賀山拿起桌邊的一個空杯，往里斟滿了酒，隨后朝著北方俯身揖禮，將酒傾灑于地。
南榮瑰看著賀山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朝自己走來時微紅的眼眸，她眸光暗淡，不禁輕嘆了一聲。
賀山坐會原處，復(fù)飲一杯后方開口：“康慶二十四年，我外出游學歸來，迎接我的不是我爹娘的身影，而是那漫天火光。我想我這一生再也忘不了那紅艷極了的光。
所幸，我賀府上下并未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這一切緣于那場火光中出現(xiàn)的神秘人，他殺盡戎狄探子后將我賀府滿門尸體皆一一安葬。
我痛哭于墓碑前，他一語不發(fā)。待我平靜后，我以我族最高禮節(jié)跪拜他，并懇求他帶我走。那時我一無所有，僅有的只剩仇恨與對此人的感恩。
他只問了我一句話——
報宿仇與護家國，你如何選？
我那時雖悲憤至極，但到底外出游學我也知民間疾苦，更不要說樓城遭襲數(shù)年。再者，護家國可以讓更多的人不再像我這般家破人亡。
一人仇解又有何意？只愿千千萬萬人不再心懷仇恨。
南榮姑娘，談及此，你應(yīng)當知曉那人是誰了罷？”
游子一朝歸家，等待自己的卻是熾熱的火舌及至親冰冷的尸體。
從此，裘馬錦衣不再，年少輕狂皆埋葬在了康慶二十四年某夜的通天紅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