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首洛京詞(涼州詞,王翰,下文統(tǒng)稱涼州詞)如破土春筍,一發(fā)不可收拾,一夜之間傳遍未京,與之一同瘋傳的還有靜夜思,知道這首詩的人如鳳毛麟角,不用想就知是皇后的手筆。
未國剛贏一場大勝仗,舉國歡慶之時,又出了一位能寫千古名句的詩才,怎么叫人不欣喜?二十年前那場災(zāi)難,讓未國的文壇元氣大傷,戰(zhàn)爭毀滅的不僅僅是生命,城池,還有底蘊(yùn)。數(shù)百年珍藏典籍被付之一炬,這是所有未國文人心中的痛,姜青兩首詩,不可謂不及時,久旱逢甘雨,在未國的文人看來,這是文化的復(fù)蘇,這種說法愈演愈烈,甚至漸漸蓋過這場勝利的風(fēng)頭。
而此時,未國文人眼中的這位文化崛起表率,正在一個不知名的酒樓包廂里,一只腳搭在長條板凳上,和一個笑容“誠懇”的胖子大口喝著酒。
姜青端著酒杯,奇怪的問道:“胖子,你今天的倒酒速度好像有點快。”
胖子嘿嘿一笑,悄悄又給他滿上一杯,“大人,一點都不快,我瞧大人還清醒著,等什么時候大人雙腳都離了地,那就行了,大人再來一首詩,定博來酒中詩仙之名?!?p> 說罷,胖子拍拍手,門外進(jìn)來一個小二,小二手捧托盤,托盤之上,赫然是文房四寶。
胖子挺著肚子,拍了拍胸脯,“大人想作詩,盡管作,胖子一定給大人好好記下?!?p> 姜青直勾勾的看著胖子,他想潑胖子一臉酒,“你真以為我是李白?”
胖子撓撓頭,不解的問道:“李白是誰?”
姜青嘆了口氣,“你知道為何我的詩名傳的如此之快?”
胖子豪飲一杯酒,氣勢磅礴的念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绱撕罋飧稍频那Ч琶洌笕嗽娒趺茨軅鞑豢??‘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又道出多少游子思鄉(xiāng)之情,大人真乃神人也?!?p> 姜青凝視酒杯,“將欲廢之,必故興之?!?p> 屋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萬籟無聲。
姜青笑了笑,這才幾天時間,他憑借著兩首詩,名氣大的甚至超過了這場勝戰(zhàn),且不說詩是抄來的,涼州詞這首詩,算是借了未梁戰(zhàn)役的一把火,才會引起這么大的波動。前方將士在戰(zhàn)場浴血奮殺,你在窩里寫兩句詩,居然搶了首功,自己燒起來了,轉(zhuǎn)頭給對方撒了泡尿,這事誰能忍得了?。
姜青冷笑道:“你覺得未國文壇,現(xiàn)在誰最能說的上話?”
胖子想了想,神色變得緊張起來,小聲的問道:“大人的意思是,右相在背后推波助瀾?可是為什么?”
胖子有點想不明白,照理說,右相是文王派系,怎么會為姜青造勢,難不成他腦子被門夾了。
姜青自嘲道:“這位素未謀面的右相聰明著呢,一是他想借機(jī)惡心朝中武將集團(tuán),最重要的是他看不起我,覺得我不可能寫出這樣的詩!”
姜青也能明白,右相為何會這樣想,涼州詞或許還能勉強(qiáng)解釋的通,可是靜夜思,他一個宮殿都沒出過幾回的小屁孩,如何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胖子順著他的話仔細(xì)想了想了,突然覺得脊柱發(fā)涼,額頭冷汗涔涔,都顧不得擦,“大人,現(xiàn)在怎么辦?”
姜青放下腳,站起身來,眼中燃起熊熊戰(zhàn)火,老東西看不起我可以,可我大中華五千年的傳承,不是你能藐視的!
姜青一拂袖,喊道:“胖子,拿紙筆來!”
“哈哈哈”坤寧宮里,皇后笑的毫無儀態(tài),就差捂著肚子了,一旁的女官,也不明白為啥,就想跟著一起笑,一邊笑一邊還提醒著皇后要注意形象。
皇后抹了抹眼睛,攤開手中的帛紙,對著女官勾了勾手指,說道:“我吩咐你的事情,不用去做了?!?p> 女官臉上疑惑,現(xiàn)在八殿下的名聲傳播速度疾如雷電,皇后為這事想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想出什么好法子,僅僅控制控制坊間傳聞,不曾想小小的一張紙,竟解決了這個難題。
皇后看出女官的疑慮,笑著說道:“我那兒子長大了,他的事不必我來操心了,你來看看他寫的一首詩,陳光嵩要是看見了,保證能氣吐血。”
女官早就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踏前一步,伸長了脖子。
“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莫算了卿卿性命。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紅樓夢,聰明累,描述二奶奶的詩。原詩:反算了卿卿性命)
噗嗤,女官一時間也沒憋住,笑道:“殿下的用詞,太…”女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能形容的詞來,只能在心里暗嘆,殿下以前真人不露相,原來是詩仙下凡。
皇后指著卿卿兩字,嘖嘖道:“卿卿佳人!不知道我在這小子眼里是不是佳人?!?p> 一旁的女官輕聲笑了笑,這個話題她可不敢亂接,接的好不會有獎賞,接的不好腦子要搬家。
翌日一首聰明累也傳遍大街小巷,尋常人也讀不太懂,只是聽了這首詩是八殿下作出來的,便拍手叫好。泱泱大國,總有聰明人,這不聽說翰林院有為姓甄的孔目大人,一語就道出了詩中含義,八殿下乃人中君子,詩界天仙,即便遭某位小女子的算計,也一點不介意,反倒寫一首妙詩勸誡別人,此乃圣人之舉,我輩楷模。
每當(dāng)別人問起這位小女子是誰,甄孔目總是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此等小女子,怎配提起姓名,諸兄休得再問!
眾人轉(zhuǎn)念一想,紛紛連道,是極,是極。
沒過幾日突然從翰林院傳出,甄孔目被革職的消息,據(jù)說是因為甄孔目在工作期間打瞌睡,呼嚕聲都震耳欲聾,恰巧碰上右相來視察。
卻還有另外一種說法,聽說甄孔目在右相的眼皮底子下,左腳先邁進(jìn)班房,而被革職,后者只是小道消息,不可信。
至于八皇子姜青,這幾日在郁金宮里被趙貴妃寵上了天,宮女們看著趙貴妃,只覺得她右手拎著文曲星,左手捧著八殿下,走起路來有點左傾。
不到一旬時間,未梁聯(lián)手合擊匈奴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中原諸國,諸國也都一一回應(yīng),無非也就是些夸獎的詞,深明大義啊,顧全大局之類,反正好話不要錢。
唯有臨國趙國,說為了表示對未國的敬意,特向未國獻(xiàn)上趙國國寶,徐白石老先生的臨終之作,《天下》,徐白石老先生,七國丹青第一人,此畫是他歷經(jīng)十年,游遍七國,嘔心瀝血完成的終章之畫,畫畢,人也去了。
趙國的使團(tuán)已經(jīng)在路上了,想必幾日之內(nèi)就能抵達(dá)未京,皇后娘娘讓姜青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并不是讓他這個未國第一詩人迎接使團(tuán),而是讓錦衣衛(wèi)千戶,帶領(lǐng)著錦衣衛(wèi)們把街道掃掃干凈。
流云殿內(nèi),姜青正兩只腳搭在桌上,嘴里還吃著明月剛剝的葡萄。
“咳咳”皇后輕咳一聲。
嚇的他差點從椅子上滾了下來,連帶著葡萄籽一同咽了下去,他錘了錘胸口,笑著說道:“顰姐,您坐,我流云殿的下人真是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顰姐來了都不通報一聲?!?p> 皇后輕笑,“是我讓她們別聲張,若是她們規(guī)矩了,我又怎能瞧見你不規(guī)矩的樣子?!?p> 姜青尷尬的摸摸鼻子。
“行了,別在我這裝無辜。”皇后揮揮手,示意女官帶著宮女一起撤下去,待人撤干凈了之后,皇后說道,“趙國使團(tuán)的人已經(jīng)到了未京,三日后,朝堂會舉辦迎接他們的宴會,使團(tuán)住在鴻臚寺中?!?p> 不等皇后說完,姜青小聲的打斷問,“顰姐,這次使團(tuán)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吧,我不是主要負(fù)責(zé)清理街道?”
皇后芊芊細(xì)手捏過一只葡萄,不急不緩的剝開,皮扔在了地上,然后將肉遞給姜青,說道:“保護(hù)使團(tuán)的是銀甲衛(wèi),本宮幫你把皮剝好,至于你們錦衣衛(wèi)是想吃葡萄肉,還是想掃地上的皮,看你了?!?p> 姜青露出笑容,迅速的將皇后手中的葡萄拿了過來,一口塞進(jìn)嘴里,樂呵呵道:“吃肉,吃肉?!?p> 皇后輕點了點他的額頭,隨即起身離開,沒走出幾步,她背對姜青囑咐道:“吃肉的時候別忘了吐核?!?p> 話還沒說完,只聽姜青一陣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