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烏黑的府門,深深的嘆了口氣,
“就這樣吧,從此以后,我?guī)е愫颓嗥隙丝s在府里,好好活著就成?!?p> 上前喊了門房,府門緩緩往兩邊開去。
我低著頭,情緒低落地找著路往園子走,沒走出多遠,巾眉搖了搖我的胳膊,我抬頭看向她,她聲音帶了些焦急,
“夫人,你看……你看那里,是不是很眼熟?!?p> 我往她指的門廊看去,那里是回園子的路,此時暗戳戳的站了個人,帶著黑色的披風和兜帽,背對著我倆。
我小心翼翼的帶著她往前走,那人聽了動靜轉過頭來。
待看清那張臉,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侯爺?你怎么……怎么在這里?”
我甚至都想到了這人是武功蓋世的小賊進侯府偷東西的,卻怎么也沒往溫侯頭上想。
他出發(fā)滄州才月余,不論腳程,把災情平復,把匪患剿除,都不該是這短短的時間能做到的,況且看他這賊人打扮,也不可能是光明正大回來的。
溫侯將兜帽取下,
“許久不見,月明可曾想我?”
他邊說邊揮手,示意巾眉退下。
“你等等,她受傷了?!?p> 我將她放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就近跑到花園里叫了兩個打掃的丫鬟,把她送回了月明軒休息,
“你們送完了和門房說一聲,如果有太醫(yī)院的人過來,領到月明軒去直接給她瞧病。”
“是,大夫人?!?p> 囑咐完畢,人送走后,我看向在那等著的溫侯,
“是……出事了?”
他點點頭,道
“出了一些小事,但也有些大事,需要你與我共同定奪?!?p> 共同定奪?我竟也有話語權?
“月明跟我來書房吧?!?p> 來到之前無名的書房前,此時本應該光禿禿的地方多出了個燕歸園的牌子,
“你干的?”
“嗯,放著也是浪費了?!?p> 門關實,有人把守,這才踏踏實實在書房坐定,我盯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事情繁雜,月明容我縷縷頭緒,再與你說?!?p> “哦?!?p> 他坐在書案后低斂著眉目思考事情,我將目光投向這間我好像只來過一趟的書房。
書房不大,但儲物的家具很多,柜子,箱子,一應被碼放的滿滿當當,規(guī)整且有條理,看的人莫名舒適。
那些了占滿空間的,有藍封的線裝書,也有些用線草草捆綁的卷宗紙章,掃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我沒想過管理一座府邸需要多大精力,只是知道大概很不容易,更何況是溫侯這種情況,這里堆積如海的各種書籍憑契,足以證明此中艱辛非我這種廢物所能承擔一二。
“月明可知我此行目的?”
我回過神來,點點頭,
“知道,賑災剿匪?!?p> “那為何是我?”
“右相作梗,其他的不知道。”
他將頭又低了下去,書房再次恢復沉寂,太陽將落山了,昏黃的陽光從窗紙中透過,將有些狹小的書房曬得暖洋洋。
“接下來我要同月明說的,其實在我心中拉扯了很久了,在你進府前,這些一直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可以孤注一擲,可以穩(wěn)中求勝,甚至可以安心等死,但現(xiàn)在有你了,一切都不一樣了?!?p> 以前的我也能聽出來他的意思,接下來他要說的話肯定會如同石破天驚,帶出一串又一串的事情來,我會心跳加速,我會呼吸急促,我會猶豫是否該知道。
可我卻意外的有些平靜,平靜的仿佛和這座小書房融為了一體。
“你知道嗎月明,在成婚前的那段時間里,我夜里常常輾轉難以入睡。
我想到有人與我分擔,無論是你聽我傾訴也好,把將軍府化為我的助力也好,我終究不會是一個人了,這是我開心時所想的事。
但是下一刻我又會想,這下子,活著并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了,我出了事會連累你,會連累靖遠老將軍,會連累整個將軍府,我要下手做事情時,我將再多一個顧忌?!?p> “你還想再聽嗎?如果都不知道,可能心里會好受些。”
白天鬧騰太久,我有些累了,有氣無力的笑了笑,
“聽不聽又如何,你知道嗎侯爺,今天在那塊淮陽侯府的府匾下我還和巾眉說,準備帶著她倆安安穩(wěn)穩(wěn)地老死在我那一畝三分地的小園子里,外面可太危險了?!?p> “然后?”
“還有什么然后,下一刻我就想明白了,身上綁了娘家婆家這兩艘船,我想安穩(wěn)那是白日做夢,稀里糊涂的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溫夢笑笑了,笑中也帶著些疲憊,
“月明能想通這點,已經(jīng)算是走入今天對話的第一個臺階了。”
我踢了踢桌案,示意他繼續(xù)說。
“右相的背后是太子,滄州之行,也確實是他們一方勢力為了斬除我所做的謀劃,我說這些,月明可能猜出些什么?”
他這一句話言簡意賅。
太子,順位繼承大統(tǒng)的人,能這么做還能有什么原因,無非是溫侯如今重要,卻并非站在他那邊。
而太子這么急,只能是當今皇帝仍然猶豫皇位乘繼之事,而且……
“皇帝對繼位的事情舉棋不定,而且……快死了?”
他驚奇的咦了一聲,
“如若不是這些信息絕密,我都要懷疑月明是不是在哪打聽到了這些事情,竟如此一針見血?!?p> 我嗤笑,不理睬他,又踢了一腳桌子,
“正如月明所說,他不行了,且舉棋不定。
太子雖為正統(tǒng),你可知道,皇帝對三皇子的疼愛程度,是遠高于對太子的。
雖然三皇子無外戚重臣相助,只有受寵的嫻妃能提點一二,但這份皇寵,足以讓準備站隊,和已經(jīng)站了隊的眾人,心生猶豫?!?p> 我倒沒想到這個放蕩的三皇子竟然也能受寵,不知道這老皇帝眼光得差勁到什么地步。
“閑話我便不與月明多敘,此行時間緊迫。
月明可知,滄州四周郡縣官員,所呈報匪患勢力如何?”
他知道我不了解,沒等我問就往下繼續(xù)說。
“兩千余眾,木藤甲混用,持刀劍者寥寥不過千,剩下的都是些農(nóng)具木棍。”
他頓了半晌,眼睛緩緩瞇上,遮蓋了內(nèi)里的神色,
“而我部前鋒所探,稱匪者足足六千,盡數(shù)著鐵甲鋼刀,訓練有素,山頭上已然蓋起大營?!?p> 我霍地站起身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這……這不是造反了嗎?”
他閉著眼嗯了一聲,
“月明想想,郡縣官員所報匪情,和我部實地探聽的情報,前后差距不過大半月,如何就能有這么大出入?
還不是情報自始至終就是假的?!?p> “那……”
“我不是與月明說過,我準備充分嗎?”
他嘴角一勾,笑意悄然縈繞在臉上,
“我有預料情報會有出入,而且我一旦到了滄州境界,再去反應便為時已晚,于是……”
他話一停,我手指下意識一抖。
他沒有看到,但臉上笑的更開了,
“于是我自打一開始,帶去的就是一萬淮陽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