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浩瀚煙同波，唯留詩與書
第三篇：忠魂何處尋歸路，遺臣空泣淚滿川
?。ūM心盡力則無怨無悔）卻說袁崇煥已死，朝廷開始對京畿之變徹查，許多高官大員、守將總兵紛紛落馬，因戰(zhàn)時觀望不出力、延誤戰(zhàn)機的追責嚴懲。朝中支持袁崇煥的官員失勢，遭彈劾去職。其中，又以東林黨人居多。
如今遼東局勢糜爛，孫承宗臨危受命，也只是勉強度支。邊疆戰(zhàn)事，年年要餉要糧要人，可帝國風雨飄搖，內(nèi)部矛盾不斷，階級分化巨大，朝廷收不上稅，國庫空虛，那解決遼東問題又談何容易。自崇禎即位，陜西民變迭起，為匪為盜，攻入縣衙，殺死朝廷命官，擾亂統(tǒng)治根基。已到了朝廷不可不察的地步，究其原因，還是西北大旱、糧食歉收，導致百姓賣兒鬻女、生存愈發(fā)困難。崇禎二年四月，崇禎帝任命楊鶴為陜西三邊總督，負責處理陜西流寇。對于民變，楊鶴采取招安撫順的政策為主，遇到拒不服從、公然對抗者，必要時才發(fā)兵剿滅。起初效果明顯，陸續(xù)招安了一批流寇，消停了一段時間?？墒沁|東前線吃緊，朝廷賦稅不減反增，又加上連年大旱，老天爺也不給活路，生存艱難之際，起義反抗者如雨后春筍一個個破土冒出，更不必說還有降而復叛者。崇禎面對這樣的局勢，大發(fā)雷霆，深責主帥楊鶴，將他罷官問責、謫戍遠邊。之后又任命洪承疇為陜西總督，鎮(zhèn)壓陜西各路叛軍反賊。
就在陜西烽火四舉時，金賊在遼地也沒消停，多次對遼西明軍發(fā)動襲擾戰(zhàn)爭，掠奪財寶、糧食及人口。崇禎四年八月，黃臺吉率五萬大軍進攻明朝遼西的大凌河城，此城居于金軍大規(guī)模南下的要道，袁崇煥在位時雙方已為此城反復爭奪，激烈交戰(zhàn)，大凌河城也歷經(jīng)兩建兩拆。這次負責大凌河修建的是祖大壽，但尚未修完，金軍便抵達，采取圍城之策，在大凌河城外環(huán)修四道壕溝，意欲困斃守軍。圍困達十日，黃臺吉開始派人招降守城之將祖大壽，許以高官厚祿，祖大壽不為所動。八月十六日，明朝松山守軍兩千來援，杯水車薪，大敗而歸。八月二十六日，錦州六千明軍來援，不出所料又被擊敗。九月，錦州兵再次來援，遇黃臺吉親兵精銳，慘敗而歸。獨守孤城的明軍將士日益疲弊，只盼援軍解圍的信念堅持，忽然發(fā)現(xiàn)城外明軍旗幟，祖大壽接報大喜，以為渴求多日的援軍真的到來，遂率城內(nèi)守軍殺將出去，來個里應外合。結(jié)果，臨了才發(fā)現(xiàn)，這那里是日思夜盼的援軍，分明是金軍假扮的。祖大壽大驚，知是中了金人的計，趕緊尋歸路后撤，大敗而歸，奮力廝殺，總算撿回一條命。回到大凌河城，閉門堅守不出。九月二十四日，在孫承宗力薦下，張春率四萬明軍前來救援。起初略有小勝，后潰敗，張春乃觀風向而縱火，逼退金軍，沒成想天公反復無常，風向轉(zhuǎn)反，金軍乘勢攻殺。明軍大敗，潰不成軍，張春等明軍高級將領(lǐng)數(shù)十人被生擒，幾乎全軍覆沒。張春寧死不降，后為促成明金之和而努力，失敗后絕食而死，其夫人翟氏聽說張春被俘乃自縊，忠貞如此。
而那邊大凌河守軍熬到十月，城內(nèi)糧草不濟，先殺軍馬而食，后烹尸體維持，一派悲涼。黃臺吉派人招降，遭到明軍將士拒絕，原因是金人有屠城的先例?；逝_吉親自寫信勸降祖大壽，許諾高官厚祿，依然被拒絕。黃臺吉繼續(xù)招撫，大凌河城內(nèi)諸將士見援軍無望，困守多日，已然山窮水盡，最終還是決定投降。談妥條件之后，于崇禎四年十月二十八日打開城門，祖大壽攜眾前往金營投降，黃臺吉以高規(guī)格禮遇之，對于其他明降將亦厚待，收買了一大波人心。孫承宗也因兵敗引咎辭職。大凌河城圍困戰(zhàn)，帶來的影響不止于此，就在戰(zhàn)爭進行時，山東登萊巡撫孫元化派孔有德率兵前去增援。孔有德本是毛文龍部下，當初袁崇煥擅殺毛文龍，孔有德遂率部投奔孫元化。這次大凌河城告急，朝廷要求增援，孫元化遂派孔有德的遼東士卒前往支援。起初孔有德欲從海上出擊，不期遇風浪，無功而返，遭到上司斥責，于是再次出發(fā)，穿北直隸走陸路。在吳橋時，遇風雪，于王家莊園飲食補充，其部下偷雞盜食，與王員外家起沖突，士卒殺家丁，矛盾激化，王家之子訴諸衙門，孔有德聞知乃斬殺士兵、游營懲戒，下面部眾本就因區(qū)別對待不滿，這次矛盾爆發(fā)，趁機嘩變，屠戮王家上下并將莊園焚毀。孔有德見狀索性因勢而反，攜眾回登州攻之，與在城內(nèi)的耿仲明里應外合，破城而據(jù)。孫元化卻成了階下囚，孫元化作為老領(lǐng)導，對孔有德等叛將曉以利害，陳說大義，孔有德被說心動，回心轉(zhuǎn)意，遂請求招安。朝廷也同意孫元化帶罪招撫，但巡按王道純卻藏匿了詔書，叛軍長時間求招安不得，復亂。孫元化又說服叛軍，讓他回朝稟明真相。豈料孫元化返京之際，王道純襲擊叛軍，致使亂事擴大。而就在山東大亂時，朝中卻多言孫元化已反，崇禎帝不得不信。崇禎五年三月，孫元化被逮至京師鎮(zhèn)撫司，為政敵所陷害，在獄中遭受嚴刑。孫元化有口難辯，有冤難伸，其恩師徐光啟亦救之不得，被崇禎帝以禍亂之罪判處死刑，最后于西市含冤梟首示眾?？蓱z一身為明朝廷鞠躬盡瘁，研造大炮利器，最后卻落得個身死人叛的下場。
卻說孔有德、耿仲明等叛軍，占據(jù)登州后開始向西擴張，攻破數(shù)座縣城，崇禎五年二月，孔有德部率軍圍攻萊州，萊州守將徐從治率眾拼死抵抗，卻遲遲等不來朝廷援軍。然而此時援軍只在觀望，未上前解圍。明廷還寄希望能招撫叛軍，致使萊州孤城苦守數(shù)月，山東巡撫徐從治親上城樓，鼓氣督戰(zhàn)，不幸中叛軍炮火，殉國成仁?？子械乱娋霉ゲ幌?，假意投誠，希望騙取萊州守軍打開城門，幸而未成。這時候明廷才意識到，孔有德招不得，遂命各路援軍努力殺叛殲敵。在明朝大軍決心圍剿下，不僅解了萊州之圍，也接連收復失地，圍孔有德等叛軍于登州城。攻城戰(zhàn)自崇禎五年十月發(fā)起，戰(zhàn)況激烈，叛軍逐漸不支。孔有德見攻守之勢異也，登州必然失守，于是盤算起棄城投金的想法。崇禎六年二月，孔有德率叛軍近萬人，棄城突圍，登船北逃，徑往金賊方向去。黃臺吉大喜過望，親自迎接，給予高官厚祿，孔有德部也樂得剃發(fā)易服。此次投降，孔有德帶去了艦隊、大炮、工匠，為金賊提供了先進技術(shù)，大大縮小了明廷與之的工器水平。我迅速翻看孔有德后續(xù)人生篇章，看到他為金人立下汗馬功勞，東征朝鮮，使之轉(zhuǎn)奉金人，而明廷又如再斷一指。之后在多次金人對故明用兵中，甘為先鋒，出力頗多，最后入寇桂地，被大明西寧王李定國擊潰，自刎而死。其子盡皆被斬，男丁絕嗣，下場如此。
外有賊寇環(huán)伺，內(nèi)有叛軍作亂，明廷已然危機四伏，但更重大的威脅是西北民亂，更兼天災磨人，走投無路，退無可退，不如反了他娘的！面對洶涌義軍，明廷派出的洪承疇強力鎮(zhèn)壓，毫不心慈手軟，義軍終究是烏合之眾，幾戰(zhàn)幾敗，損失慘重。洪承疇在一年多時間竟將陜西境內(nèi)的義軍打掃干凈，殘存義軍生活無以為繼，逼不得已，向東流竄至山西境內(nèi)。為了解決民軍，崇禎五年臘月，下旨陜西、山西兩地將軍聽從因戰(zhàn)功赫赫一步步升上來的曹文詔統(tǒng)一指揮。曹文詔率大軍于山西境內(nèi)掃蕩義軍，連克連捷，斬殺多名義軍首領(lǐng)，取得巨大戰(zhàn)果。到了崇禎六年二月，山西境內(nèi)流寇，大多被剿滅，已然成熄火之狀?？删驮诓芪脑t兵鋒銳不可擋之時，被調(diào)往去大同駐防。原來，他與河南巡按御史劉令譽不和，劉令譽將曹文詔罪過收集并上報，兵部研究以后認為曹文詔勝兵而驕，陳說皇帝，最后將之調(diào)往大同。崇禎六年十一月，由山西南遁至河南的殘存流寇，繼續(xù)南下，于澠池冒雪踏冰渡黃河，從此進入中原大地活動。
崇禎七年七月，金寇再次入關(guān)掠奪，回師時攻掠大同境內(nèi)，曹文詔與清軍交戰(zhàn)，兵敗而歸。而大同其余城堡更多失陷，金寇搜刮滿足而凱旋。明廷大為光火，將各將治罪，曹文詔被治罪充軍至邊防衛(wèi)所。山西巡撫吳生生趕緊上書，請求朝廷能留任曹文詔，讓其戴罪立功。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時，自然同意了吳生生的請求。此時，曾被曹文詔殺得丟盔棄甲的流寇，在渡過黃河，進入河南境界后，如野草般生生不息，野蠻生長。不僅僅是河南，農(nóng)民軍在湖廣、四川多地發(fā)展起來，攻城掠地，山西、陜西處農(nóng)民軍春風吹又生。
崇禎七年十二月，圍剿義軍不力的五省總督陳奇瑜被撤掉，讓洪承疇總督河南、山西、陜西、湖廣、四川五省軍務(wù)，并加封太子太保、兵部尚書等官銜，成為明廷鎮(zhèn)壓義軍的總督統(tǒng)帥。洪承疇調(diào)動官軍入陜，重新組織大軍圍攻詐降復叛的農(nóng)民軍，當時農(nóng)民軍聚集在陜西的有二十余萬人，其中以“闖王”高迎祥，及其部屬“闖將”李自成的力量最為強大。但義軍屢戰(zhàn)屢敗，不是對手，趕緊突圍東走，轉(zhuǎn)進河南境內(nèi)。崇禎八年正月，洪承疇率剿叛主力出潼關(guān)，在河南信陽大會諸將，準備對義軍實行大規(guī)模圍剿。義軍聞風而逃，首選之地自然是關(guān)中。崇禎八年三月，曹文詔抵達信陽，聽從洪承疇建議，取道山路向商州、雒南進發(fā)，再與洪承疇大軍夾擊義軍于漢中，他們認為義軍守不住關(guān)中，自然會向漢中奔逃。計劃雖如此，迂回曲折，卻不顧山高路遠、叛軍合眾的現(xiàn)實。五月，曹文詔率軍抵達商州，與其子侄曹變蛟率軍趁夜殺向義軍，義軍大敗，潰散奔逃。然而，高迎祥、張獻忠等人聚有農(nóng)民軍主力二十萬，于陜甘一帶攻城掠地，兵鋒直指鳳翔。明軍多位將軍被俘被殺，曹文詔心急如焚，可眼下兵力不足，只有三千。主帥洪承疇也沒有辦法，各處都需要防備，兵力捉襟見肘。于是向曹文詔許諾，只管率軍作戰(zhàn)，他會想辦法支援。曹文詔率三千精銳四處救火，連戰(zhàn)連捷，但究竟兵力只有三千，在隴東被數(shù)萬義軍埋伏。血戰(zhàn)多時，曹文詔幾乎脫身，結(jié)果被叛兵指認，義軍遂合力攻之，曹文詔拼殺輾轉(zhuǎn)幾里路，尾攻者卻越殺越多，直至力竭氣盡，知無回天可能，乃拔刀自殺殉國。消息傳至明廷，崇禎帝惋惜痛心，下旨追封恤葬。自此農(nóng)民軍更加無所忌憚，局勢敗壞愈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