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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第五十三章 暗夜出府

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彧執(zhí)歡 5227 2022-03-03 10:28:25

  四小姐坐在她屋里的主坐上氣的牙根直癢癢,幾乎要生生的從眼前的幾個丫鬟身上撕下一片肉來。

  “滿府里的這樣大張旗鼓的,是瞧不起誰呢!”四小姐的表情已經(jīng)因為憤怒極為猙獰了。

  當(dāng)日里,家里大小姐二小姐嫁人,她也都冷眼瞧著,如何三小姐這份兒婚事這樣扎她的眼……

  說到底她是不平的,因為這家里,因為這庶出的身世,她覺得受了太多的委屈。

  眼下只想有個法子脫困,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看著這屋里的素凈,還有噤若寒蟬的丫鬟,四小姐陷入了沉思。

  眼前仿佛浮現(xiàn)了一個人的身影,明明滅滅的,很不清楚,可是只想到,四小姐就覺得十分的眼紅心熱,想要巴望上去。

  眼下她只有咽下所有的委屈去等待,等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可以讓她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這個一切包括著她的尊嚴(yán)、身份、前程,以及……終身。

  四小姐院兒里只鬧了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聽到這個消息,三小姐顯得不那么高興,但是又不見得有多煩心,玲瓏小心翼翼的坐在一邊兒幫燦兒整理繡線,不時會看一看歪在榻上看書的三小姐。

  天兒涼了,府里上下都在做新衣裳了,官中會給各房各院做衣裳,不過款式顏色大約也不會很跳脫,如此一來,怎么能讓自家小姐穿戴一新又不逾越了規(guī)矩,就是燦兒她們的事了。

  今兒已經(jīng)是七月十一了,再有幾天就是十五,是中元節(jié),府里要做超度,七月二十日是京丹霞山上,柳國公夫人做“早楓宴”的日子。

  今年國公爺?shù)拈L子年及弱冠,應(yīng)該要議親了,為此特意廣布請?zhí)?,京城中有女孩兒的人家都被請到了?p>  本來黎府是不必去的,家中正室嫡長女已經(jīng)出嫁,二小姐也早已出嫁產(chǎn)子,三小姐就算是定了人家,這個四小姐……說是記著嫡女名分,實在是小娘養(yǎng)大的,這樣的身世見地,去了也是白去讓人笑話。

  五小姐倒是還不錯,雖然年紀(jì)又太小了點兒,但是帶出去見見世面還是要的,如此一來,就也得去。

  主仆三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三小姐又把剛剛那信紙拿出來看……

  那上頭寫著幾行字,沒頭沒尾的。

  【若得紅葉相對看,風(fēng)月也坦然。

  若得兩心知,素箋釋遺憾。

  霜葉輕舟共向晚,可制新衣待重陽?!?p>  如今才七月上旬,怎么就說起九月的事兒了?

  三小姐看著那信,不由得一陣嘆息,嘆息世事無常,沒個定數(shù)。

  再想想黃靈川,雖然都說是不礙事了,畢竟是傷在身上,三小姐仍舊是掛心的。

  這時候燦兒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繡品,問三小姐說:“節(jié)前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要回來府上祭拜的,夫人和老爺大約只在府上做做法事,更多的時間還是要支應(yīng)著大小姐還有二小姐,今年兩位小姐的孩子也會跟著回來,咱們得準(zhǔn)備禮物了?。 ?p>  常日里,燦兒是不管這些庶務(wù)的,可是跟小孩兒有關(guān)系的也就是針線活兒了,她滿以為自己提出的預(yù)案很合適,三小姐卻說:“兩個姐姐都是近兩年才有些好日子過的,我如今這樣很是不該太張揚。明兒玲瓏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找個好藥鋪買一劑良藥,專門防備小兒驚悸的藥粉,拿著去香粉鋪子,盯著他們做個丸子,再找個好的金銀鋪子定四只小孩兒的鐲子,鐲子上要掛空心球鎖香囊,把那香球兒往里面一裝,再裝個匣子,拿回來就是了?!?p>  燦兒琢磨著,也是品不透,玲瓏卻默默記下,心里把這這個事兒都琢磨好了才開口說:“倒也是,兩位小姐要帶著哥兒們回門,越是這樣的節(jié)氣越要仔細(xì)著沖撞,只是要不要再請郎中先生加些個防著涼傷風(fēng)的藥材進去?說是節(jié)里發(fā)熱,也多少有些天冷風(fēng)邪的因由吧?”

  這三個姑娘都沒生養(yǎng)過,也沒幫人帶過孩子,三小姐有這樣的心,玲瓏能幫著描補著,就算是很好了,人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燦兒停下手來說:“要是這樣,必然要請那先生去了那些個聞起來就苦兮兮的東西,要甜甜的才好嘞!”

  于是這事兒便定了,當(dāng)然,到了中元節(jié)前一天,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一些些細(xì)微的偏差。

  午后玲瓏帶了新打的銀鐲兒還有鈴鐺回來給三小姐看,一切都還正常,晚間黎老夫人院兒里叫全家一起過去吃飯,算是主持家中事務(wù)。問了問例禮和來往,黎夫人照舊做得好,答得順。

  到了散席的時候,月亮已經(jīng)掛在中天上了,這個月看起來格外不同些,月色很好,雖然是十四日,竟比尋常的十五夜月圓滿些。

  這樣好的月色,三小姐只覺得從沒見過,一路上抬頭望著,燦兒抱著剛剛老夫人和夫人送給三小姐的禮物,蹦蹦跳跳地跟著三小姐,玲瓏一邊打著燈籠一邊叫她安穩(wěn)些,月亮再大也是夜里,要好生伺候著小姐才是。

  燦兒只是答應(yīng)著,笑著。

  她笑什么其實主仆幾個都心知肚明的,這都七月中了,再過兩個月,九月重陽一過,九月十五就是她家小姐及笄的日子了,今天席間雖然主要說的是敬祝禱告之事,老夫人也提到了,過完了節(jié),叫大小姐二小姐都回去之后,府里就要好好安下心來把三小姐及笄這樣大事情做好了。

  她是家里好了以后頭一個及笄的女兒,將來又是高嫁,辦不好了,不光叫人笑話,讓往后的日子更難過些,也給家里的男丁官場科考抹黑,給閨閣中落個沒臉面。

  聽長輩們這樣說,跟著小姐的丫鬟們都要覺得自己往后要上個高臺面兒些了,心里自然也喜滋滋的。

  最主要的是,那個四小姐也在,坐在一邊兒,只怕恨得咬牙切齒地,牙都要咬碎了吧?

  這院子不遠(yuǎn),過了四小姐的院子,里面還是安安靜靜的,三小姐也沒多說什么,徑直回了自己院子里。

  本來天已經(jīng)晚了,三小姐任由著丫鬟們服侍著更衣梳洗,今兒院子里新來了三個小丫鬟,三小姐近身用玲瓏和燦兒用慣了,只讓她們做些穿堂過屋的活兒,再沒有登堂入室、守夜輪休的事兒。

  一邊兒瞧著,倒是爽利又手腳干凈的樣子,只是人心這回事兒,不是長久揣摩,不敢說話的。

  玲瓏對三小姐說道:“夫人那邊帶人來的意思是擱在咱們院兒里當(dāng)二等侍女,身契和籍契都送過來了,叫小姐先賞賜個名字,外面看著也是給王府體面。至于后面還是要再選的,到時候出門帶不帶她們都看您的意思?!?p>  這個“出門帶不帶”的意思可不是帶著出來進去,而是來日姑娘出閣要不要隨著嫁過去備充媵妾……

  這話交待過來,就是實打?qū)嵉陌堰@幾個交割清楚了。

  三姑娘此時沒這個心思,只是點點頭,說是先跟著干活兒吧,等節(jié)日過了再叫進來問清楚,到時候再說別的。

  今晚是燦兒守夜,她卻突然說有事,要和玲瓏換班兒。

  等屋里人都走干凈了,三小姐才舒了口氣。

  心里難受,就覺得屋里哪兒都不舒服,推開了小窗兒卻瞧不見月亮,這心里,又開始覺得悶悶的了。

  今兒桌兒上,四小姐那個眼神她看的真真兒的,若是說四小姐不惹出什么禍來,她是不信的,但是這會子提心吊膽的,也是沒個妥當(dāng)?shù)姆ㄗ印?p>  想著想著,就只覺得眼皮子打架了,大約是天涼夜長了,最近總是覺得睡不夠,迷糊著迷糊著,幾乎要瞇縫著眼睛困過去了,還是舍不得走。

  外面的月色這樣好,她真心不想錯過。沒法站在中庭里,坐在這屋里,也是要瞧的。

  所以當(dāng)黃靈川仗著內(nèi)力深厚又武藝高強,催著柴先生緊鑼密鼓的給他療傷,就為了能趕在這千載難逢的十四滿月之夜來私會三小姐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披著斜斜的披肩、松散的發(fā)髻因為她斜斜的靠在窗臺上,以至于連綰發(fā)的簪子都是斜斜的三小姐。

  她是睡著了的。

  黃靈川站在窗外,看著她嬌憨的睡顏,還有一點點蹙眉的樣子,心里都暖融融的輕情愫。

  這樣睡是要生病的,可是又不好叫她,萬一驚動了人就麻煩了。

  突然黃靈川想到了一個人,他故意在房間的門那邊弄出點兒稀碎的動靜來,果然幾下之后,外面的門口就有燈火來了。

  是玲瓏起身來探看了。

  從前大公子來,屋里多少都是有些說話聲的,今兒這動靜不對。

  她輕手輕腳的挑燈進門來,自家小姐卻是歪著頭靠在窗口睡著了,再找剛剛的聲音的來源,看見窗口外面有一點兒距離的地方站著背對著她的黃靈川。

  這怎么行!

  她不是三小姐這樣的閨中小姐那樣平日里見不得多少男子,她自家叔伯兄弟,府中小廝院公,大少爺?shù)碾S從這類見過不少,黃靈川的身量和輪廓她總是記得的。

  大公子深夜來訪,自家小姐卻這樣不成體統(tǒng)的睡的迷迷糊糊的可還行?

  玲瓏急急忙忙的走過去,先掩上了窗戶,悄悄的站在三小姐身邊,彎下腰去拍醒她。

  三小姐迷迷糊糊的醒轉(zhuǎn)過來,還一臉憨態(tài)的嘲笑自己,本來想等月亮,這會兒居然就睡著了。

  玲瓏只做手勢讓她小聲點兒,有指了指背后的窗臺外面,悄聲說:“大公子來了……”

  三小姐被這句話嚇得當(dāng)時就醒神兒了!

  探出頭去瞟了一眼,窗縫兒里瞧見黃靈川果然站在窗外頭……

  雖然是背對著,那也必然是啥都看見了,才回避的……

  完了……

  三小姐的心都涼了……

  這算是什么事兒啊……

  她悄悄兒的比劃著自己的臉,問玲瓏亂不亂,玲瓏很違心的說不是太亂,但也不妥當(dāng),收拾收拾的好。

  三小姐又望了望那窗子,倒是心里安定了下來,也不梳洗整妝,只叫玲瓏去問是有什么事。

  玲瓏回身去問,兩人說話聲音極輕,再回來時玲瓏說:“大公子說,明日是中元節(jié),京中都是只祭家祠,不去塋地的,念及小姐思母親切,說要悄悄的帶小姐去小娘的塋地去,香燭紙錢一應(yīng)俱全,只小姐去,就是了。”

  說這話的時候,玲瓏是忐忑的。

  閨秀深夜出府是不妥當(dāng)?shù)?,何況還是跟著外男一起,這萬一有個什么差錯,誰也擔(dān)待不起。

  可是,大公子這樣的人品,這樣的身份,又有這樣的理由,她也沒什么不通傳的理由,一切都要看三小姐的道理了。

  三小姐坐著想了半天,沒說話,玲瓏站在一邊也不說話。

  窗外的黃靈川也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三小姐突然低下了頭,對玲瓏說:“大傷未愈,請大公子回去吧。多謝他費心想著?!?p>  玲瓏本想著三小姐會去,聽她這一聲吩咐倒是愣了,可是小姐有小姐的考量,她自然聽命行事。

  玲瓏也只是走過去,黃靈川已經(jīng)聽到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告訴玲瓏,說:“若她不去,我就自己去了,今夜一切照舊,請三小姐好睡。我去了。”

  黃靈川向著窗子里面欠了欠身算作告辭,退了一步就要走,這時候三小姐突然開口叫了玲瓏……

  玲瓏回頭,黃靈川駐足。

  三小姐梳妝更衣不過是很簡單的事,畢竟是去上墳,不是幽會。

  玲瓏問起是怎么去,黃靈川說他帶著三小姐出去,墻外頭有車馬準(zhǔn)備,城門樓也都安排好了,趁著還沒宵禁悄悄的出城去,很快就回來。

  這時候三小姐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時候天雖然黑了,時辰卻不大晚。

  三小姐平常也用不到夜行衣,為怕顯眼,玲瓏勉強找了一件素色的斗篷披著。她還在犯愁小姐要怎么出府的時候,黃靈川只一只手臂伸過來,叫三小姐把手搭在上面,叮囑了一句玲瓏關(guān)好窗戶,去小姐床上睡著,看好門戶。

  眼前活生生的兩個人就這么……飄飄忽忽地不見了……

  玲瓏看著空蕩蕩的院墻發(fā)了一會兒呆,才算是醒過神來。

  難怪大公子來去這么多次家里的查夜上崗的竟然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的。

  這身手,說是飛檐走壁的游俠也是當(dāng)?shù)玫陌伞?p>  玲瓏自己關(guān)上房門,攏住了燈火放在床邊,自己按著大公子的吩咐躺在小姐床上,等著。

  這會兒,黎府墻外的一輛馬車正緩緩的走進街道,漸漸的隱沒在出城的車流里。

  車廂里的氛圍很迷離……

  黃靈川望著三小姐,三小姐低著頭,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方才她讓他回去,本就是怕他夜深折騰,再扯動了傷口,后來他的堅持讓她覺得,一顆真心不能辜負(fù)。

  直到他攬著她躍出院墻,她就知道他的傷已經(jīng)無礙了,此時自然也不必問了。

  兩個人這樣近的距離,黃靈川幾乎可以聽清楚三小姐的心跳,可是就在這樣局促的空間里,他是連一根頭發(fā)絲兒都不敢動她。

  兩個人就這樣小心翼翼地坐著,任憑路越走越遠(yuǎn),出了城門,越走越靜。

  小娘的墳塋位置并不很好,走著走著就到了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黃靈川怕三小姐磕碰,就用自己的手臂去擋著可能撞到的邊邊角角,一下子沒留神大約是撞到傷口了,黃靈川下意識地抽了口冷氣,這下子三小姐慌了,忙問他:“疼了是不是?看你這樣走來走去,知道你好全了呢!沒好全,跑出來做什么???”

  黃靈川沒理會那傷,只是認(rèn)真安慰著三小姐,一點兒小傷不妨礙的。

  他都沒發(fā)現(xiàn),在這不太明亮的環(huán)境里,三小姐的擔(dān)憂,讓他的神色變得越發(fā)輕快了起來。

  “不是約了重陽節(jié)么?怎么今晚又來?”三小姐低著頭問他。她本以為他要養(yǎng)很久。

  黃靈川如實回答說:“那時候以為傷的很重,怕你掛心,就往后說了些日子。明日是大節(jié),我總覺得,該帶你來的……”

  三小姐仍舊低著頭,說:“好了就好。這幾天,我聽了很多話,只是擔(dān)心,又不敢信?!?p>  黃靈川嘆了口氣,又玩味地問她:“若是外面?zhèn)鞯亩际钦娴模阌肿龊蜗??又如何做??p>  三小姐聽他有說笑的意思,倒也不愿意只被調(diào)笑,反唇相譏地說:“過了五禮的望門寡尚且還有朝廷管著再嫁,我又怕什么?”

  “你……”

  這一句話戳的黃靈川心肝兒都疼了,他心里,由衷的還是盼著這世上能多個人惦記他、念著他的,這一個字出口,就好像是結(jié)了冰是的似的,余下的千言萬語都凍住了,多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倒是聽三小姐繼續(xù)說:“你不騙我,我也不騙你。你不疑心我,我也不疑心你?!?p>  她的聲音小小的,卻暖暖的,他對她這番話如獲至寶一般,方才她說的,都是氣他的,是氣他亂說話的!

  正在黃靈川欣喜之余,三小姐抬起了頭,望著他,說:“你我只過了‘議定’這一禮,你幾時疑心我,要離棄我,再說后話?!?p>  這次她沒低頭,他把她的眼光瞧了個真切。

  這次她沒撒謊。黃靈川知道的。

  “其實……今天這一場,半個月前就都準(zhǔn)備好了?!?p>  黃靈川說。

  三小姐聞聽此言。突然想起來,那時候他確實來過,送了小娘那個重要的荷包,那時候好像也確實是好像有事說……但是,記不清了。

  事兒記不清了,但是情意是記得的。

  三小姐對自己說,她會記得,記一輩子。

  許多言語,到了說出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了三個字:“多謝你。”

  黃靈川只是笑笑……

  他私心里是想她不用謝的,可是他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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