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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春滿

第五章 囚場遇故血滿衣

菩提春滿 一介蓬蒿 3742 2020-03-07 19:00:00

  尉遲宏遇刺一事已隨著秋風(fēng)傳的滿城皆知鬧得沸沸揚揚,眾人口中各種版本亦是莫衷一是。

  秦樓安坐在馬車?yán)镆宦范彩遣坏们屐o,想這皇城百姓,最喜的便是咀嚼這些宮闈秘事,現(xiàn)下有了新的談資,自是說的津津樂道。

  如今月玦被帶走已一日有余,雖知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皮肉之苦定是少不了的,與其窩在公主府等,不如入宮去探探消息。

  在粉黛的攙扶下來至皇帝日常所居之處朝龍殿,朱紅大門緊閉,門外侍候了幾個太監(jiān),見她到跟前便要行禮通報。

  立至門外且聞殿內(nèi)有交談聲,想她一女子冒然入內(nèi),他們必會有所避忌,便沒讓門外太監(jiān)通報,立于門前側(cè)耳聽著。

  此時殿內(nèi),正案后坐一中年男子,一身明黃五爪金龍袍,頭戴雙龍戲珠金冠,正是當(dāng)今皇帝秦昊。

  此時秦昊眉頭緊鎖,單手扶額揉著眉心,不意瞥見案上的匕首,心頭一陣煩惱。

  “皇上,如今證據(jù)確鑿,還望皇上為尉遲將軍做主,處死東景質(zhì)子月玦,否則恐令將軍部下將士不服。”

  冷劍鳴見皇上遲遲不肯做下決定,當(dāng)即跪下來再次懇請。

  聞言秦昊只覺更是心煩,此事處理起來談何容易,若真是尋常命案,自是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可如今偏偏牽連東景西風(fēng)兩國,若只是要處死月玦,縱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以彌補(bǔ)西風(fēng)喪一名將之失。

  若將此事做大,怕東景西風(fēng)又要起沖突,數(shù)月前西風(fēng)雖勝,但亦是勞財傷民元氣大傷??扇艟痛私疫^,又怕將心不服,一旦軍心有變,后果不堪設(shè)想。

  正當(dāng)秦昊無所決絕之時,突聞一清寒聲音響起:“此事另有隱情?!?p>  秦昊抬頭望去,說話者已長身站立如翠柏青松,一身白衣不染纖塵,墨發(fā)高攏笈冠束之,劍眉如峰,眉下雙眸中似蕭瑟之秋,雖不徹骨,卻覺寒意習(xí)習(xí)。雖立堂下卻讓人覺如東升旭日,欲仰望而視卻又覺刺目灼灼。

  不知他身份的人見他此番模樣,必覺乃一謙謙貴公子,斷不會將他與那沙場之人聯(lián)系起來,而此人確是西風(fēng)國的不敗戰(zhàn)神,令敵國聞風(fēng)喪膽的西風(fēng)大將軍司馬賦及。

  門外秦樓安聞此聲心中大喜,臉上不覺也是笑若春花,一雙眼亦是燦若星辰,他回來了,她自是滿心歡喜。

  歡喜歸歡喜,理智讓她保持了冷靜,適才他說此事另有隱情,且聽他說說。

  “哦?司馬將軍有何看法,只管說來就是。”

  “尉遲宏死于內(nèi)傷,五臟六腑皆被震碎。除胸膛傷口,無其他打斗痕跡,由此可見是被一擊致命。昨日臣見過月玦,他沒這等本事。兇手另有其人?!?p>  司馬賦及頓了頓又道:“亦或是尉遲宏毫無防備,熟人行兇?!?p>  說話者語氣無波無瀾,可聽的人卻是心中大為驚詫,秦昊臉上亦是露出醍醐灌頂般的表情,可低頭看見案上匕首,心中又覺大有漏洞。

  “那這,又怎么解釋?”皇帝秦昊指了指案上的匕首。

  “胸膛上的傷口是死后才有的,非致命傷。若是尉遲宏先被刺了一刀,又怎會不反抗?如此一來,又怎會無打斗痕跡?依臣之見,兇手如此多此一舉,是故意將此案嫁禍月玦?!?p>  聞言眾人無不如聞霹靂,私下議論紛紛,秦昊聞言亦是臉色大變,若真是有人從中作梗,欲令東景西風(fēng)鷸蚌相爭,那背后得利這人,又會是誰?

  正當(dāng)眾人愈說愈烈,冷劍鳴冷若冰霜的聲音又響起。

  “陛下,就算真如司馬將軍所言,亦不能排除月玦的嫌疑,如今皇上對這位玦太子還不甚了解,怎能憑司馬將軍一言便斷定他沒有殺害尉遲將軍的本事?”

  “陛下且不知,世上就是有人善于偽裝,隱其鋒芒,以弱示人。就如司馬將軍,現(xiàn)一副謙謙公子模樣,到了沙場還不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若那月玦假裝痼疾纏身,實則韜光養(yǎng)晦,在我西風(fēng)興風(fēng)作浪,如今是尉遲將軍遇害,日后便指不定是誰遭殃?!?p>  “嗯,冷將軍所言亦不無道理,那不知該如何探他虛實呢?”

  “回陛下,此次函谷一戰(zhàn),大軍班師回朝帶回不少東景戰(zhàn)俘,不妨,讓那月玦和這些戰(zhàn)俘一同為陛下獻(xiàn)上一場好戲——供獄奴?”

  聽聞此言,眾人又是交頸私語,唯不察覺司馬賦及劍眉微蹙。

  這供獄奴乃是西風(fēng)皇室想出的極其殘忍的玩樂之法。

  如其名,此法是將一些戰(zhàn)俘及一些死罪之人圈在一處,令其互相殘殺,最終活下來的一人便可獲得自由。其間若有人趁機(jī)逃跑,立時便會被安排在一周的弓弩手射殺。

  對這些人來說,自己想活便得殺死其他人,在生的欲望的驅(qū)使下,只得泯滅良知殘殺與己無仇無怨之人,而那些權(quán)貴高官皇室之人,便以此為樂,可謂毫無人性。

  “冷愛卿此法甚妙!若那月玦當(dāng)真手無縛雞之力死于囚場,也是死于他東景將士手里,想那東景皇帝亦無文章可做?!?p>  “若那月玦會武功,為了自己活命而大殺自己國的戰(zhàn)俘,此事宣揚出去,想必亦會使東景將士心生不滿,且就算他會武功,就憑他殺害尉遲將軍一條,便已是罪不可赦!佑德,即可安排下去,明日午時三刻,供獄奴!”

  見皇上已命了身旁大太監(jiān)佑德前去傳旨,眾臣縱是有異議也只能埋于腹中。秦昊處理一上午政事,現(xiàn)在只覺身心疲累,招手示意重臣退下。

  門外秦樓安聽得殿里一片跪拜辭告之聲,正正臉色立于一側(cè)。雕花大門輕啟,一眾臣子陸續(xù)出來,見到她時,無不行禮作揖。

  秦樓安端手而立不言不語,靜等那襲白衣。

  “公主,大將軍來了!”

  粉黛知曉自家公主心意,眼瞅著那挺拔身姿自殿門出來,湊到秦樓安耳邊小聲笑語一句。

  聞此,秦樓安輕剜粉黛一眼,端端手上前:“司馬將軍何時回來的?”

  “前日?!?p>  簡短兩字再無他言,言罷司馬略躬身一禮,步履穩(wěn)健衣袂生風(fēng),走遠(yuǎn)了。

  “這大將軍好生無禮,見了公主都沒個好臉色,說話也是冷冰冰,這腳趕腳的,什么事兒還能比公主重要!”

  見粉黛嘟著一張嘴抱怨,秦樓安莞爾道:“本宮正是欣賞他這性子,若他也是那趨炎附勢阿諛奉承之人,哪能得本宮另眼相看。如今想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進(jìn)去向父皇問了安便回府吧?!?p>  自家公主寬宏大量,粉黛也無他法,撇撇嘴跟了秦樓安進(jìn)了朝龍殿。

  進(jìn)入殿中一炷香時辰后,御膳房的人送了午膳到此。秦樓安陪同秦昊用膳后,便告安回府。

  臨走秦昊還給秦樓安一碟桂花酥,說是路上當(dāng)零嘴。

  馬車?yán)锴貥前部粗鴶[在案上的桂花酥,嗅著桂花香,不禁響起前日坐在這馬車一側(cè)的人,自己給他桂花酥時,第一次見他眼里有了情緒,那應(yīng)該是如獲至寶的欣喜。

  不過兩日功夫,那人便已是秋后寒蟬,命不久矣。

  明日供獄奴父皇也叫了她,本是不想看的,但又想親眼見個真相。

  對于月玦,會不會武功其實都一樣,明日結(jié)局,到底是一個死。

  秋雨纏綿,斷斷續(xù)續(xù)又是一日光景,第二日秦樓安梳洗后坐于菱花鏡前,如今這天,室內(nèi)的菊花都開的沒有生氣,耷著花頭甚是無力。

  一身素錦衣裙,繡了點點黃蕊白梅,嬌俏可人,烏鬢間配了白玉梅花步搖,簡約素凈,襯得秦樓安清水出芙蓉。

  對于供獄奴,其實她亦是從未見過,只是翻閱書籍時知有此回事,當(dāng)時便覺此法滅絕人性慘無人道。今日竟要親眼所見,這一身素,就當(dāng)為逝去亡魂略寄幾分敬重。

  她這一坐,竟忘了時辰,直到粉黛拿了披風(fēng)來給她披上,說是已近午時三刻,該去囚場了,她才如從夢中驚醒一般。略收拾了,便坐了馬車去了囚場。

  此時秋雨已停,但還是烏云壓頂隨時欲雨的感覺。

  到囚場時,已來了好些人,只見中間用木棍鐵網(wǎng)圈出一塊橫豎二三十丈的場地,場地外圍又搭了高三四丈的臺子,臺子上設(shè)了坐席,現(xiàn)在坐席上已坐了不少人。

  徑直走向最高的臺子,向父皇行了禮,便坐了一邊的席位。

  一直沒見司馬賦及的身影,想來他應(yīng)不會不來,眼看午時三刻已到,卻不知人去了哪里。

  正當(dāng)她環(huán)顧之時,一襲白衣出現(xiàn)在視野里,向皇上一拜之后便坐了她左側(cè)位置。

  “皇上,午時三刻已到,供獄奴可否開始?”冷劍鳴躬身問道。

  “嗯,開始吧!”

  聞言冷劍鳴起身向前幾步,高聲到:“供獄奴——”

  聲落,便看一隊鐵甲兵從對面一宮門里走出來,身后跟著百十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戰(zhàn)俘。

  一群人中,落在最后面一身白衣的月玦卻最是顯眼,如清蓮出淤,似鶴立雞群。

  鐵甲兵圍了那場地站了一圈,戰(zhàn)俘和月玦則被趕進(jìn)場地里,一進(jìn)去,便鎖了出口,要出來,便要踩著一路尸骨。

  許是早就和他們講了規(guī)矩,這些戰(zhàn)俘一進(jìn)來便哄搶扔在場地里的幾把刀槍幾根木棍,轉(zhuǎn)眼便廝打起來。

  痛苦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刀槍刺穿肉體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未干的雨水混著血水彌散出陣陣血腥味,有些文官大夫已受不住干嘔起來。

  這場殺戮還遠(yuǎn)沒有結(jié)束,月玦一直站在一側(cè),未動手也沒有人去動他,靜靜的看著場里其他人廝殺,有血水濺在他白色衣衫上綻開朵朵妖艷紅梅。

  除了月玦,還有一人格外引人注目,只見那人身形彪悍,此時正拿一柄大刀揮砍,手上臉上沾滿了鮮血,許是殺紅了眼,仰天大叫著,其他戰(zhàn)俘都紛紛后退,那人卻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刀刀致命。

  幾刻,場地里死尸一片,血流成河。只這個發(fā)了瘋一樣的人和月玦還站立著。

  彪形大漢左右警惕環(huán)顧一周,見除了眼前的白衣少年再無活人,手里的刀握的又緊了分,雙目猩紅朝著月玦踉蹌而去。

  若月玦再不出手,怕便做了他的刀下亡魂。

  眼看那人已到月玦身邊,半蹲著圍著他打量。突然大漢仰天大笑,噗的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匍匐在地上,像是跪在月玦身前一般。

  許是已筋疲力盡,那漢子撐刀立起半個身子,看著近在咫尺的月玦,哈哈笑了兩聲。

  “太子…弒父殺君之仇…不可不報啊…”

  雙目未瞑,頭顱低垂,就這樣跪著沒了生息。

  適才輕語,除了月玦,似是沒人聽到。

  “楊將軍…”

  月玦無力閉目,良久才吐三字,一樣的無人可聞。

  眾人皆震驚于這樣的結(jié)局,沒人注意到司馬賦及已握到骨節(jié)發(fā)白的手在那人死去之時才緩緩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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