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呼嘯聲劃破黑夜,長箭刺穿了營地守衛(wèi)的喉嚨,也打破了祭天禮的進行。
一群穿著黑衣的人騎馬趕來,為首的男人從身后背著的箭囊里又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
營地里的守衛(wèi)接二連三倒下,其他人這才回過神,紛紛站起來去拿自己的兵器準備應(yīng)戰(zhàn)。
但……
“保護族中婦孺,撤退!”族中首領(lǐng)果斷決定。
長久的征戰(zhàn)使他們疲累,戰(zhàn)爭的勝利使他們放下斗志,美酒麻痹了神經(jīng),族中尚有老弱。
若是平常,倒可以一戰(zhàn)。
如今贏不了。
“綁好了帶走?!被舸笕诵挠胁桓实厥掌饛澋?,讓一旁的侍衛(wèi)善后,自己則匆匆回到營帳里,和其他人一樣準備撤退。
轉(zhuǎn)眼間,馬蹄聲由遠及近,鋪天蓋地。
“箭來!”馬背上為首的黑衣男人射空了箭囊里的箭,又向旁人要了一支過來,他嫻熟地拉動弓弦,對準撤退的隊伍,輕輕松開拉弓的手指。
羽箭不偏不倚射穿了一人的胸膛,那人本就落在隊伍的最后,如今是再也趕不上了。
他從馬上摔下,躺在地上掙扎了兩下,終是斷了氣息。
馬兒認主,并未跟著離開,而是留在尸體旁踱步,似是在等待主人起來。
因他們撤的匆忙,營地里尚留有不少物資。
“抬回去做清點?!蹦腥藖淼綘I地,騎在馬背上巡視四周,而他跟著他來的那些黑衣人紛紛下馬,開始搬運營地中的物品。
“特勤,馬背上有人?!币粋€黑衣人走到尸體旁去牽馬,卻看到馬背上馱著一個男人,此時一動不動,黑衣人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特勤,他還活著!”
一路顛簸讓他恢復(fù)神智,但又覺得眼瞼極重,好似在夢魘一般,幾次努力都沒能睜開眼,他累極了,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了。
半睡半醒間他做了一個夢,夢里是繁華的街道,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在熙攘的人群中奔跑,他手將手里的果子扔給身邊的同伴,一邊吃還一邊與他們嬉笑玩鬧,似是被他們的笑聲所感染,星燃不自覺的揚起嘴角。
他聽到有什么碎裂的聲音,一陣劇烈的晃動使他眼前的景象驟然破碎,星燃睜開眼,夢醒了。
他還活著。
此時星燃已不在營地里,他逃過了一劫,但又似乎不是。
境況并無改變,只是從鐵籠子換成了更大的牢籠。
星燃被繩子縛著,連同被劫掠來的貨物都被搬運到男人面前。
“特勤,東西都在這兒了。”
男人輕輕“嗯”了聲,他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模樣,個子高大,氣質(zhì)沉穩(wěn),他們叫他“特勤”,那他應(yīng)是部族里的宗室子弟。
“哥你看,還有奴隸!”他身旁一個清脆好聽的聲音驚呼,那是一個十六七歲但稚氣未脫的少女,她的穿衣打扮皆不同于中洲的少女,墨色長發(fā)簡單束起,沒有復(fù)雜的配飾,容貌甚是好看,一襲紅衣,明艷似火。
她松開哥哥的手臂,走向眾多物品旁躺著的年輕男人,她看著他,他自然也抬眼回看。
她皺眉,一拳打在他臉上。
這力氣完全不像一個姑娘,星燃吃痛,臉頰疼到發(fā)麻,眼角閃著淚花,他不解地看著對方,實在不明這一拳是因為什么。
少女咬咬牙,很兇地瞪著他,隨后起身給了他一腳,轉(zhuǎn)身對男人說:
“這個奴隸我要了?!?p> “胡鬧?!蹦腥寺唤?jīng)心地回了她一句,而后對身旁的隨從道,“這里的東西,一半送到父汗那兒,一半我們自己人分了?!?p> “那奴隸呢?”隨從偷瞄了少女一眼,又趕緊低下頭。
“給父汗?!彼а劭粗妹?,轉(zhuǎn)身就走。
得,自己的命運就在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這里決定了。
星燃被綁好扔在馬車上,馬車跟著隊伍走了兩天兩夜,終于來到一座巍峨的城池下面。
草原上的部族多是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其中只有一個部族強大,占據(jù)了北地水草豐茂之處,又修葺了前朝曾在北地的城池,粗淺地學了些中洲人農(nóng)耕技術(shù),過上了定居生活。
潘陸奚……
這個部族的名字曾聽父親提起過。
車子進了城,就分成了兩路走,星燃隨著一批貨物進入一處宅子,幾名侍從拉星燃下車進了院子,應(yīng)是按著他跪在地上。
又見這位特勤和他的妹妹。
“不許打死了?!碧厍诟皆谏倥呎f了一句后負手離開,少女似乎很是滿意,俯身在星燃面前,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要來的戰(zhàn)利品,用指尖掐著他的下巴,她離得有些近,呼出的溫熱氣息對方都能感受得到。
許是之前被打的恐懼還在,星燃覺得屈辱,但也沒敢反抗。
“你可是我哭鬧一路才換來的奴隸,你若乖乖的,我給你肉吃。還有哦,狗不可以盯著主人的眼睛看,那是挑釁?!彼f著,拍拍他的臉頰,高高興興跑跳著離開了。
這樣的侮辱已不是頭一回遭受,若要活著,以后再有也要受著。
星燃不語,起身跟著隨從離開,一路倒也乖覺,沒生出任何事端來。
據(jù)星燃所知,潘陸奚一族是北地強族,數(shù)百年來致力于統(tǒng)一北地,礙于不同的信仰等因素,一直沒有成功,但期間不斷壯大自己力量,熱衷于學習中洲技術(shù),實力上讓北地各部族望塵莫及。
說到底還是北地蠻族,短短幾日的接觸和進城之后的觀察,雖已定居,但他們的生活方式很大程度保留了祖輩的生活方式,且民風粗獷彪悍,即使女子也是如此。
“巴朵郡主的箭法精準,你跑不過她的箭?!彪S從帶他來到一間放置柴草的小屋,這話似是在警告他,說完停頓了片刻才松了他的繩子。
星燃沒說話,活動了一下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腕,這一動便牽動了周身的傷口,昔日打架都會哭的貴公子如今只是咬了咬牙,哼都沒哼一下。
“這套衣服給你,別的兄弟不愿意和你住一起,你就住這兒。”隨從將日常會用到的東西都給他搬了進來,“換好衣服出來找我,郡主還要見你呢?!?p> 這就是自己的房間了?
星燃皺眉,環(huán)顧四周連張床都沒有,睡哪里,柴堆?草垛?
現(xiàn)在倒還好,過些日子天轉(zhuǎn)冷,這里四處漏風又怎能御寒?
他搖頭嘆氣,想來自己心真大,今日不知明日事,還想著以后的飽暖,真想在這兒茍且偷生一輩子么?
他走到水盆前,看著水里的倒影,恍惚間看到自己的父親——從小教書先生就說他們父子的眉眼最為相像,只是小世子目光太過柔和,少了王爺?shù)臍舛取?p> “那是因為小燃像他娘更多些,溫柔善良。”每每說起這些,父親總為他辯護,對旁人說世子軟弱云云的言論,也總是不屑。
他要回去,要趕在下雪之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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