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燃

　　這次哥哥不僅帶她出去游獵，還讓她有了意外收獲，小女孩的喜怒掩不住，此時正坐在上好的梨木榻上吃著水果哼著歌。

　　“郡主，那個奴隸正在外面等著。”隨從進(jìn)來說道。

　　“帶進(jìn)來我看看。”她漫不經(jīng)心地剝著果皮，那嬌嫩的黃色水果產(chǎn)自中洲的江南，一路上用冰鎮(zhèn)著加急送來，對北地這樣的苦寒之地來說尤為珍貴，每次幾個哥哥像商量好了一樣都給她送來，在她這兒倒成了稀松平常的果子了。

　　一個穿著粗麻布衣的男人走進(jìn)來，她瞥了一眼，目光卻很難從他臉上移走。

　　他重新梳理了頭發(fā)，像天正一脈的道士一樣用木簪將頭發(fā)束起，只是手頭只有木柴，他便用柴刀簡單的削了根木棍出來替代。

　　他也洗了臉，費(fèi)力才將污垢洗凈，又換了身干凈衣服才過來。

　　巴朵很快回過神，忍不住笑道:“以為你是男人，沒想到是個姑娘。”

　　“我是男的?！毙侨及櫭迹樕匣蚯嗷蜃系膫埠茈y掩蓋他本就白皙的皮膚，長相上又多遺傳母親，五官精致但也秀氣，加上中洲人的身型本就瘦弱一些，所以和北地部族的漢子比起來，他是沒那么粗獷。

　　“是嗎？”巴朵揚(yáng)起眉，將手中剝好皮的果子丟在嘴里，起身走來拍拍他的臉，低聲在他耳旁說道，“在我們北地，但凡有血性的男兒，都受不得被俘的屈辱，或與敵人同歸于盡，或就此了斷，你呢？你怎么選？”

　　“我選活著。”他暗自握緊了拳，又無奈松開。

　　“好??！”有那么一瞬間，少女是覺得意外的，她笑得燦爛美好，聲音卻少有溫度，“我的奴隸，我該怎么稱呼你？”

　　“阿燃?！毙侨汲聊?，與其被她起了什么奇怪的名字，不如告訴她的好，只是這姓太過惹眼，便被他隱去了。

　　“那就叫阿燃了?！笨赡馨投鋵χ兄奕说钠鹈?guī)則并不了解，也沒多想就愉快地接受，“阿燃，以后你就給我養(yǎng)馬，替我牽馬，給我當(dāng)馬凳。你乖乖的，就能活著。”

　　“好?！?p>　　養(yǎng)馬是體力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切草料，晚上還要清理馬廄，若是主人騎它出去，回來還要打水清洗，若是幾日不騎，還要牽出去帶它到馬場里走幾圈。

　　星燃為此吃了不少苦，手指在水里浸泡久了便沒有以前那般細(xì)嫩，手掌上也多是干活時劃破的小口子，短短數(shù)日，一雙修長細(xì)嫩的手就已經(jīng)變得飽經(jīng)滄桑。

　　他平日最不喜羊肉的腥膻，如今不得不為了養(yǎng)護(hù)自己這雙手，用食物和府上隨從換些羊油涂抹傷口，以期緩解疼痛。

　　夜里切好草料，星燃坐在馬廄旁，呵了呵凍僵的手，如今才九月，北地入夜后的寒涼就讓他難以入睡了。

　　星燃不由得奇怪，自己生在涼州城長在涼州城，離北地也不算遠(yuǎn)，為什么自己從不覺得冷？

　　他從衣袖里摸出一個小瓷盒，掀開蓋子扣出里面一小塊膏體，小心翼翼涂在手指上，聞著不好聞的氣味，這才回過味來——自己當(dāng)時吃穿用度都有人伺候著，什么時候該穿什么哪里用得著他操心，有人為他考慮周全，自是不在意冷暖。

　　好日子不復(fù)返，如果能預(yù)知未來的某一天會這樣，他起碼還是要學(xué)一些粗活累活怎么做。

　　“過一陣子就是圍獵了，到時候一定很熱鬧?！?p>　　“希望郡主能帶上咱，去年我跟著去了，郡主下令烤了好多肉給我們吃呢！”

　　“還有歌舞看，只要能去一次，這一年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p>　　“……”

　　不遠(yuǎn)處的幾個隨從一邊走一邊聊，星燃雖是無意，但坐在這兒也基本從頭到尾聽了個遍，北地冬季不好過，需要動員全族人的力量準(zhǔn)備食物，才能熬過冬天，潘陸奚族勢力大且富足，基本不愁，但還是有出去打獵的習(xí)慣，祖輩這一習(xí)慣從未廢棄，如今要迎來的是今年最后一次，大家還是很重視。

　　星燃有些心動了，這對他來說，是個機(jī)會。

　　日子一天天過去，府上這個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中洲人不僅沒被養(yǎng)馬這種體力活累垮，反倒一天比一天更認(rèn)真，這個年輕人是真的有韌性，幾乎全部的時間都在養(yǎng)馬上，他為此還請教了不少人，自己又總是琢磨。

　　不僅將郡主的馬喂得健壯，而且將馬廄打掃的一絲不茍，每到天氣晴好時還帶它去馬場散步，給它洗澡，一件事都不落下。

　　府上隨從常在他背后議論:這個中洲奴隸是已經(jīng)瘋了么……

　　一個月過去了，星燃養(yǎng)馬的技術(shù)已經(jīng)純熟，郡主的馬匹在他的細(xì)心呵護(hù)下毛發(fā)順亮，精氣神十足。

　　就連馬場里養(yǎng)了一輩子馬的師傅都夸贊他進(jìn)步飛快，能把馬養(yǎng)到這份上以后能成大師。

　　這馬名叫“小紅棗”，也是個烈性子，但卻不是冷血，一個月來和星燃也產(chǎn)生了友誼，面對他的時候溫順了不少。

　　“小紅棗，我們散步去吧！”清晨喂了草料后，星燃會摸著它的毛對它說。

　　“小紅棗，該洗澡啦！”出太陽的午后，星燃會拎著一桶水邊走邊說。

　　“小紅棗，你聽過中洲的歌謠嗎？我給你唱?！遍e來無事時，星燃會一邊打理它的鬃毛時一邊唱。

　　……

　　總之小紅棗一見他來就會溫順的像只小貓，見到有隨從對他呼來喝去時，它會發(fā)出不滿的鼻息聲。

　　“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真心真意得到一個朋友?！毙侨济〖t棗的頭，一時感慨萬千。

　　“三天后啟程，除了這些東西，郡主還想帶什么么？”身邊的侍女來找巴朵核對打獵時需要帶的東西以后，又問道。

　　“我最近看小紅棗精神特好，是嗎？”

　　侍女點(diǎn)頭:“聽說是那個中洲人的功勞，一開始干活還柔柔弱弱，后來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狠，總?cè)ヱR場請教師傅，那養(yǎng)馬師傅雖不想教，但也挨不住他一來二去的懇求，教了一些，他學(xué)的也快，這一個多月也不曾偷懶……”

　　“嗯？沒想到啊……那就讓阿燃跟著去，路上給我牽馬，他把小紅棗養(yǎng)的好，小紅棗一時半會兒離不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