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滿天星

　　“想牽著你的手去呼風又喚雨

　　想背對作倒影虛構著劇情

　　想鉆進你心里找尋我的印記

　　將星光都當作指引”

　　——《滿天星》·張三彌

　　下了晚自習，已經接近十點了。

　　班上同學三三兩兩的走出教室，江若和魏樂瑤道別后，也背起書包，慢慢悠悠的下著樓梯。

　　十點的天空，早就暗的如同墨汁一般。樓道里的燈光忽明忽暗的閃著，像是輕輕飄搖。

　　江若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想著回去后還有那么多作業(yè)，她不由加快了腳步。

　　她走到三樓樓梯的轉角處，卻發(fā)現旁邊原本緊閉著的，通往另一棟教學樓的門此時卻虛掩著。而地上接著月光，也拉長了兩個人影。

　　樓道里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我……喜歡你很久了?！?p>　　她腳步一停，微微挑了挑眉，心里嘖嘖嘆氣，又是見怪不怪的表白了。

　　轉身剛欲離開。

　　“可是我并不喜歡你?！币坏赖统恋穆曇魝鱽?，似乎還夾雜著些不耐。

　　她動作頓時一頓，當場呆住。

　　這不是沈之臨的聲音嗎？

　　她的心暗暗沉下。

　　邁出的腳步立即停止，靜靜的退往門后。

　　“為什么？我已經向你表明心意許多次，可是你從來都不為所動?！蹦莻€女生像是輕輕的啜泣著，話語里也充斥著濃重的鼻音，極為傷心的樣子。

　　她微微探出頭，只見一道修長的身影斜斜的半倚在墻上，幽暗的燈光只能讓人隱隱約約窺見他的輪廓。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嬌小的短頭發(fā)的女生，江若瞇了瞇眼，想看清楚是誰，可整個樓道太過昏暗，讓她無法辨認。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毙币性趬ι系纳蛑R，只淡淡的吐出了這幾個字，冷冷的聲音降至了冰點。

　　江若悄悄捂住嘴，剛剛沉著的心突然上浮，沒來由的從心底歡騰出幾分慶幸。

　　“誰？”

　　那人微微側頭，突然朝著門后問道。

　　緊跟而來的便是一道冷冽的目光。

　　江若心頭一凜，暗道一聲不好，被發(fā)現了。

　　她急忙的轉過身，扶著樓梯，踉踉蹌蹌的跑了下去。

　　沈之臨從陰影中追了出來，只看到一個倉皇遠去的背影，他原本因為這煩擾的告白而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站在原地，輕輕的笑了。

　　江若一溜煙似的跑出了校門，回頭反復看了看，才確認沈之臨并沒有跟上來。

　　她雙手叉著腰，長長的舒了口氣。

　　“沒想到一放學就看到這一幕……沈之臨拒絕人起來，還真的是冷酷無情啊?！彼椭^暗自呢喃道。

　　“若若，上車！”停在校門口旁的江爸，見江若出來，朝江若揮了揮手。

　　江若走了過去，打開車門，坐了下來。

　　“今天怎么出來的這么晚？”江爸系上安全帶，側過頭，關心的朝江若問道。

　　“哦，今天老師拖堂了?！苯舸瓜马恢圹E的掩飾過去。

　　江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孜孜不倦的念叨道，“你這要高三了，要上點心，別光顧著玩，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p>　　江若靠在座椅后背上，懶洋洋的應道，“知道啦，你都說了多少次了。”

　　“跟你說多少次也沒用，你哪次聽進去了？”江爸又再次數落道。

　　江若無奈的撇了撇嘴，不作回答。

　　等到了家，她從書包里抽出了數學卷子，放在桌上，拿起筆，正準備寫題。

　　可沈之臨和那女生的對話，仍然不斷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怎么也無法集中精神去看題，原本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很難的數學，此刻更是如同天文。

　　她思來想去，突然冒出個念頭，要不要她自己去問問沈之臨？

　　可是問什么呢？

　　關于有沒有女生喜歡他這種爛話嗎。

　　她搖了搖頭，被自己的想法愚蠢到，這擺明了就是自投羅網。

　　正在她思慮之際，放置一旁的手機卻輕輕震動，提示她有新的消息。

　　她拿起手機。

　　“今天樓梯后那個人是你吧？”

　　映入眼簾的是沈之臨的消息。

　　江若盯著手機屏幕，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辦？還是被他發(fā)現了。她如同鍋上的螞蟻，暗自焦急。

　　她手指劃過鍵盤，準備向沈之臨道歉，表達她并非有意偷聽時，那邊卻又發(fā)來了一條新的消息。

　　“你不要誤會?！?p>　　江若攥著手機，愣愣的出神。

　　“誤會什么？”

　　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女生?！?p>　　那邊隔了幾分鐘，才又回復道，像是在措辭。

　　“她是誰？”

　　她思慮了良久，雖然可能覺得唐突，但最終還是問出口。

　　“不知道?！?p>　　那邊果斷的回復道。

　　江若驀地笑出了聲，她不禁可以想象，沈之臨此時淡淡的表情。

　　那個女生向他表白了那么多次，可沈之臨卻連名字也沒記住。

　　不知道是榮幸還是悲哀。

　　她輕輕敲了敲腦袋，心里不再想這件事，緩緩摁出兩個字，“好吧?！?p>　　接著她看了看桌上仍空白的數學卷子，試探性的問道，“可以問你幾道數學題嗎？”

　　那邊的沈之臨看到這條消息，嘴角不禁上揚，手指極速的劃過屏幕，欣然答應道，“好啊?！?p>　　江若拿起手機，將數學卷子拍了下來，發(fā)送了過去。

　　“哪題不會？”那邊問道。

　　江若吐了吐舌，遲疑的打出一行字，“都不會……”

　　隨即又附帶了一個窘迫的表情。

　　沈之臨眉峰微挑，帶著幾分不可言說的訝異。但隨即他又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幾個字。

　　“那我都給你講好了?！?p>　　江若此時的心砰砰的亂跳，無論她想怎么往下按卻也按不住。

　　那邊打來一個語音電話。

　　她嚇得快要將手機摔下桌去。

　　此時電話仍然叮叮的響著。

　　她慌亂的翻看著書桌，拿起書本，又拉開抽屜，終于在一本漫畫下找到了她被壓著的耳機。

　　她飛快地戴上了耳機，這才接通電話。

　　“喂?！?p>　　沈之臨的聲音稍帶著一絲喑啞，清晰的透過話筒傳來，在一片寂靜之中顯得格外動聽。

　　江若深呼一口氣，試圖抑制住內心的緊張，可聲線卻仍微微顫抖，她低低的說道，“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你了?！?p>　　那邊輕輕的笑著，仿佛絲毫不介意，“沒事?？搭}吧?！?p>　　江若低頭，看著試卷，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從第一題開始嗎？”

　　“好?！蹦沁叴鸬馈?p>　　“你看這個等比數列，它已經給出了式子，而且前7項和的結果也知道了，那么它的公比你應該可以算出來。這樣你就能推導出前n項和的求和公式了?！鄙蛑R的桌前攤開了一張草稿紙，緩緩解釋道。

　　雖然等比數列的題目很基礎，但對于江若這種上課心不在焉，一句話也不聽的人來講，也是還未摸清門道的。

　　“聽懂了嗎？”沈之臨輕聲問道。

　　江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鼻間發(fā)出一聲“嗯”，旋即又說道，“那繼續(xù)下一題吧?！?p>　　“這題，求雙曲線的離心率，首先你要知道離心率的公式……”

　　沈之臨在電話那頭，耐心的給她講著。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江若原本還可以聽到窗外散步閑談的聲音，此時卻也悄然的歸于沉寂。只剩下風輕柔的拂動著樹葉，簌簌作響。

　　“最后一道題，會寫了嗎？”沈之臨喝了口水，悠悠問道。

　　江若急忙應答道，“會了。”語氣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感激。

　　“每次都麻煩你?！苯糁父馆p輕在試卷上摩擦，赧然一笑。

　　“沒關系。反正我作業(yè)早就寫完了?！鄙蛑R漫不經心的說道。

　　江若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了。沒想到和沈之臨打電話，時間過的這么快，眨眼間就從她的指縫溜走了。

　　“無論怎么說，還是要謝謝你?！苯粑⑽㈩D了頓，“如果不是你肯花費時間教我，我也不至于這么快就弄懂?！?p>　　夜太安靜，沈之臨甚至可以聽到江若淺淺的呼吸聲從話筒中傳來。

　　他略微怔住了。又輕輕笑了笑，說道，“不用這么見外。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p>　　江若嘴唇勾起一抹弧度，輕聲說道，“那，晚安。”

　　“晚安?！?p>　　電話那頭回道。

　　江若不舍的摘掉耳機，將卷子又折起來，放進書包里。

　　她關掉燈，躺在床上。

　　雖然和沈之臨說了晚安，但她卻并沒有想睡覺的倦意。

　　窗外夜色更濃了，更帶著些涼意。

　　她鉆進被窩里。

　　拿起手機，翻看著那些她因為和沈之臨打電話略過的消息。

　　只見班群里有數十條消息沒有閱讀。

　　“長毛怪，今天晚上打游戲不？”宋憂明頂著一個海賊王的頭像，在群里興致勃勃的問道。

　　“正在學習，請勿打擾?！笔Y軒是一個蠟筆小新的頭像，很符合他的濃眉小眼和那猥瑣的氣質。

　　“都別說了，今天晚上王者峽谷見。”體育委員陳彥發(fā)了一個等你上線的表情包，開心的在后面接道。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蔽簶番幨且粋€美少女戰(zhàn)士的頭像，在一旁暗暗感嘆道。

　　江若見狀，瞧著鍵盤，驕傲的發(fā)出了一句，“看來熱愛學習的，只有我一個人了?！?p>　　配了一個得意洋洋的表情。

　　群里立即有了回應。

　　“深夜學習？太陽打了西邊出來?！彼螒n明是一排吃驚的表情。

　　她微微笑了笑，剛想放下手機睡覺，卻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

　　她劃動著列表，點開了沈之臨的頭像，進入了他的資料頁。

　　卻發(fā)現一片空白，什么動態(tài)也沒有。

　　她不禁略有些失望。

　　沈之臨的資料，就好像和他這個人一樣，干干凈凈。沒留下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留下了。

　　就像這滿天的繁星一樣，在天空之中閃爍著。江若想伸手去抓，卻發(fā)現距離太過遙遠。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她是一個執(zhí)著于過往的人，所以她想窺探過去的蛛絲馬跡。沈之臨向她走近了，可她卻不敢再靠近。她想去了解沈之臨的生活，卻又不知道從哪里入手，從哪里開始。

　　她不禁有些患得患失。

　　可是少女的情懷，又該如何訴說呢？

　　在這岑寂的夜里，一切思緒都如水，悄悄的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