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膽小鬼

　　“喜歡看你輕輕皺眉叫我膽小鬼

　　你的表情大過于朋友的曖昧

　　寂寞的稱謂甜蜜的責(zé)備

　　有獨(dú)一無二專屬的特別”

　　——《膽小鬼》·顏人中

　　“樂瑤，在看什么呢？”江若清早來到學(xué)校，放下書包，就看見她的同桌魏樂瑤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一張紙，連她坐了下來也沒有注意。

　　“噓……”魏樂瑤按住她的嘴，示意她小聲。

　　“什么事情搞得這么神神秘秘？”江若咬著嘴唇忍笑，一臉的疑惑。

　　“我今天來學(xué)校，翻了翻抽屜，居然翻出了一封情書?！蔽簶番幐皆谒?，輕輕的說道。

　　“什么！”江若一下子瞪大了眼，不忍拔高了音量，聲音里透著濃濃的震驚。

　　幸好教室現(xiàn)在熙熙攘攘，正是人進(jìn)人出的時候，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沒有人注意到她們這邊來。

　　她壓低聲音，又問道，“那信上，有注明是誰嗎？”

　　魏樂瑤搖了搖頭，把信遞了過來，苦惱的說道，“喏，你看。若是注明了誰，我還有必要這么煩惱嗎？”

　　江若接過手，是一張粉色的信紙，邊角還點(diǎn)綴著朵朵櫻花，很是粉嫩。

　　她不忍笑出了聲，揶揄道，“這個送信人，還挺少女的。”

　　魏樂瑤指了指信，小聲嘀咕道，“這個內(nèi)容才是更值得注意的?！?p>　　江若順著信紙看了下去。

　　“我曾經(jīng)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

　　她小聲念道。

　　江若聲音戛然而止，她笑著搖搖頭，“這個人上哪兒抄的？還挺有文采?！?p>　　“你怎么知道它是抄的？”魏樂瑤一臉訝然。

　　“因?yàn)槲易x過啊，這是普希金的詩?！苯艏?xì)細(xì)打量著信紙，一排工工整整的清秀的楷書，卻帶著濃厚的力道，筆筆印刻進(jìn)了紙里。

　　她眼底不忍流出一抹贊嘆，“不過，這個人的字，寫的倒是挺漂亮的，還真是別出心裁了?！?p>　　魏樂瑤鼻間發(fā)出一聲冷哼，語氣里帶著些譏諷，“別出心裁有什么用？喜歡一個人，卻連名字也不敢留，不過就是個膽小鬼。”

　　江若聞言，對她這個定義感到不解，“不留名，怎么就是膽小鬼了？”

　　“你想啊，你喜歡一個人憋在心里，不難受嗎？你只默默的注視，悄悄的凝望，將所有思緒都埋藏在心底，不懊惱和忐忑嗎？”魏樂瑤撇了撇嘴，振振有詞道。

　　江若看她這副認(rèn)真的模樣，笑著問道，“那你覺得，喜歡一個人應(yīng)該怎么辦呢？”

　　魏樂瑤沉思半響，才悠悠開口，“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讓她知道。不然你的喜歡，不是浪費(fèi)了？”

　　江若不忍打趣道，“我的樂瑤小姐，什么時候也開始喝這種心靈雞湯了？”

　　“切，不跟你鬧了。趕緊把團(tuán)徽戴上吧，今天升旗可還要檢查呢?！蔽簶番帉⑿偶埡鷣y塞進(jìn)抽屜，指了指胸口已經(jīng)佩戴的團(tuán)徽。

　　江若見狀，也沒再說了下去，從筆袋里拿出一個團(tuán)徽，輕輕的別在了校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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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點(diǎn)的太陽高高的懸掛在空中，發(fā)出耀眼的光芒。J城四五月的天氣，已經(jīng)漸漸的有些熱了。

　　蔣軒斜斜的拉開了外套的拉鏈，將校服敞開了幾分，眼中充滿著不耐，“這個鬼天氣，熱死人了。”

　　宋憂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話語里帶著笑意，“你最近是不是長胖了？”

　　蔣軒一臉驚訝，答道，“你怎么知道？你悄悄隱藏成了我家的秤嗎？”

　　江若白了他一眼，慢悠悠的接過話，涼涼的解釋道，“因?yàn)榕肿佣寂聼岚?。?p>　　宋憂明不禁笑出了聲，“蔣軒，昨天你還跟我說你在認(rèn)真學(xué)習(xí)，怎么智商不見你上漲，反而有下降的趨勢?！?p>　　蔣軒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宋憂明這小子捉弄了，臉色由白變紅，報(bào)復(fù)性的拿起拳頭就重重地錘了下他的肩。

　　“都安靜，等下學(xué)生會的來檢查團(tuán)徽，自己看看佩戴好沒有。”樊老師背著手，從隊(duì)伍前面走過來，朝蔣軒呵斥道。

　　蔣軒撇了撇嘴，低著頭不再說話。

　　“請同學(xué)們都站好，現(xiàn)在來檢查儀容儀表和團(tuán)徽，不合格的都會上報(bào)，給相應(yīng)的班級扣分?！币坏垒p柔的女聲傳來。

　　江若聞言，心底暗想，這女生聲音怎么這么耳熟？好像昨天聽過。

　　她抬起頭，追尋這道聲音的主人。

　　只見一個留著短頭發(fā)，穿著百褶裙，面容姣好，身材單薄的女生站在檢查隊(duì)伍的前端，身后還陸陸續(xù)續(xù)的跟著其他人。

　　她細(xì)細(xì)打量一番，這個身影，和她昨天晚上在樓道里見的那個跟沈之臨表白的女生的身形如出一轍。

　　她不由睜大了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昨天沒看見真容，今日得見了。

　　怎么說這個女生，也算她半個情敵吧？

　　她暗暗想到。

　　蔣軒看見蘇閔，微微朝后仰，興奮的提醒著宋憂明，嘴里念叨道，“快看快看，蘇閔來了?！?p>　　蘇閔？

　　江若好像記得，魏樂瑤曾經(jīng)跟她說過。

　　她拍了拍魏樂瑤的肩，輕聲問道，“這個蘇閔，什么來頭？”

　　魏樂瑤稍稍側(cè)頭，瞥了一眼檢查的隊(duì)伍，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屑，“她啊，green tea?！?p>　　Green tea？綠茶？

　　江若不禁被魏樂瑤的這種表達(dá)方式逗笑。

　　“你別看她表面這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其實(shí)都是裝出來的。我跟她一個初中……”

　　魏樂瑤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

　　“同學(xué)，學(xué)校是不允許做指甲的，請你下次卸掉?！?p>　　蘇閔站在魏樂瑤旁邊，低頭看著魏樂瑤那淡藍(lán)色美甲的手，輕聲說道。

　　魏樂瑤只冷冷的看她一眼，不予理會。

　　蘇閔臉色略微變了變，但只過了幾秒。轉(zhuǎn)而又淡淡的笑了笑，沒再說些什么，繼續(xù)去檢查下一個人了。

　　“呸，真惡心?！蔽簶番幊x去的方向，重重的啐了一口。

　　“怎么了她這是？”江若很少見魏樂瑤對其他人這么討厭，她對蘇閔的好奇心，不禁更加重了幾分。

　　“她初中的時候，就在我們年級里名聲傳的很開。仗著有幾分姿色，便到處勾搭，還特別喜歡找那些有女朋友的男生談戀愛。”魏樂瑤接著剛剛沒說完的話解釋道。

　　江若瞳孔一下子放大，愕然的問道，“還有這種人？”

　　魏樂瑤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掃了一眼正在三班檢查的蘇閔，更加嗤之以鼻，“對啊，上了高中她可能也是不想那些事外傳，所以才收斂了點(diǎn)。”

　　江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蘇閔對其他人都是淡淡的一掃而過，不怎么上心的便檢查完了。

　　反而徑直的走向了隊(duì)伍的最末端，沈之臨所在的位置。

　　她心底突如其來的，產(chǎn)生了一絲嫌惡與別扭。

　　她從未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這么善妒。

　　蘇閔站在沈之臨面前，抬起眼看著他，輕輕的笑著，“之臨，早上好。”

　　沈之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側(cè)過頭，并未講話，仍是一臉冷漠。

　　只是站在沈之臨旁邊的那幾個人，臉色都變得異常古怪。

　　蘇閔見沈之臨并沒有理她，輕咬著唇，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但這周圍人太多，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些什么，失落的走開了。

　　江若的視線還停留在那兒。

　　雖然沈之臨昨天已經(jīng)向她主動解釋了，她也親眼看見了。

　　可是蘇閔這副模樣，卻令她心頭不知道怎么的，沒來由的生出些不痛快，甚至還有幾分怒火。

　　她悄悄的，將目光挪向沈之臨。

　　卻發(fā)現(xiàn)沈之臨也向她看來。

　　還輕輕勾起嘴角，向她笑了笑。

　　可江若因?yàn)閯偛诺氖虑?，一點(diǎn)也開心不起來。只瞥了一眼沈之臨，便轉(zhuǎn)過頭去了。

　　沈之臨站在原地，看著江若明明看到了他的微笑，卻對他完全不予理會。

　　他微微蹙眉，心底感到不解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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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文課上。

　　“若若，我看你拿著筆，戳本子半天了，既不聽講，也不說句話，這是怎么了？”魏樂瑤懶懶的倚靠在座椅上，手里輕輕轉(zhuǎn)著筆，朝江若問道。

　　“我也覺得蘇閔好討厭。”

　　一直悶不吭聲的江若，嘴里突然蹦出這句話。

　　魏樂瑤見她突然提起這茬，猛的一樂，直起身子來，語氣里帶著不可思議，“因?yàn)槲以缟系哪欠?，向你揭示了她的過去？”

　　江若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

　　魏樂瑤看她這糾結(jié)的模樣，更是想要探個究竟了。

　　她好奇的問道，“怎么了，這是有什么心事瞞著我呢？”

　　江若咬了咬牙，內(nèi)心幾番糾結(jié)，還是把昨天樓道里的事情告訴了她。

　　魏樂瑤捧腹，哈哈大笑，眉眼里帶著幾分譏誚，“我覺得你這是吃醋了。”

　　江若立即搖搖頭，矢口否認(rèn)道，“怎么可能，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語氣略微緩了緩，“何況……這在都沒有在一起，心意都沒挑明呢！”

　　魏樂瑤懶懶的挑了挑眉，把玩著自己的指甲，“挑不挑明有那么重要嗎？已經(jīng)是昭然若揭了。”又嬉笑著揶揄道，“若若，我看你才是那個膽小鬼！”

　　膽小鬼？

　　江若一時之間啞然。

　　喜歡一個人，一定需要宣之于口嗎？

　　喜歡這樣隱秘的事情，為什么就不能暗藏在心底呢？

　　藏在心底，不說出口，就是膽小鬼嗎？

　　那膽小鬼的感情，就不應(yīng)該被重視嗎？

　　可一份感情的真摯與否，并不是依靠說不說出口而判斷的。

　　有些感情藏在內(nèi)心深處許久，不言也不語，只是慢慢生根發(fā)芽，悄悄長成了參天大樹。等再回過頭，卻發(fā)現(xiàn)心底早就郁郁蔥蔥被它的枝葉所覆蓋了。

　　想再拔除，可那棵樹，已經(jīng)深深的埋下了根。

　　這樣濃烈的感情，把它從心底拿出，太過滾燙與熾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何況是面對那個喜歡的人呢？

　　她不敢開口，她寧愿承認(rèn)自己就是一個膽小鬼。

　　雖然她對人對物，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墒菬o法改變的事實(shí)是，她的內(nèi)心，仍然是特別多疑，特別敏感的。她膽怯而又懦弱，她不敢直面那些，她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物，害怕改變，卻又害怕不變。

　　她固守著自己的小小陣地，不是怕別人侵入，只是怕自己失望。

　　她覺得生氣，并不是因?yàn)樘K閔跟沈之臨講話，而是她遺憾自己，未能將這份感情讓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