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金陵,薛蟠一早起來就找自己老爹,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薛父問他:“蟠兒,你可還記得忠義老千歲那副壽材?去找管家把它取出來,為父把它送回甄家去?!?p> “爹,這是何意啊?就算忠義老千歲用不上了,咱家還可賣啊。上萬的銀子就這么送人了?”薛蟠有些不服。
薛父喚過管家先去準備,然后對兒子說道:“還不錯,知道節(jié)省了。那你可知道,這壽材的銀子,甄家早就給過了?他家要不是先給錢,為父怎肯幫他家辦事?只是一時用不上,所以寄放在咱家?,F(xiàn)在看來,該是還給他們的時候了?!?p> “那我陪著您一起。”
“難得我兒有孝心,這樣吧,你去后院叫上你娘和妹妹,我們一起去拜訪一下?!?p> 薛家要來的消息,報給了甄應嘉。甄總裁思前想后,決定避而不見,他對甄母說道:“此時前來無非是這么幾個道理。一是問問情況,他家好做打算。二是撇清干系,他家抽身而退。這最后,才是和我們家共進退。兒子想先冷他一下,讓他進退兩難。母親的意思呢?”
甄母昨夜就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此時神情仄仄的說道:“但憑我兒做主就是了。只是想起你的姐姐,娘的心里就不好受。你速速派人進京,一定要面見太上皇,把這些事告訴他聽,讓他給咱們家做主。”
甄應嘉就讓甄寶玉出去見客,自己躲到了后園。
甄寶玉讓人帶著薛家母女進了后宅,自己陪著薛父和薛蟠。
薛父見不到甄應嘉,心知肚明。也不客氣,就把來意說明:“賢侄在此也行,東西我送了來,你讓管家看好后,就可收著了。薛家差事以了,就此告辭?!?p> 寶玉不知其中玄妙,剛要張口答應,甄瑺淓自打門外進來說道:“薛伯父此言差矣。這收貨的又不是我們家,怎可代收?!?p> “哦?莫非要我運到京城去嗎?”
“正該如此。我家也不過是出銀子的,真正的買主現(xiàn)在京城,理當如此才對啊?!?p> 薛父皺皺眉:“這可是甄家家主的意思?”
甄瑺淓不慌不忙的說道:“在商言商,伯父切莫動氣?!?p> 薛蟠剛想站起來罵過去,薛父拉住了他說道:“如此也好罷。只是,這恐怕要運到宗正寺里了。請喚出我家女眷,我等告辭了?!?p> 甄瑺淓拱拱手下去安排,甄寶玉嘆口氣說道:“我雖然不懂外面的事,也能看得出來我家這是有事發(fā)生了。伯父,你我兩家一向交好,能否幫襯一二。”
薛父言道:“你可轉告你父,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為了甄家上下,還請行事留有余地?!?p> 甄寶玉一躬到地謝過這金玉良言。
多等了一刻鐘,薛母和寶釵自后堂出來,一家人上了車回奔家中。
行至半路上,車流見多,薛蟠喝到:“東風車行的都讓在一邊,這么多車還擠什么?”
果然有幾輛車躲到了一旁,只是剩下的車還是擦碰著過來。薛蟠護住媽媽和妹妹的馬車,看著這些大車直擰眉:“哪里來的不懂規(guī)矩的,沒看著過人家嗎,怎地還擠,非要讓爺給你們推下湖里才算滿意嗎?”
后面口角聲不斷,薛父一看,原來是自家拉壽材的大車被堵住,過不來了。心中煩悶,下了車過去查看,剛到車前,異變突起,拉車的馬忽然嘶吼一聲,使勁掙脫著韁繩就往前竄。
旁邊有人喊道:“馬驚了,快卸車!”
薛父急忙看去,只見那人帶著氈帽擋住嘴臉,心中頓起疑心,喝到:“不可!”
那馬往前一竄,恰恰拱到了薛父的身前,“噗通”一聲薛父落水,緊接著馬車一個側翻,連車帶馬一起砸進玄武湖中。
“爹!”薛蟠大喝一聲,急急的跑過來,湖中哪里還有人影。
岸邊大亂,薛家下人看著結著薄冰的湖水,畏縮不敢上前。寶釵母女也顧不得許多,下了車跑過來查看,薛母哆哆嗦嗦說不上話來,寶釵尖聲喊道:“敢下水者,萬兩白銀!”
有幾個膽大的,聽著賞銀后,跳下去撈人,剛一進水,就哆嗦著上了岸?!八珱?,下不去?!?p> 薛蟠甩掉大衣就要拼死救父,就看見水里咕嘟嘟的翻水花,一具棺材上趴著個人就浮出了水面。定睛一看,不是自己父親又是哪個?
“爹!你怎樣了?!”
“白銀千兩快去找船!”寶釵對著薛家下人喊道。
說曹操曹操到,一艘小船緩緩地破冰而來。甄瑺淓站在船頭對著岸上喝到:“東衛(wèi)的狗子們,怎地如此惡毒!”
薛蟠和寶釵愣在當場,這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甄瑺淓為何在此?
一個聲音響起:“甄家的老三是不是?果然有些道行,不過你這李代桃僵之法,就不惡毒了嗎?這薛家不一樣是被你害慘了?!?p> 薛蟠聽到這個聲音,渾身發(fā)抖,這不就是昨天那個夏公公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寶釵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棺材里有人,哥哥你速去尋來長竹篙,現(xiàn)在誰能撈到棺材,誰能掌控局面。爹爹也就有救了?!?p> 薛蟠趕緊招呼下人并車行的人手,去找來一根竹篙,就要撈人,可惜甄瑺淓的船還是先一步靠近了棺材,他哈哈大笑:“誰勝誰負還不一定,你敢當街殺人嗎?若是不敢,就只能看著我走了?!?p> 夏公公咬咬牙,也派手下去尋船。希望能追上甄家。
寶釵萬念俱灰,此時當真是回天乏力了。
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甚是緊迫,“踏踏踏踏”疾馳而來。馬上有一個身影大聲喝道:“薛家子,速將道路清開,讓我過去?!?p> 薛蟠定睛一看,喜出望外,連忙將自家的車架推入湖中,讓開了一條通道。只見那馬一閃而過,馬上是個蒼髯老者,緊緊的伏著身子,手里提著一根扁擔,但有攔路的物件,一挑一點,就能蕩開。
如此騎術和馬上的功夫,卻不及湖面上一個人影來的讓人目瞪口呆。只見他雙手緊握著一根木棒,上面纏著繩子鏈接在奔馬身上,腳下踩著一塊竹板,就在這薄冰水面上飛馳而來。
薛蟠看清之后淚流滿面,吼出兩個字就噎住了嗓子。
甄瑺淓聽見岸上的喧嘩,回頭一看大驚失色,這違背常理的東西,他哪里見過:“你是何人?”
那人也不說話,輕輕躲過小船,一把拉住了甄瑺淓,兩個人就在船上換了個位置,那人上船,甄瑺淓落水。
“好!”兩撥人馬同時喝彩!
“這到底是誰?”夏公公實在不懂,這人怎么就能水上飛了?
薛蟠哈哈大笑“那是我的李家哥哥!就問你服不服!”
寶釵破涕而笑:“哥哥,他比你小?!?p> 薛蟠不以為然:“就憑他此時能救咱爹,喊他聲爺爺我也樂意?!?p> 來人正是李想!
站在船上掏出一把手弩,啪啪連射,將船夫也打倒在船上,這才走上前再補了一招“五雷正法”。然后抓住薛父的衣襟,將他拎上了船,一探鼻息,還有得救。上次對英蓮,他可是無所顧忌,面對薛父他可就不肯了。
使勁按壓了一會,對水里喊救命的甄瑺淓說道:“等會!沒看救人了嗎。救了他再救你?!?p> 薛父一口臟水吐出,人慢慢醒來。李想哈哈一笑,這才去看抱著棺材飄的甄瑺淓,這棺材還是他撈過來固定住的。
“甄瑺淓是吧,告訴我這里面是什么,我就讓你上來。哎喲喲,居然在下面墊了浮漂,我說這么死沉的東西,怎么不會沉底呢?處心積慮??!”
甄瑺淓冷冷的看他一眼:“姑蘇李四維,久仰了。今日栽倒你手里我認了,可是這里面的事情,可不是你能插手的?!?p> 李想嘿嘿的笑著說道:“不就是一個皇家女嗎,你們家真想上位還是等著從龍。為何這樣執(zhí)著?你知道嗎,幾百年以后還會有人猜測你家的動機?!?p> 甄瑺淓哈著寒氣說道:“她也有我甄家血脈,若能留她一命,我當即死在這湖里,也給你抹去岸上的麻煩?!?p> “此話怎講?”
“棺材底是有暗榫的,里面的人掉進筏子里,就會被水沖走,這樣棺材還是空的。眾目睽睽之下,東衛(wèi)的番子也無可奈何。”
“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我還真是不速之客。你先上來吧,我不想殺人?!崩钕肜≌绗牅E就把他拽上了小船。
然后撐著船,拉著棺材慢慢的向岸邊劃去。
夏公公急忙帶著人跟著他走:“這小子是不是不會撐槳???”
“您老看的真準,您看他那個慫樣兒,就會打轉兒?!?p> “啪”一聲,一記耳光打在了說話人的臉上:“這是前詹事府的通事,當今潛邸的人才。輪得到你來胡吣嗎?還不快去接住船索,把他拽上來?!?p> 小番子不敢言語,緊跑幾步喊道:“公子,扔繩子,我們拉你上岸!”
李想恍然大悟,抓住船索使勁一甩,落在了岸邊。飛馬的焦大轉了回來,搶先拉住繩索,一把一把就把船靠近了岸邊。
李想等著船夫先上去,就把薛父抱起來,踩著棺材蓋準備上岸。忽聽眾人大喊小心!來不及回頭,雙手一送,就把薛父扔了上去,就覺得身子一晃,就要落水,緊緊抱住棺材蓋回頭喊道:“你要做什么?”
甄瑺淓晃晃悠悠的站在船頭,手里拿著一根被砍斷的繩子,瘋狂的笑道:“棺材留給你們用吧,人你們休想找到!哈哈哈哈!”
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火折子,迎風一晃,點在了船蓬上,那里不知何時涂滿了火油,轟的一下,烈焰升騰。
李想嚇了一跳:“你他娘的早就不想活了是嗎?!”
甄瑺淓沖他拱拱手說道:“金陵甄瑺淓拜別李公子,我不死,甄家難逃。我先死,甄家還能翻案。夏守忠!我這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如何?你就等著太上皇的西衛(wèi)來找你吧。”
玄武湖上,一朵火苗,一聲長歌: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夏公公拉住李想的手,拽他上來,看著湖中的火光喃喃開口:“這是她姑姑當年的唱曲,本來是朱樓,后改的紅樓。哎~~~兩代人唱同一曲。命??!此番多謝李通事了,回到京城咱家在當面謝過吧?!?p> 李想指指水中的壽材:“這怎么辦?”
夏公公看看圍著薛父的薛家人說道:“從哪來的,就搬回哪里去。這趟差使,就此終結吧。告辭!”
李想呆呆的看著自己飛灰湮滅的甄瑺淓,心中說道:“果然是暗渡沉艙。走好不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