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翩翩公子露本性
穆府看似闊綽，實則窮的沒錢，這是尚甲離開后的第二日早上，用飯的時候，尚乙才悟出來的道理。
阿圓拿了三個粗面饅頭放在干凈的四方桌上，再往每人跟前放了半碗清水，掰著饅頭沾水吃，不易噎著。
尚乙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場面甚是凄涼，便是她這個出家人也沒有這樣清寒的，青煌山雖窮，但好歹還有一碗稀飯。
尚乙記得師父說過，這戶人家是花了二百五十兩銀子請他們來除妖的，前兩天為了招待他們，雞鴨魚肉都輪番上了一遍。
這一番驕奢淫逸的折騰，恐怕是花光了家里的銀子罷，怪不得宅子破成這樣也沒找人修繕。
所以，師父昨晚剛走，今早立馬就又落魄回去了，心里認定了，便越發(fā)的愧疚。
為了不讓對方尷尬，還特意沒仔細去看，拿起剩下的一個粗面饅頭，也跟著蘸水吃，萬不敢表露出半點異樣，就怕傷了人家的心。
心里還一邊想著，要不等師父回來了，就把銀子退還給他們些，不然日子就該過不下去了。
小道長心善，沒見過世面，一心只為旁人打算，哪里知曉這清水饅頭其實是懶出來。
一大早，穆知微指使阿圓打掃院子去了，說是有了客人，不能丟了咱門家的顏面。
也不想想，那后院荒廢的都養(yǎng)出精怪來了，也不知他哪里還留了些顏面來丟。
這府邸原本就是官宅，寬闊樣式自是不用說，便是剔除了后院那一塊，前面住的地方也不小。
何況，穆知微還裝模作樣的辟了一個書房，美曰其名為“讀書人”。
平日里也沒見他怎么看書，倒是喜歡從外頭往家里買，全是些破破爛爛的，字都看不清了，還說是寶貝。
只是可憐了阿圓，一個根正苗紅的小蘿卜，硬是被蹉跎成了一根皺巴巴的人參，那么大的地方，都是他一個人打掃，如何還能留有空閑來做早飯。
早上就說好了，今天自己動手的做飯的，誰知懶成這樣，竟直接拿了前兒剩下的幾個粗面饅頭蘸水吃……
哪里有懶成這樣的！??！
可憐了尚乙這樣的老實人，拿著下山師兄們?nèi)牧慊ㄥX思量許久，這才咬咬牙狠下心全部摸出來，交到了阿圓手里，便當(dāng)做善事了。
可她哪里能想到，她這會前腳剛送出銀子，那邊阿圓后腳就揣著錢買雞去了。
以至于她那點碎銀子，剛剛委婉隱晦的塞到阿圓手里時，中午的飯桌上就出現(xiàn)了燉雞湯、炸雞腿等一溜葷菜，花紅柳綠，格外的賞心悅目。
這一頓飯，著實叫人吃的恐慌，好幾次穆知微給尚乙夾雞腿，尚乙拿碗去接的時候，手都是晃的。
好幾次話都到嘴邊，溜了個圈，就又吞進了肚子里頭，單看這滿桌子的飛禽走獸，自己那點銀子怕是去了一半了。
青煌山上的日子過得清貧，尚乙對此感受極深，尤其是沒事的時候，她還去廚房幫幫忙，每次看到大娘將一把黃菜葉子一抖再抖，抖出幾條圓滾滾的青蟲時，她都格外痛心疾首。
殊不知，她這邊憂心憂肺的操心了許久，可人家那邊壓根沒當(dāng)回事，該吃吃該喝喝，怎么奢靡怎么來。
吃飽喝足后，拿著扇子就在桂樹下又椅子上躺著了，躺著躺著就困了，順便有瞇了會覺，不可謂不愜意。
就連阿圓也坐著他的小凳子，靠在樹上瞇著眼睛打盹兒，靠著畢竟不比搖椅，久了脖子疼，打算翻個身，又覺得什么東西硌得慌，慢慢騰騰的摸了摸，才發(fā)現(xiàn)是幾塊碎銀子。
“公子，中午的時候，小道長給我塞了點銀子，叫我買點好吃的?！?p> “……銀子，什么銀子？”穆知微本能的反應(yīng)回了一句，隨后立馬就反應(yīng)過來了：“揣著，早上買半只雞，要荷香居的?！?p> “出家人的便宜你也占，忒缺德?！卑A不滿的哼哼了兩聲，對于經(jīng)常幫他干活的尚乙，雖然相處沒幾天，但他心里對這位小道長喜歡的很。
穆知微扔過來的扇子，被阿圓空手接“白刃”接個正著，一看就是熟手。
“你家公子我養(yǎng)了你幾年，也沒見你感恩戴德，只說今年，都肥了一圈了，就差過年宰了吃了?！?p> “……”阿圓恨的直磨牙。
傍晚的時候天氣最為炎熱，尚乙在屋里枯坐了一天，正打算去院里吹吹風(fēng)，剛出門口，就瞧見阿圓提了半只雞往廚房走。
完了，剩下的那點銀子估計也打了水漂了。
尚乙在廚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進去，旁敲側(cè)擊了好久，才把那點意思給說出來，就怕說的直接了上了人家的心。
再說了，她本就是個不相干的人，不過是因著那點愧疚，這才忍不住好言相勸。
阿圓聽了之后很是感動，拉著尚乙的道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將穆知微這些年的荒唐事，一件一件的抖落出來，說的甚是心酸，自個兒苦苦捱了這么些年，可算是找些個知心的人了，能不激動么？
尚乙聽了心里頭也頗不是滋味，面色不比桌子上的雞好看，轉(zhuǎn)念一想，人家也沒說什么缺錢的話，是她自個兒自作多情。
至于穆知微，日后還是遠離為好，實在是不是一路人。
心里這般打算著，便真就好些日子沒和他碰過面，平日里沒什么事，除了幫阿圓干點活，便是默寫《道德經(jīng)》了。
這是下山的時候，師父布置的功課，雖然她對道德經(jīng)已經(jīng)倒背如流了，但師父如此要求，她也只能聽教。
每日默一章道德經(jīng)，默完了再重新默，眼下已是默到了第五章，墨完停筆看了看，“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這句話寫的不好，下筆不夠利落，于是晾到一邊，提筆正要重默一遍。
“小道長好修為，這么大的日頭也關(guān)在屋子里默經(jīng)，想來日后必定是個得道高人。”
悠閑自在的的穆知微，提了只不知從哪里得來翠鳥悠游而來，很是愜意，走近了，把那籠子往那桌子上一放，就再也沒有寫字的地兒了。
想起那日，阿圓回去把小道長的話，說給穆知微聽，原本就是故意說來給他聽的，寒磣他的，誰知人家卻趴在桌子上笑的暢快。
穆知微只覺得那小道長甚是有趣，左右也無事，倒不如來消遣歲月，找點樂趣。
剛好，昨兒一個狐朋狗友送來了一只翠鳥，甚是靈巧可愛，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很是干凈純粹，看著看著竟覺得有些眼熟，這不正是那個小道長嘛！
于是，不做多想，提著翠鳥便悠哉悠哉的過去了。
尚乙也不惱，好脾氣的桌子上的紙張收起來，還給穆知微倒了一杯水。
穆知微倒是不講究，天熱暑氣重，正好渴了，端起來就喝，入口便覺得這水異常清涼，喝了一口又一口。
“道長屋里的水甚是清涼?！边@倒不是穆知微胡亂瞎扯的，這水不像冰鎮(zhèn)過的，傷人脾胃，入口就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立解暑意。
“這水里放了“飲水咒”，專用來夏天解暑的，穆公子若是喜歡，等會兒我寫幾張給你。”
“甚好，那就麻煩小道長了?！?p> 尚乙笑著點了點頭，不知為何，每次對著穆知微，她都覺得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如鯁在喉。
于是，眼睛便轉(zhuǎn)到了籠子里的翠鳥身上，羽毛青綠翠亮，十分靚麗，性格也活潑，上上下下不停的跳竄，叫人見則生憐。
“送給道長解悶兒？”
“不用了，我這幾日過得很有趣，穆公子留著自己解悶?！?p> “也好?！蹦轮⑷粲兴嫉狞c了點頭，繼續(xù)道：“只是不知道這鳥該怎么養(yǎng)，要不，讓阿圓買塊肉，切碎了喂它……”
尚乙端水的手抖了一下。
“不行，阿圓這幾天鬧著要掏鳥窩，估計是饞了。”說到這里還點了點頭，覺得自己說的很是在理。
尚乙端水的手又抖了一下。
“小道長，你與我寫幾張“飲水咒”，我拿回去讓這小鳥也嘗一嘗，解解暑?！?p> 尚乙拿筆的手又忍不住抖了抖，寫了三張交與穆知微：“穆公子，我看這小鳥活潑可愛，與我甚是有緣，不如我替公子照看幾天？”
“也好，有小道長照顧也是它的機緣，不知道長還有沒有避暑之類的符咒？”
“有是有，但我并未研習(xí)?！鼻嗷蜕降貏莞呗?，入夏皆是一派清涼，自然用不著避暑，就連這飲水咒都是她學(xué)來給廚房大娘冰鎮(zhèn)用的。
“這是好東西，小道長一定要仔細研習(xí)?！?p> “我回去一定好好研習(xí)?！?p> 穆公子很是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感覺自己在她的道途上，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
之后，穆知微又死乞白賴的呆了許久，天南地北的胡亂扯話題，亂七八糟的說了一遍，后來實在是找不到話了，這才起身告辭。
看著穆知微遠去的背影，尚乙終于松了一口氣，回頭逗籠子里的小鳥，不知從哪里摸出來半塊饅頭，一點一點捻碎了給它吃，見它吃的高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后來的幾天，穆知微都以小鳥為由，經(jīng)常都要來她這里坐一坐，通常一坐就是半天，尚乙心善臉皮薄，不好趕人，也都由著他，幾番下來，對著穆知微的時候，也沒覺得度日如年了。
這不，又摸著時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