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梔子花徹底禿了枝頭,夏天走進了終章,暑假也岌岌可危的時候,辛小漓忙得腿不著地地偷學(xué)著,宋灣約上了三兩朋友出門逛街。
買了新書包新的文具,然后在蛋糕房坐了一整天,聽盡了前十五班后三個年級的八卦、日韓歐美至港臺內(nèi)陸藝人上下二十年的花邊新聞。
她們點了滿桌漂亮的小甜點,店里放著受眾面大的流行歌曲,鋼琴鍵接二連三地跳躍著,說說話聽聽歌悠哉悠哉地補暑假作業(yè)。
炊煙裊裊的時刻,她們終于依依惜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宋灣買的新書包派上了用途,裝得鼓鼓囊囊,那些毫無用處但勝在她喜歡的玩意。
滿載而歸,回到家走到玄關(guān)處換鞋子,倏然感覺家中的磁場不太對勁。
心下一喜。
她扔下了累贅的書包,蹬掉鞋子,穿著襪子興奮地朝樓上跑。
沈故桉房門沒有上鎖,她撲進去,真誠地對著整理東西的沈故桉說道:“歡迎回來!”
“給我?guī)ФY物了嗎?”
他手上的動作一滯,難以理解:“送給你過了?!?p> 宋灣想到《簡愛》,立馬擺手搖頭:“那個不算的,是不合格的生日禮物?!?p> 她為了不顯得特別庸俗,停頓了兩秒思考了一下話術(shù),才說道:“我明明在你走之前說過的,我想要金剛石!”
“為什么想要金剛石?”沈故桉將新采選回來的書籍一次分類裝進書柜,他似乎很喜歡整整齊齊的樣子,收拾完,臉上泛著不自覺察的愉悅。
宋灣說:“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嘛。我能當(dāng)傳家寶傳下去?!?p> 他折回自己的行李箱前,打開箱子,埋頭找了找,宋灣呼吸突然停止了,雙眼充滿期待地希望看到他拿出閃閃發(fā)光的寶石。
他拿出了玻璃珠。
宋灣的臉跨掉了,從一朵向日葵花變成了久旱中的枯草。
那種透明的玻璃珠頂上有小孔,他用一根白色的棉線傳過去,現(xiàn)在正掛在他的指上搖擺著。
好像是物理模型里的小珠子,她記得沈故桉臥室里一只有那種綴著玻璃珠天天晃來晃去的物理模型。
宋灣心有不甘地收下了,壞心腸地說:“禮尚往來,我也要送你個玩意……不不,我要送你個禮物?!?p> 他看上去沒多少在意,隨口應(yīng)著。
她跑下樓抱著胖胖沉沉的書包,回來掏啊掏,花費了好長時間。
沈故桉不由地有點好奇,究竟是什么。
“將將將——”
她伸出的拳頭慢慢打開,彩色頭繩,紅黃藍三中細皮筋捆在一起的。
沈故桉:“不用了,謝謝?!?p> “不喜歡的話,我還有好多……”她又掏啊掏,扒出一捧的頭繩鋪滿了他的書桌。
“選一個吧。”她強硬地說。
好像,如果沈故桉不選的話,她能把手上的玻璃珠彈穿他的腦門。
眾多魑魅魍魎中,帶小鉆的帶長絲帶的,帶卡通飾品的一大堆。
他選擇了特別輕細,只有藍色的一條皮筋的頭繩。
宋灣瞥了一眼,唧唧歪歪兩句后由他了。
她已經(jīng)仁至義盡啦,沒送他發(fā)卡。
“收好!”
沈故桉放進抽屜里。
“不行,隨身帶身上。你看,我也隨身掛你的玻璃球的?!?p> 她把棉繩穿過新書包的拉鏈,緊緊系好,玻璃珠墜在書包的一側(cè)。
他只好取出來裝進了口袋里。
“誒,對了對了。真乖?!彼龗伣o他一包大白兔軟糖,“吃我的糖,能長個?!?p> 她踮起腳,在他的頭上量了量。
看她認真的樣子,沈故桉不禁笑了笑,眼中的冰川在消融般,宋灣看到了眼前變化,傻傻地和他對視。
兩人一時間對立著,從對方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臉。
宋灣先低下頭,老氣橫秋地說:“你應(yīng)該多笑笑的,想必會受到很多優(yōu)待。”
他說:“好?!?p> 是肯定句啊。
她愣怔地抬起頭,突然跌進了他笑意深深的雙眼。
“呃,我暑假作業(yè)還沒寫完,有空再聊,再見!”
宋灣的離開似乎沒那么從容,慌里慌張地好像入室行竊的人。
*
臨近開學(xué),兩人都沒什么安排,在家里幾乎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宋灣盡量避免在公共區(qū)域出現(xiàn),比如客廳廚房。
她一天到晚不出房門,最后的小小放縱了下,最后的小小逃避了下。
晚上,沈故桉來敲她的門,應(yīng)該是盧姨讓他來叫宋灣出來吃晚飯。
宋灣隨手綁了個頭發(fā),照著鏡子突然看到手上粉色的同款頭繩,她咽了口口水,換了彩色的那根。
吃飯的時候,以前是沈故桉一個人講究著餐桌禮儀不講話,現(xiàn)在的宋灣也是。
盧姨燒了一桌子的美味,宮保雞丁、可樂雞翅、梅菜扣肉、回鍋肉。
全部是宋灣的最愛。
太多美味的反而不知道從哪里吃起,宋灣全程吃她身前最近的土豆絲。
盧姨說今天搶到了特價,買了好多肉,使勁吃。
宋灣撂下筷子啃了個蘋果上樓了。
盧姨在下面喊:“今天怎么吃得這么少?身體不舒服嗎?”
她說沒有,蔫兒地拾級而上。
她在房間里擺花架上的梔子,這修修那剪剪,不經(jīng)意地減得稀稀疏疏,仿佛行將就木的老者。
放下簡單,躺在絨地毯上,側(cè)身望向落地窗外,米白色暗紋的窗簾各自擠在一邊,讓出了大大的空白給夜空。
寥寥星空,月亮窄窄的,細小的縫一般。
迷迷糊糊中,敲門聲叫醒了她。
起身開門,沈故桉如常地淡然將溫?zé)岬耐羞f過來。
她雙手來接:“噢,謝謝?!?p> 已經(jīng)沒有話夾在這小半米的距離中了,她伸出的腦袋剛想縮回殼里,他問:“怎么了?”
語氣里缺少關(guān)懷,臉上也沒有擔(dān)心。
可就算是這樣,她的滿肚子的話都說出來了,好像不受控制地打開了閥門:
“我最近對你太好了我感覺很奇怪,你最近對我也不錯我有點害怕,我怕你憋大招,我怕我智商掉線。但……可能更大的原因是我暑假作業(yè)一大半都沒寫,開學(xué)第一天卻要上交。”
她小聲地添加:“考完試都忘光光了,題目全都不會。”
“我教你?!?p> “可那個……”
他笑了:“我沒憋大招?!?p> “我說……”
“能想這么多,智商應(yīng)該還在線。”
好吧,是她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