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瀝瀝的下了好幾日了,許映安收了傘,進入屋里,邊走邊說:“儉事大人,查到了,那個絮絮姑娘,是蘭州有名的瘦馬,求娶她的人甚多,可是到現(xiàn)在還沒有嫁人,她的養(yǎng)家是蘭州上官家,上官家是做珠寶生意的,家里很有錢,我想大概是想把這個絮絮加入官家,謀個仕途?!?p> 傅沉倒了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
映安繼續(xù)說:“前些日子,絮絮跟著臨安太守來了臨安城,我聽太守大夫人說,這個絮絮很得寵,日夜陪伴在太守身邊,出了事,這個太守也是及時派人把她送走了?!?p> 傅沉抬起眼,許映安在外面跑的久了,半邊衣服都濕了,他收回目光,淡淡道:“知道了,我已經(jīng)讓阿七安排了,明日就去見見這個絮絮,你先下去吧?!?p> 許映安點頭:“是?!?p> 許映安先是換了衣服,又踱步在后花園晃蕩,也許是因為院子里有錦衣衛(wèi)的人,沒有人出來,她思索了一會,朝著九姨娘的房間走去。
正巧碰上九姨娘的丫鬟出來,看到映安愣了一下:“許仵作,您怎么來這了?”
映安笑笑:“嗯,這不是下雨了,傅儉事讓我們整頓一下,你這是去哪里?”
“姨娘饞廚房里的桂花糕,讓我去拿些?!闭f完,小丫鬟晃晃手里的餐盒。
映安背過手,繼續(xù)笑瞇瞇地說:“姨娘在里面嗎?我這實在無聊,和那些男人也沒什么好說,我瞧著這院子里就姨娘和善些呢。想同她說說話?!?p> “這……”小丫鬟剛想說著什么,里面?zhèn)鱽硪粋€女人的聲音。
“是許仵作?讓她進來吧?!?p> 映安推開門,屋里裝飾的富麗堂皇,想來這個九姨娘甚是受寵,九姨娘坐在桌子旁,悠閑的繡著手里的刺繡,語氣不善:“不知道許仵作來我這可是有事?”
映安干笑了笑:“姨娘可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九姨娘抬頭看了看她,面目表情:“不敢,北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的人,我哪里敢有什么意見?!?p> 許映安撓了撓頭,坐到九姨娘面前,循循善誘道:“姨娘此話差異,錦衣衛(wèi)并不是人人都像我們大人似的冷冰冰,而且我們大人不是也沒有青紅皂白的抓人不是?”
也許是這話有道理,九姨娘緩和了一點臉色,問:“許仵作有事?”
許映安想了想,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繡了一半的荷包,遞到九姨娘面前,討好道:“我一早聽聞姨娘閨閣時是有名的繡女,我這荷包繡了半年呢,可是這一針怎么也繡不好,請姨娘指點一二?!?p> 九姨娘接過去,用手撫摸了兩下,微微笑道:“許姑娘是繡給傅儉事大人吧?!?p> “?。浚 痹S映安吃了一驚,又急忙補救道:“是呢,哈哈,姨娘務(wù)必幫我保密?!?p> 九姨娘掏出針線,道:“自然,傅儉事玉樹臨風,你喜歡他是應當?shù)?。?p> 許映安僵著臉笑,連連點頭。
喜歡他……是著急去見閻王吧。
九姨娘面色和善下來,嫻靜的繡著荷包,一針一線仔仔細細,許映安瞧了一陣和大公子袖口上的柳葉針腳并無相似。
映安敲著桌面,沉默了一會,裝作無意地問:“姨娘,我自打進府,就聽聞了絮絮姑娘的大名,不知是什么樣的天仙人物?!?p> 九姨娘毫無戒備,一邊縫著荷包,一邊道:“絮絮姑娘嫻靜美好,樣貌又極其出眾,可是這深宅大院里最不中用的就是美好。不過還好,老爺護著她,她也沒吃什么苦?!?p> 許映安輕笑:“若不是我年幼時學了做仵作,只怕也要成了一個瘦馬,若是我成了瘦馬,我那命,就沒有絮絮姑娘的好運了,話說,太守大人是如何遇見絮絮姑娘的?”
九姨娘頓一頓,遲疑的道:“我是聽聞是大公子介紹的,你知道的雖然后院姨娘眾多,可惜就沒有一位姨娘順利生下兒子的,老爺就大公子一個兒子,平日里看著嚴厲,實則放在心尖上寵著。”
許映安愣住,不可置信了問了句:“這么多年,府中就大公子一個公子哥?”
“是呀?!本乓棠稂c點頭,并沒有察覺出不妥。
許映安徹底愣住了,十幾年一無所出,這些女人還沒有覺得不妥,難怪只能在后院坐個姨娘的位子。
許映安出來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不過還陰沉著天,她拎著傘,慢吞吞的朝著自己的屋子走。
剛走了兩步就碰上了阿七,阿七被她打過,心有余悸,吞吞吐吐道:“許仵作,大人叫您?!?p> 原來是這個叫絮絮的姑娘收拾了行囊準備走,被傅沉安排的錦衣衛(wèi)逮了回來。
似乎是受了驚嚇,絮絮坐在椅子上,手指絞著包袱的一角。
許映安進來的時候,就見著傅沉不緊不慢的品茶,任由絮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坐在一旁。
許映安沖傅沉點點頭,就向著絮絮客客氣氣的道:“久仰姑娘大名,在下仵作許映安?!?p> 絮絮起身,勉強的笑道:“許姑娘謬贊?!?p> 許映安目光落在她手腕的血玉鐲子上,輕輕勾唇,故意神經(jīng)兮兮地說:“絮絮姑娘手上的鐲子成色極好,是——大公子送的吧?!?p> 絮絮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將手背起來,笑著說:“許姑娘哪里的話,太守新喪,大公子哪有時間送絮絮鐲子?!?p> 許映安笑了笑,看了一眼傅沉,傅沉心領(lǐng)神會,漫不經(jīng)心的道:“她還未說是哪家的公子呢?!?p> 絮絮的臉色徹底變白了,整個人都無法淡定了。
許映安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最后落在了她腰間掛著的荷包上,她瞇著眼:“絮絮姑娘從前跟著太守,現(xiàn)下先是想著太守府的大公子理所應當,誒,絮絮姑娘,你這荷包好生精致,在哪里買的?”
絮絮拿起荷包,有些緊張的說:“不是什么金貴東西,是我自己繡的,見笑了?!?p> 傅沉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敲打著桌面,耳朵卻將二人的對話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
許映安目光冷了下來:“太守臨死前的是你去見他最后一面的?!?p> 絮絮身形顫了一下,輕聲說:“是,太守——說他有些餓了,讓我送些吃的去?!?p> 許映安冷笑:“吃的?你所謂的吃的,就是沒有幾個米粒的米湯嗎?”
絮絮怔住,神色慌亂,語無倫次地說:“我,我——”
許映安坐在桌子的另一邊,笑瞇瞇的說:“府里的人只道太守疼愛你,一出事就送你走了,其實并不是,送你走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太守,而是大公子?!?p> 絮絮一愣,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白的嚇人,頭上全是冷汗。
許映安支著下巴:“大人從一開始放出去的消息就是假的,人人都以為錦衣衛(wèi)的人都在臨安,又趕上大雨,沒有辦法去蘭州,其實從知道有你的存在以后,錦衣衛(wèi)的人就去了蘭州,為的就是抓你?!?p> 傅沉沒應聲,眼里確實有了幾分驚艷,然后卻不動聲色的看著許映安。
許映安又站起來,一把扯下絮絮腰間的荷包,仔細的觀察了一下:“柳葉合心,大公子袖口的柳葉就是你繡的,我查過了府里繡工最好的九姨娘,都不及你的繡工精致,你和大公子的情義倒是不淺?!?p> 許映安放下荷包,換了口氣:“你給太守送的米湯里有蒙汗藥吧,是大公子勒死了太守,又將他吊在房梁上,制造出自縊的假象?!?p> 絮絮徹底慌了,目光四處搜尋,似乎是再找什么。
“別找了。”許映安打斷她,“大公子已經(jīng)進了詔獄,此刻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了?!?p> 絮絮身子一松,癱倒在椅子上,失神了一會,嗚嗚哭了起來。
許映安俯身看了她片刻,幽幽的問:“我說的可有錯,至于那批藥材也是大公子私自匿藏了去,對?而太守不過是個替罪羊?!?p> 絮絮擦干了眼淚,似乎是認命了,魂不守舍地說:“你說的不錯?!?p> 許映安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外面?zhèn)鱽砹肆鑱y的腳步聲。
大公子破門而入,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絮絮!”
絮絮瞪大了眼睛,哆嗦著手指著許映安,幾乎要背過氣去:“你你!你誆我!”
傅沉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阿七一腳踢倒大公子,將其拿下,傅沉抬起頭,冷聲吩咐:“帶回北鎮(zhèn)撫司?!?p> 許映安撥開她的手,笑著說:“這叫兵不厭詐,何況我得猜測并沒有不對,看到你腰間的荷包時我就猜測到了。”
許映安拍拍手,走到大公子面前:“你開始叫我來驗尸,無非就是知道我能看出太守脖子上的勒痕有異而且不受收買,想借助錦衣衛(wèi)將我困在府中無法以仵作的身份出來,可是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能得了儉事大人的信任,若我沒有猜錯,那兩個仵作已經(jīng)被你收買了。”
大勢已去,大公子無力的倒在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寂了一會,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又抽搐著哭了起來。
傅沉眉眼冷清,淡淡道:“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