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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寂的孤獨在燃燒

第五十三章 原生家庭

花寂的孤獨在燃燒 八月疏雨 3561 2020-05-07 18:07:19

  追本溯源的話,要從花寂爺爺不姓“花”開始。

  爺爺一族算是鄉(xiāng)紳,祖上出過守糧倉的官,較為富裕。

  花寂的印象里,自己的老家雖然在特別偏遠的山村鄉(xiāng)下,但那宅子建得頗為講究,前庭后院,有天井,和電視劇古裝戲里并無二樣。

  大宅之家,也是書香門第。

  爺爺讀過私塾,寫得一手好的毛筆字,至花寂這一代出生,宅里的每一件房間都備有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以往過年,花寂回鄉(xiāng)下,就喜歡擺弄這些,寫寫字。

  說是有文化,可爺爺這輩子偏又做了件十分沒有文化的事。

  他和嫡親的表妹相愛了。

  可能是因為在農(nóng)村,又是那個年代,花寂的爺爺奶奶,還談不上排除萬難就可以無視親屬關(guān)系順利成親。

  這份感情是真摯的。

  一開始,生了一個兒子,歡天喜地;

  而后,又生了一個女兒,雙全美滿。

  為人父母的喜悅在這時幾乎爆滿;

  為人父母的愛對著子女也付出了極多。

  后來,花寂爸爸出生,排行老三。

  婚姻與感情生活發(fā)展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談不上什么愛的結(jié)晶了,換句話說,花寂爸爸就是一個湊數(shù)的人口。

  恰好讀過書搞過文化的爺爺工作順利在市里扎下腳跟,奮斗來奮斗去,他在國企單位有了經(jīng)理之職。

  那時候的“經(jīng)理”含金量可就高了,斷不是這個年代隨隨便便名片上印著一個“部門經(jīng)理”“市場經(jīng)理”這么敷衍隨性的。

  經(jīng)理,在國家編制以內(nèi),可享干部待遇。

  奶奶自小沒有讀過書,不愿意離開農(nóng)村,于是放手讓爺爺在城里闖事業(yè),貢獻力量,自己則帶著兒女,和剛出生的花寂爸爸在鄉(xiāng)下。

  農(nóng)村人口以男子為重,家里族系里,花寂奶奶娘家一脈人口凋零,無子嗣繼寫族譜,于是奶奶果斷把第三子,也就是花寂爸爸,改姓過繼給花家,從此他的名字便永遠寫在了另一本宗祠書籍里。

  如果在幼年時期,過繼給了別的人家,得到旁人視如己出的撫養(yǎng),也就罷了。

  可那一脈幾乎斷絕,花寂的爸爸只是名義上過繼,現(xiàn)實中還是養(yǎng)育在爺爺奶奶跟前。

  也許有人會說,這樣也挺好。

  但是實際上,自小,全家上下都知道花寂爸爸的姓氏特別,在兄長或長姐心目中,這個弟弟就是個外人,現(xiàn)在,以后,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而花寂爸爸又不如前面的哥哥姐姐,他極少時間和父親相處,更談不上獲得“愛的肯定”。

  后來,爺爺奶奶又生了第四個孩子,花寂的小叔叔,忽然又喚起了爺爺奶奶久違的親情,幺子很是得寵。

  于是老三,成了尷尬的存在。

  他始終敏感,小心,因為自己“名不正言不順”留在家中而討好著家里上上下下。

  爺爺用在市里的搭建的人脈,幫扶了花寂大伯,姑姑,在城里落穩(wěn)了腳跟。

  到了花寂爸爸的時候,考慮到小兒子要在市里讀初中,于是把當(dāng)兵退伍之后的他調(diào)來自己的單位做職員,順便照顧小兒子日常起居。

  當(dāng)時,單位上給經(jīng)理級別的蓋了幾套別墅,爺爺接來了奶奶,奶奶便在別墅內(nèi)外打理出種菜的區(qū)域,引得旁人效仿。

  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tài),或許等到花寂出生,她還真的能成為富家公主小姐。

  但,爺爺?shù)氖送景l(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折。

  天降一口大鍋,在爺爺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簽署了一份文件,成了單位上另一批人以權(quán)謀私的槍手,這事情究竟怎么發(fā)生的,誰主導(dǎo)的,整件事在這么多年以后,花寂媽媽作為外人也只是聽說了部分,再多細節(jié)在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查無可查了。

  幸運的是,他的大領(lǐng)導(dǎo)力保,保住了爺爺?shù)母刹烤幹?,不過是再無職權(quán),降級處理。

  可是清高的爺爺接受不了自己身上存在污點,不合時宜的傲骨支撐他提出辭職,并聲稱一日沒有證明清白,一日不回頭,希望有人能為他翻案。

  花寂爸爸的工作沒有什么影響,爺爺則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小別墅,帶著其他人回了鄉(xiāng)下。

  噢,那個小別墅至今還在花寂家樓下,從陽臺上探個頭就能看見,是聯(lián)排,總共就4棟。

  怪不得花寂小時候在下面玩,看著這些房子就覺得很親切,像這些院子外面的菜地,竟然都是奶奶早前收攏打理出來,后人繼續(xù)張羅的。

  她還很羨慕里面住的小孩,和其中一個結(jié)下了友誼,去過她家,上過樓,巧的是,她進去的這棟就是爺爺名下住過的。

  是在爺爺離開后,他們上位搬來,真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

  那些年,爺爺在家等吖,等吖,以為老東家,單位上早晚會派人“請”他回去,等吖,等吖,從幾個月,到一年,兩年,三年…

  地球離了誰,又會不轉(zhuǎn)呢?

  終于,心如死灰,認清了現(xiàn)實。

  好在,奶奶很開心,她喜歡鄉(xiāng)下山溝、這才是她如魚得水的生活,沒有人強迫她講普通話,不需要裝成官太太。

  這樣一來,爺爺?shù)挂矊捨坎簧伲母是樵噶粼诹四棠躺砼?,反正還領(lǐng)著工資,想想放下了執(zhí)念。

  又過了好些年,下崗改革。

  花寂爸爸被迫,被社會洪流卷入了漩渦,安全感全無。

  而爺爺奶奶近親結(jié)婚帶來的弊端逐漸顯示,幾個孩子都有些狂躁,隔代遺傳下長子長孫是真的有癡傻的一面。

  深受其害的是花寂爸爸。

  他躁狂,易怒,嗜打,神經(jīng)質(zhì)發(fā)作會失去理智控制不住手腳要通過暴力輸出能量。

  這種性格缺陷,不能說一定是和近親結(jié)婚有關(guān)系,但是先天決定了其智商不高,反應(yīng)較慢,一著急說起話來口齒不清;

  這一點花寂自己身上也有所體現(xiàn),她會自嘲自己是個“小結(jié)巴”,吵架的事她從來不干,因為她知道不是自己腦子轉(zhuǎn)不過來,而是嘴皮子跟不上,她只能慢悠悠說話保持一個字一個字狀態(tài)。

  而花寂爸爸自身也是一個悲劇,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父親的正眼與認可,又因為過繼出去的關(guān)系,在大家庭中絲毫沒有歸屬感,他連“被愛”都沒有感受過,又怎么知道“愛”別人?

  原生家庭的悲劇不過如此。

  很容易把自己經(jīng)歷過的,再以同樣的方式,復(fù)演在后代身上。

  除非,這個人自我覺醒。

  可顯然,智商條件下,格局限制,花寂爸爸從未覺醒。

  他整日奔波勞碌,中年失業(yè),對未來對家庭沒有信心;這一生唯一有過后盾,卻一夜之間失去所有,從此無人管顧;他得不到認可,沒有人引導(dǎo),像無頭蒼蠅找不到存在價值。

  他確實喜歡在人多的時候表達自己的想法,正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聽過他的意見,得到的永遠是白眼與冷漠,他才更想證明自己的發(fā)聲是有道理的,惡性循環(huán)之下,無非是一次又一次內(nèi)心的灼傷。

  他慌,他怕,他恨,他不甘。

  道德告訴他,不能打人,包括打老婆。

  那打女兒行吧,總歸是自己生的,自己養(yǎng)的,自己難道沒權(quán)利打一打?

  況且一個不成材的東西,打死總好過未來偷蒙拐騙,丟人顯眼,成為禍害。

  在如今的時代,如果提到育兒,我們會說,要學(xué)會讓孩子哭出來,要問一問孩子的心情如何,要尊重他情緒的表達。

  可在花寂爸爸的童年里,有誰人作此一問?

  有誰人關(guān)心在意?

  在花寂爸爸彷徨失措的中年,伴隨他的又是花寂媽媽嘴皮上無休止的嘲諷埋怨。

  這也是為什么,這個男人,做不到“退一步海闊天空”,只會據(jù)理力爭,無論如何絕不低頭承認自己有問題。

  兩個人,一份消極加上另一份消極,絕不會負負得正,只會愈演愈烈,這對夫妻的抱團也從來不是取暖,而是互相打擊傷害。

  用語言刺激花寂,用拳頭揍花寂,是花寂爸爸,幾乎全部的,情緒宣泄的方式。

  無怪乎,在花寂眼里,爸爸是消極的暴戾的敏感,是可恨的。

  畢竟朦朧記憶里,在自己還是稚童時期,在他們下崗之前,或許感受了一點點父愛,可往后的日子里,來自父親的教誨趨近于零,更多的是謾罵指責(zé)侮辱與真實的毒打。

  其實,當(dāng)花寂媽媽看出來花寂有輕生念頭之后,她只是告訴了花寂關(guān)于爺爺奶奶近親結(jié)婚這件事,因為她就是這樣,接納了自己丈夫是被“近親”禍害的一代人,或者說,她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接受了花寂被打的種種,也改變不了,唯一的改變是花寂自己不要給人被打的理由。

  她甚至覺得,所幸花寂是女孩,不然說不定這遺傳基因傳到他身上,再傳到男孩身上,那就不是“被打”,而是兩個“一老一少的神經(jīng)病”要“對打”。

  聽上去,這并不好笑。

  這個下午,花寂沒有去上課。

  原本就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拳腳,延誤了時間,加上心魔作祟,處于靈魂抽離的狀態(tài),眼睛也腫成了核桃那么大,再加上聽媽媽說了些話,再趕去學(xué)校,幾乎也沒有意義。

  一番沉默之后,媽媽嘆了口氣,像是非常不愿意給姨娘打電話的樣子,以前花寂是小學(xué)初中佼佼者的時候,她就不屑于和老師溝通,太多家長上桿子討好;

  現(xiàn)在花寂在學(xué)校籍籍無名了,她更不屑于找老師搞關(guān)系,所以她壓根就沒有老師的聯(lián)系方式。

  眼下只能委托姐姐,找花寂班主任請假,起碼無故曠課得有個說法。

  姐姐一定會問真實緣由,說來說去,家丑不得不外揚。

  然而又有什么別的方法呢。

  電話還是打了,三言兩語講清楚原委,姐姐會去聯(lián)系女兒的老師,可電話那邊的態(tài)度十分“無語”,無非是又讓姐姐瞧不起自己的老公了,瞧不起自己選丈夫的眼光了,瞧不起自己的后半生了,不是嗎?

  花寂和媽媽,在一個屋檐下,各自陰郁著。

  夜晚,花寂躺在床上。

  她聽見隔壁房間里,是爸媽交談的聲音。

  媽媽說:“…以后,能克制的話,少動點手?!?p>  “克制?我需要克制什么?”

  “今天你打人就沒有道理。要交錢買衣服,如果學(xué)校說了能不買嗎?”

  “買個屁?!?p>  “我回來的時候她開了液化氣?!?p>  “開了液化氣?是找死是吧?找死還要浪費我液化氣?…”

  花寂心里一緊,好像隔壁有爸爸穿鞋的動靜。

  “你干嘛去?”

  “我去告訴她,想死的話死遠一點,不要禍害一棟樓,要么從樓頂上跳下去,也要注意下不要砸到人就造孽。”

  果然,這番話說完花寂爸爸推開了門,在黑夜里對著花寂的小床重復(fù)了一遍。

  花寂在被窩里嚴陣以待,她也不知道下一刻她爸爸興起了,是不是會把她抓下去再打一頓。

  可看上去好像沒有那么糟,媽媽忙跟過來把他拉回了房間,喊花寂早點睡。

  花寂真的很不想哭,可是眼淚不爭氣,她不斷和自己說,眼睛好不容易才消腫,明天還要上學(xué)見人,別哭別哭別哭。

  她刻意讓自己不要去聽父母親還在說著什么,用被子捂住了頭。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生而不幸,各種悲傷,像花寂爸爸這種,多如蚍蜉,所以也會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樣吧。

  所以,又怎么能提出要求,讓他們?nèi)ソo予別人,他們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呢?

  紀伯倫說:“一個偉大的人有兩顆心:一顆心流血,一顆心拿來寬容?!?p>  花寂想,當(dāng)她可以邊流血邊寬容的時候,并不意味著渺小的她很偉大;

  只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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