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過剛出了門,秦鹿鳴便想起了什么事,連連頓住。
“等等?!彼龗昝摰袅滞け诘氖滞?,朝著自己的床邊跑去,東翻翻西找找,最終從枕頭下拿出兩個小盒子,這才長舒一口氣。
“什么重要的東西?!绷滞け谝娝@般緊張,不由自主地問出了聲。
“是給知意帶的胭脂,此次來桐邱她特意囑咐了我的。我不能食言。”
林亭壁:“……”
林亭壁神色復雜的看了眼秦鹿鳴,最終還是將口中的話忍住,吞回了腹中。
此處其實距離鄴城已經(jīng)很近了,但因為一入夜,整個鄴城是有宵禁的,早早地便關了入城的門,因而即便他們連夜趕路也到不了鄴城,還要面臨被人亂刀砍死在城外的危險。
一陣狂奔在路上,秦鹿鳴的體力明顯有些跟不上,一直張著口大聲喘息。
林亭壁受了劍傷,雖然只是傷在手臂,但仍舊傷的不輕,整只左手都使不上力氣,甚至劍傷深可見骨。
委實滲人。
好在他自己勉強算個大夫,雖然醫(yī)術不精,但仍舊不忘出門多帶些備用的傷藥,這才止住了血,沒有繼續(xù)流著。
風聲呼呼作響,林亭壁一行人不敢走官道,只能沿著樹林抄近路回鄴城。此刻已經(jīng)臨近四更天了,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應該沒什么大礙了。
整片林子大的密不透風,明明今夜有著月亮,但這樹林就像是被籠罩在一片黑布之中,樹葉被風聲吹得沙沙作響,眼前是影影綽綽的樹葉,看不真切。
偶爾傳來幾聲孤鳥令人戰(zhàn)栗的哀嚎。秦鹿鳴有些害怕,說不上來到底是因為眼前的黑暗,還是自己正在逃命的原因。
她只覺得這樹林中十分陰冷,氣溫要比剛才在驛館里面低上很多,林亭壁拉著她的手一直狂奔在樹林中,直到很久以后才發(fā)現(xiàn)秦鹿鳴的手十分冰冷,他這才回過頭來在黑暗中想要看清楚她的臉。
“怎么了?冷?”
秦鹿鳴點頭,又擔心過于黑暗林亭壁看不見自己的神情,又發(fā)出一聲嘶啞地聲響:“有點?!?p> 林亭壁放緩了腳步,沒有讓景明停下,他拉了拉秦鹿鳴發(fā)現(xiàn)她果真穿的單薄,隨后收回了手上的軟劍,也顧不得他身上的血漬,低了低身子,對秦鹿鳴說道:“上來?!?p> 秦鹿鳴片刻吃驚,她雖然很累,但也沒有到要林亭壁背的程度,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不用了,你受傷了,更何況,這不合適。”
林亭壁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一片黑紫色的傷口,蹙了蹙眉,也顧不得秦鹿鳴的猶豫,一把將她拉了上來,低聲說了一句:“啰嗦?!?p> 秦鹿鳴:“……”
隨后她只覺得自己的耳邊傳來一陣呼呼的風聲,此外便再也聽不見任何動靜,就連林中的雀鳥發(fā)出的聲音她也沒有聽清。
林亭壁加快了腳步,總算追上了景明:“前面有條河流,歇歇?!?p> “是?!?p> 林亭壁幾乎是連背帶扛將秦鹿鳴放在了自己的肩上,最終三人覺得應當不會再有人來時,便停在了河流邊上,準備處理傷口。
“你若是冷了,生堆柴火。”林亭壁沒有看她,只喚了景明將自己的袖子撕掉,便無暇顧及秦鹿鳴了。
不過秦鹿鳴也算是個有眼力見的人,但她擔心自己走太遠,因而也只能在水邊撿了幾塊干柴過來架起,隨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升起一堆柴火。
秦鹿鳴長舒一口氣,只覺得這個夜晚是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中過得最驚險的一夜。即便是十年前也不曾抵得過今日。
她借著火光在水邊洗了把臉,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秦鹿鳴撲在臉上時沒有覺得自己清醒多少,只覺得很冷。
她打了個哆嗦,隨后坐在火邊從袖中取出那枚暗器。跟那天在小河間收到的暗器一模一樣,是同一批人?
秦鹿鳴只驚訝片刻便將手中的字條打開了。
月亮被濃郁的黑云遮蓋,只留下一層淡淡的光暈。
林亭壁的臉色蒼白的可怕,涔涔汗水已經(jīng)將他的額前的頭發(fā)一一浸濕。他咬了咬牙,借著火光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景明,上藥吧?!绷滞け诘穆曇粲袔追痔撊?,半晌才強做鎮(zhèn)定從口中吐出這么幾個字。
景明點了點頭,從袖中掏出一瓶黑色的玉瓶,隨后揭開瓶蓋,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涌出,林亭壁皺了皺眉,將自己的臉轉(zhuǎn)向了一邊。
直到傷口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地疼痛,他這才顫了顫身子,晃了晃頭,最終在景明包好傷口后借著身后的石頭靠了下去。
他回了回頭,便看見秦鹿鳴一臉空洞黯然的神情,細長的手指上還拿著一張紙條。林亭壁叫了她一聲,沒人應答,他又忍著劇痛起了身,在景明的攙扶下來到秦鹿鳴的身邊,靠著她坐了下來。
“怎么了?”
秦鹿鳴的眼神微微有了動靜,片刻之后才慢慢回神,眼睛中才有了一絲光明,隨后她將手中的紙條握緊,一把扔進了眼前的柴火之中,燃燒殆盡。
“你怎么樣了?”秦鹿鳴問。
“死不了?!?p> “謝謝?!?p> 此后又是一段寂靜無聲的沉默,直到眼前的柴火被猛然炸裂開來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地聲響,秦鹿鳴這才開口問道:“你的腳……那天在山上是你送我回來的?”
林亭壁一怔,才明白她是在說那天從嵩永峰下來的事情,抿唇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林亭壁,之前我跟你說你的秘密我不會問,我的秘密我不說你也不要問。可是今天發(fā)生了太多事情,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心里憋得慌,有件事情今夜我想告訴你,等到天明你便忘了,可以嗎?”
她轉(zhuǎn)過頭來,眼睛里盡是蕩不起一點漣漪的死水,似乎在絕望著什么,又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林亭壁不喜歡她這樣的神情,他還是喜歡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秦鹿鳴。喜歡那樣顏色鮮明,光彩照人的秦鹿鳴。
“什么事情?”
秦鹿鳴往火堆中加了根柴火,目光觸及了一眼景明,微微失神后便看見景明起身就要回避,她叫了一聲:“景明,不用了。謝謝你們救了我,就在這坐著吧?!?p> 景明腳下一滯,回頭看了一眼林亭壁,見林亭壁同意后他才坐回了原地。他保證今夜聽到的事情通通忘掉,明日醒來便忘得一干二凈。
“這世上的人都以為秦箏把秦家的產(chǎn)業(yè)交給了妹妹秦鹿鳴以后便做了甩手掌柜,四處游山賞水去了。但卻少有人知道秦箏和秦鹿鳴本就是一人。”
秦鹿鳴的目光深遠,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話音當中,并沒有注意到身邊兩人的眼神,一個瞠目結(jié)舌,一個風平浪靜。
天邊的云層很厚,即便風聲作響,也依然沒能將遮住月亮的云層吹散。
“當然,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宋家的秦鹿鳴就是多年前被一把火燒的干干凈凈的錦官城秦家的大女兒,一代大師秦如風的孫女?!?p> 如果說剛才景明還只是瞠目結(jié)舌,感慨秦箏就是秦鹿鳴,他誤會了自家公子喜歡男人這件事,那么眼下早已經(jīng)是目瞪口呆了。
這這這……秦鹿鳴居然是那個秦鹿鳴?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林亭壁吩咐自己去查秦鹿鳴的身份,他發(fā)現(xiàn)秦鹿鳴的過去隱藏得太好了,根本查不出什么東西,最后只能找了江湖組織去查。怪不得秦鹿鳴的過往會用那么一大疊信紙裝下,這根本就是豐富多彩。
等等,秦鹿鳴不會還有什么秘密吧?景明撫了撫自己胸口,他得做好準備,不然等下秦鹿鳴又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大秘密。
“當年,秦家慘遭滅門,我母親父親祖父上上下下連同諸多賓客都死在了冬至那天,就連我的妹妹黛羅眼睛也瞎了。若非為了黛羅能夠活下去,我也不會將她送人。家破人亡,我曾經(jīng)告訴自己一定要牢記這傷痛,一定要為秦家報仇,可是后來宋蔓青婆婆告訴我當年的事情無從查起,我失落過,仇恨過,甚至為此一蹶不振。但好在我還有黛羅,我就想著一定要拼命對黛羅好,一定要讓黛羅永遠幸福。十年來我漸漸忘了仇恨,一心只想著黛羅??蔀槭裁础瓰槭裁唇裉煲屛艺业侥请p當年在秦家大火中出現(xiàn)過的眼睛?!?p> 秦鹿鳴的聲音始終保持鎮(zhèn)定,就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但林亭壁明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將自己身上的傷痛說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那簡直就是自己拿著針扎在自己的傷口上,把傷口剝開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給別人看。
“那個人告訴我當年秦家的大火跟澹臺家有關,他說他不會傷害我,如果要報仇他會幫助我?!?p> “那你呢?想報仇嗎?”林亭壁的聲音有些清冷,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秦鹿鳴身上。
秦鹿鳴微微一愣,想報仇嗎?
想啊,當然想,為什么不想,她雖然這些年來已經(jīng)逐漸放下這件事了,但誰會放著家仇不報?
可是……可是她有了黛羅,黛羅馬上就就要出嫁了,她此刻不敢冒險,因為她知道要對付澹臺家一定會付出巨大的財力物力,甚至付出她的生命。
更何況她還不確定那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報仇就對不起父親母親,對不起秦家。可我一旦開始了這條路,就無法回頭了。我想看著黛羅的眼睛重見光明,想看著黛羅成婚,想看著黛羅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我知道若是想要扳倒澹臺家就一定會代價慘重,更何況我還不確定那人說的是不是真的?!?p> “秦鹿鳴?!彼凵衩悦#丝趟季w也很是混亂。對于未來的事情根本看不清道路。
她聽到林亭壁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他說:“若是辦不到,澹臺家就由我出手吧。”
川西人士
明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