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工前,食堂里人群熙熙攘攘,好多人湊在一起悄悄談論著昨天的事。
十六面不改色的穿過人群,到一個賣白粥的窗口前排隊。
再在兩側的人看著她走過,一個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她還敢來食堂?!?p> “就是,我要是她這時候早羞死了,呸呸呸,我怎么會和她一樣去做皮肉生意。”
“你這就不懂了吧,越是那種女人越是臉皮厚?!?p> 這是女工這邊的私語;男工那邊就更肆無忌憚了。
有對著十六吹口哨的,有用下流的眼神盯著她看的,更甚至有人問:“怎么喝白粥阿?是沒錢了嗎?哥哥我有阿,只要你開口,哥哥給你買好吃的。哈哈哈哈哈...”
不過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以惡意待她。
“你們怎么這樣,陶冬不是這樣的人。”
為十六說話的是和她一個流水線的小姑娘,平日沉默寡言,大家對她突然的出言還很驚訝。
“小豆,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個和她走得比較近的女工道。
小豆憤憤的看了她一眼,“王林,別人怎么說我不管,可你怎么能那么沒良心。要不是陶冬把我們從流水線拉下來,我和你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王林被她說地有點心虛,訥訥道:“這...我承認是她救了我們,可這也不代表她以前沒干過哪些事?!?p> “那些照片那些文字,誰能證明是真的?不能證明的話,我們?yōu)槭裁匆J定它是事實?!毙《估^續(xù)追問,“平時陶冬人怎么樣,大家都看在眼里,為什么那些大家愿意相信那些虛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真正看到的?”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沉默了。
是啊,陶冬最是樸素不過,說她因為虛榮去賣身,好像有點站不住腳。
還有那些照片,只能看個大概,連張清楚的臉都沒有,她們怎么就認定那就是陶冬呢?
有人見到這情況,就湊過來偷偷道,“我和你們說哦,這陶冬也是個苦命的?!?p> 這話瞬間引起了幾個人的注意,她們馬上圍住這個人:“你是?”
“我是質量檢驗組的,我們宿舍有個人和陶冬宿舍的一個人是老鄉(xiāng)?!?p> 那這樣的話,這個人的消息還有點靠鋪。
“大姐,你知道什么???快和我們說說?!?p> 王林主動讓開半個位置讓她坐下來,另一個人還端起自己面前的小菜推過去:“大姐,邊吃邊說?!?p> 大姐也不客氣,夾了一筷子夾在白饅頭里面,一口下去小半個饅頭就沒了。她嘴里嚼著東西,將從自己一個宿舍的人聽到消息說了出來。
“這個陶冬從小學習成績優(yōu)異,還是她們鎮(zhèn)上高中的尖子生,前兩年參加高考還考上了大學。”
有心急的人問:“大學?那她好好的大學不上怎么跑出來打工?”
大姐看了她一眼,嘆口氣,“要不怎么說她可憐呢,她的名額被人頂替了!”
“阿!”
大家倒抽一口冷氣。
大姐滿意地看著大家的反應,又咬了一口饅頭夾榨菜,“咯吱咯吱”地嚼了起來。
“不僅如此,她的名額還是他家人收了錢給頂出去的,說是給他弟弟攢造房子的錢?!?p> 小豆雙眼含淚,“難怪陶冬姐一直在看書,她肯定還是想上學?!?p> 這時候湊過來聽八卦的人越來越多了,有人點頭道:“我老家堂妹就是差幾分落榜去復讀了,那用功的勁還比不上陶冬呢?!?p> “生在那種重男輕女的家里,那個女孩子不是拼著一口氣要給自己賺個前程呢。”說這話的人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對陶冬瞬間惺惺相惜起來。
大姐見人們的話題越來越歪,連忙開口將大家注意力拉回來:“不止如此呢。聽說陶冬是被自己堂哥給騙出來賣了的。”
這下大家可真要震驚死了:“要死了,喪天良了!”
“那陶冬以前真是按摩店的小姐?”
有人抓住關鍵,一針見血的問。
小豆狠狠瞪向那人:“即使是真的那又怎么樣,陶冬姐是被害的,你不去怪害她的人反而怪她是什么道理!”
“小丫頭,說的好!”
另一個年長的大媽粗著嗓子支持,她瞟了剛剛那個臉上帶著嫌惡之色的人道:“有些人就是拎不清?!?p> 被擠兌地人羞地滿面通紅,但還是硬著脖子反駁:“不管因為什么,做了雞就是做了雞,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p> 大姐見兩幫人要吵起來,趕緊開口:“別吵別吵,沒有的事,陶冬雖然被賣了,可被好心人救了然后就來我們廠里打工了?!?p> 很多人聽到這個消息后心里都一輕,幸好幸好。
但也有人在心里嘀咕,哪有這么巧的事,說不定這是那個陶冬自己編出來的。
不過經(jīng)過這么一個插曲,工人們分成了幾派,有唏噓可憐的,有嫌棄厭惡的,還有就是漠不關心的。
施力良沒想到會在一個月內兩次見到這個女孩,而且上一次和這一次公司的態(tài)度來了個大調轉。
“陶冬,你先等下,我先打個電話。”
等掛掉電話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后的事了,施力良看了眼依然筆直站在辦公桌前,臉上神色不見任何變化,還是那么從容淡定。
不知怎的,施力良突然想起一句話:金鱗豈非池中物,遇風云便化龍。
本來因為覺得陶冬給招惹麻煩而不悅的情緒稍稍按壓了下去,他嘆了口氣,對她道:“怎么傻站著,快坐吧。”
“謝謝施總。”
十六走過來坐到施力良辦公桌寫斜側方的一張矮沙發(fā)上坐下,不過只是坐了個邊角,大部分身軀還是懸空在外。
施力良十指交差后抵在桌面上,如同常見的老干部一般身體微微前傾。
“陶冬,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又見面了。我本以為再見到你的時候是做提拔談話的時候,沒想到...”
他搖搖頭。
正常流水線的外包工人是不會有機會見到管理公司人員的,她們由外包公司送來,要是不想走的話只要提前幾天和小組長說一聲,甚至有些人不要未發(fā)的工資的話隨時可以離開,比如當初那個被江悅悅暴力對待的女孩。
“給廠里添麻煩了,真是抱歉?!笔⑽澭?,對這施力良道歉。
施力良擺擺手,“本來出這種事呢,只要流水線正常運轉,工人之間不要出現(xiàn)劇烈情緒或肢體上的沖突公司也不會管太多。但是!”
“你現(xiàn)在是公司的正式員工了,所以我也不得不找你來,員工形象代表著公司形象,這點你知道吧?!?p> 十六知道他的意思,為了解決事件,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苗頭扼殺,將根源清除。而她就是那個根源。
“我明白,施總,不過我有一句話想說?!?p> 從后面的管理公司出來后,十六繼續(xù)回到工廠區(qū),她換上了進入廠區(qū)的專用工作服,戴上頭罩和口罩。
這時候流水線已經(jīng)開工了,穿著統(tǒng)一工作服的女工一個個如同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麻木又機械的做著手中的活,由于工作時間禁止交談,小豆見到她近來后,微微點頭,彎彎的眉眼顯示她在微笑。
十六仔細辨認了下,原來是她啊。
前段時間夜班的時候,因為連續(xù)加班很多人的行動變得遲緩,在最后快下班的時候,有一個人靠設備太近衣服邊緣被卷了進去,而這個朝她笑的女孩就是當時幫著去扯同事衣服的那個,她記得這個女孩為了幫同事手臂差點被卷進去,她剛好離得近就扯了她一把,然后小組長啟動了緊急制動按鈕。
后來這個女孩第二天還特地來道謝,然后就再也沒其他交集了。
十六對回了個微笑,在經(jīng)過一拍工人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議論她。雖然那幾個人因為規(guī)定不能正常音量說話,而且由于機器的運轉聲基本讓這些耳語基本不可細聞。
可十六發(fā)現(xiàn)這次她“復活”后不僅思維力記憶力與以前大有不同,隨著她加強體質鍛煉,她的五感也變得更加靈敏了。
“哎,她不是一早就被叫走了么?怎么還會來?”
“誰知道呢,人家畢竟和咱不一樣,是正式員工。”
“切,公司也是瞎了眼,這種人不馬上開除還留著干嗎?”
“也許人家又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呢,畢竟灣灣那些人最喜歡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了?!?p> “她也沒漂亮啊,我看長得很普通,灣灣人能看得上?”
“這你就不懂了,家花哪里有野花香,再加上她從那種地方出來的,肯定學過一些手段,灣灣人說不定就喜歡這樣的呢?!?p> 然后就是一陣十分輕地“咯咯咯”笑。
十六瞥了一眼那幾個肆無忌憚用自己的惡意來抹黑別人的人,果然是那幾個經(jīng)常在后面說人閑話的人。
回到自己的位置后,站在她對面的金月馬上問:“小冬,后面找你干嗎?有說要怎么處理嗎?”
離得不遠的江悅悅也豎起耳朵,想要聽情況。
她剛剛仔細看了陶冬的臉,可她戴著口罩實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表情,這讓她有點可惜。按照她的想法,陶冬應該是腫著雙眼愁眉不展才對,可她怎么和沒事人一樣。
十六剛想開口,監(jiān)督的小組長已經(jīng)提到聲音提醒,“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專心干活,不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我們的生產(chǎn)任務很重,要是干不完的話這個月的工資要扣發(fā)。”
這話一出,剛剛還有點鬧哄哄如同蒼蠅蚊子嗡嗡叫的流水線一下只剩下了機器的運轉聲。
十六朝金月?lián)u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后很快就投入了工作。
施力良盯著面前那杯冒著熱氣的茶水出神,剛剛陶冬和他說的話讓他沒有和以往一樣處理了這個可能會是個麻煩的人。
“施總,馬上要午飯了,今天要幫你打包嗎?”
有人敲了敲他辦公室門。
他回過神來,看到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他掐滅了手中的香煙,對著來人搖頭,“我自己去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