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回去了,老高和張桂花就坐在地頭。
老高看著一望無際的苞谷地,好像在哪達見過這景色,又急忙想不起來,又發(fā)現(xiàn)單獨和張桂花坐在田邊好像有些尷尬。
“這都是你的地?”
“不是,只有眼前這片是我的,剩下的都是土地流轉(zhuǎn)的?!?p> “你咋把這么多苞谷種到地里的?”老高尋思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問的絕對有水平。
“這世上又不是就你一個男人?!睆埞鸹ǖ幕卮?,差點把老高噎死,“夏上,鄉(xiāng)政府的人給我種的。春上開始就要給我辦低保,建檔立卡,硬給我流轉(zhuǎn)了這么多土地,說么人種,給我讓我發(fā)家致富呢。我嫌麻煩,一直不辦,秋里就么人給我收苞谷咧?!?p> “那你村子的人呢,我來了好幾次,發(fā)現(xiàn)咋沒幾個人呢?”老高繼續(xù)問到。
“都打工去了,不然我哪來的這么多地?”
“哦,都去哪達打工?”老高沒有在農(nóng)村呆過,對農(nóng)村的事情還是很感興趣的。
“山西……不,廣東、BJ、上海,哪達都有?!睆埞鸹ㄓ行┗艁y,可能是不想提起歿了的老漢吧。
“那你咋不去呢?”
“我去了青梅咋辦?”
“你還真疼你女子?!?p> “自己的娃娃自己不疼,誰疼?”
“那你疼女子,咋不讓娃補課呢?周末到處胡浪。”
“我上次不是說了,學習要靠自己,小鍋飯吃慣了,大鍋飯就吃不下去了。浪一浪也好,早見世面早開竅。”
“你這教育理論,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青梅說你英語嫽扎咧?!?p> “那碎慫嘴就不把門,啥都胡說……”張桂花沉默了片刻,“給你說吧,我上學那會子啥都不愛學,就愛學個英語,總想著能離開這地方,到國外去,看電視上外國美的很,特別羨慕。但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大學也沒有考上,就到了現(xiàn)在,不過有機會我還要出去?!?p> “很好啊,要出去就出去,外面的世界很不錯的,有的是機會闖蕩?!?p> “算了,娃他大歿了,我一定要把娃娃看的長大成人了再出去。但是,現(xiàn)在年齡又大了,害怕出去沒人要。”
“算了吧,你看著小的太太?!?p> “是不是,不要取笑我了,娃娃都那么大了?!睆埞鸹ㄓ行┎缓靡馑?。
“哦,那青梅是……”老高想說啥呢,又咽了回去。
“不過,青梅每次回來說你帶班、代課、管娃都嫽的太太,說你女子學的東西她這些高二的娃娃都不會?!?p> “哦,青梅說的太好了,我做的不到?!崩细咂鋵嵱行湴?。
“呦,說你尿的高,你還說你圪蹴著呢。我問你,我做的狗肉好吃不?”
“好吃,就是吃多了火大。你么看我們辦公室那些女人臉上都起的毒疙瘩?!?p> “啥,你都給那些女人吃了,你都不知道我提個匣匣有多累,害怕涼了,還包了好幾層毛巾?”張桂花有些生氣。
“都一個辦公室的,我咋一個人吃獨食嘛?!?p> “也是,那你過幾天來屋里,我給你單獨做?!?p> “那咋成么,叫人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看把你嚇得,我個寡婦都不怕,你嚇的?”
“不是,你看李書生和倉老師看你我的眼神,極不正常。還有,我問你,黑子真是你勒死的?”
“是啊,你上次來,我不是給你說了?咋咧?”
“沒事,娃娃說……你可不敢問青梅,青梅說是吃了老鼠藥后你殺了的?!?p> “你是不是毒性還沒有發(fā)作,晚上睡不著?你是個老師了么,你都不動動腦子,我要說黑子咬了你,我給勒死了,然后又送給你咥了。你讓青梅咋想么?”
“哦,你也覺得不好意思?還說我!”
“你……”張桂花有些耍小女人脾氣,老高倒是覺得很有意思,很多年沒有和一個女人這樣單獨聊天了。
張桂花沉默了半晌,過了一會兒,站起來說:“走,我?guī)闳€地方。”
“啥地方?!?p> “嫑問,去了就知道了?!?p> “不去了吧?!崩细哂X得孤男寡女的非常不合適。
“害羞個啥,我又不吃你。”張桂花看著很干練。
老高拗不過張桂花,就站起來拍了拍尻蛋子上的土,和張桂花一前一后的走了。張桂花說她討厭苞谷葉葉上的膩蟲,讓老高走前頭,她走后頭。老高覺得像日本人壓著自己去就義,很不舒服。
倆人穿梭在一人多高的苞谷地里,秋蟲的鳴叫異常的清晰,苞谷葉葉折斷的聲音就像打雷,連倆人的呼吸都特別響亮。
老高又一次發(fā)現(xiàn)這地方自己好像來過,太熟悉了,就是想不起來。越是想不起來,老高越想知道答案。老高有嚴重的強迫癥,這源于小的時候,老高的媽和姐總是把屋里屋外打掃的干干凈凈。老高也就喜歡把屋里屋外打掃的干干凈凈。為此,他和曾經(jīng)的老婆吵了無數(shù)次的架,他總覺得老婆把屋里弄的太日臟。還有班里的衛(wèi)生,衛(wèi)生區(qū)的衛(wèi)生,每次都是全校第一名,老高覺得……
想著正入神,老高又摔倒了!又是黑子?不是黑子,這次絕對不是黑子,因為黑子已經(jīng)被老高和“蛛蛛”們吃了拉成粑粑了。
當老高四仰八叉的仰天躺著,回過神的時候,笑扯了嘴的包谷棒棒下映著一張張桂花迷人的臉。
“你看你把這苞谷糟蹋的?!崩细哂袣鉄o力的說著。
老高終于想起來了,這是張藝謀電影《紅高粱》里的場景,只不過人家是高粱地,這是苞谷地。還有些事情好像是反的,《紅高粱》里躺著的可是“我奶奶”。
“糟蹋就糟蹋咧,反正我也不吃?!?p> “不敢,倉老師和李書生快回來了。”老高有些害怕。
“嘴閉上,廢話多的要死,克里馬擦的?!?p> 老高矛盾的很,腦子里浮現(xiàn)過一張張臉——李校長、李書生、滿倉、自己的娃娃、青梅……
也許真的是老高拗不過張桂花,就像四周這發(fā)黃的苞谷桿桿扶不住顆粒飽滿的苞谷棒棒一樣。天旱的要死,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再不下,苞谷收完,麥子就種不到地里了。陰郁的天空時不時飛過一只麻雀,也許是老鴰,也許不是。李校長戴著烏紗帽,老婆提著電壺,女子么吃飯,李書生是潘金蓮,滿倉的黑眼窩,“蛛蛛”長個毒疙瘩,黑子有毒,青梅拿個紅坨坨,對,沒有紅坨坨,就沒有底底,沒有底底還怕慫哩??桌戏蜃铀螽斈昃褪沁@樣耍的,有的書上說不是,但是老高相信是真的,那滋味一定不一般。老高感到幾千里的高空,雨水傾盆而下,滴在了老高的耳朵上、眼窩上、鼻梁上、嘴巴里、脖項里、胸前、肚臍、交襠里,甚至腳指頭縫縫都能感受到,爽崖了。就如同《肖申克的救贖》里的安迪從下水管子里爬出,雨盡情的下吧。天旱的久了,雨水來了,地又沒有錯誤,對,地又沒有錯誤,雨水來了,地又不能說不讓來,于是,苞谷桿桿和包谷棒棒就在天地之間,微風的吹拂之下一起盡情的搖曳著。
畢了,老高氣喘吁吁的說著:“你看你把這苞谷糟蹋的?!?p> 張桂花斜撇著兩條大光腿坐在老高的身旁,兩手翻過去努力勾著胸罩的鉤子:“你就會這一句?嫌糟蹋了,你拿回去熬碗苞谷糝糝喝了去,你吃了便宜還賣乖?!?p> “你快些子,李書生和倉老師快回來了?!崩细呤莻€讀書人,滿地里尋自己的衣裳,眼鏡也知不道跑到哪達去了,顯然有些緊張。
“急啥,飯是一口一口吃的,你以為弄個娃容易?”
“啥,你還要弄個娃出來!”老高剛穿了個褂褂,嚇得精尻子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哈哈哈,嚇死你了,這兩天安全著呢?!睆埞鸹ǚ吹挂稽c都不著急。奇怪的是,她胸罩的那一個鉤子她咋都勾不上,“我問你,你們?yōu)樯督腥思覞M倉是倉老師?”
“倉老師可不姓倉,他姓啥?唉,我眼鏡去哪達咧……嘿,我好像忘了,我倆是同班同學,從高中開始。你看,我忘了他姓啥了,反正大家都叫他倉老師,你過來,我給你說……”老高今兒個終于在張桂花面前徹底放開了。
“哈哈哈,想你老師都是光光亮亮的,么想到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都是人嘛,是人他都得吃飯、拉屎、上床、生娃,馬克思唯物主義里就是這樣講的?!?p> “滾一岸子去,我聽不懂?!睆埞鸹ńK于把她那鉤子勾上了,也不穿上衣,扳倒老高,又一次爬到了老高的身上,嘴唇貼在老高的耳垂邊,“我好不?”
“好是好?!崩细吒械皆闾5陌劝舭?、苞谷桿桿戳的他尻蛋子疼的要死,張藝謀的高粱地徹底欺騙了自己,“關(guān)鍵是咋給娃說呀么……”
“說啥,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萬一、那萬一……”老高話還沒有說完,發(fā)現(xiàn)有個“蛛蛛”就站在張桂花身后的苞谷桿桿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