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原本幻想著來一場干柴烈火
01.
唐璜開一輛七排座的漢蘭達，車身很大，空間開闊，可我卻一路感覺快要窒息。
期盼能夠快點回宿舍，又期盼這段路程能夠慢一點，這樣我能夠和唐璜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
以前因為是上下級，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上聊的就是工作，如今，他不再是我的領(lǐng)導，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盡管，心中有千言萬語，也總在夢里夢見他。
“給你聽首歌如何？我最近常常在單曲循環(huán)?！?p> 我的心里一陣悸動。也許是深夜，也許是音樂，也許是因為在車里，唐璜身上的硬殼和偽裝正在卸下，內(nèi)心柔軟地暈開。
放的是周杰倫的《蝸牛》。
該不該擱下重重的殼
尋找到底哪里有藍天
隨著輕輕的風輕輕的飄
歷經(jīng)的傷都不感覺疼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陽光靜靜看著它的臉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
重重的殼裹著輕輕的仰望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
任風吹干流過的淚和汗
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
……
單曲循環(huán)。
他自顧自中地哼唱著，仿佛我不存在，又好像我和他曾經(jīng)生活在同一個年代，會懂得歌曲中的故事和情懷。
“這首歌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你知道周杰倫么？”
“當然。那時候我剛剛小學升初中，他特別火，我們班有個男生長得特別像他，每天下課都會有一群女生圍在教室門口，只為了看他。那時候都想著升學呢，不知道這群女孩腦子里天天想啥，還有心思看男生。”
唐璜哈哈大笑：這一說，年齡差就暴露出來了。
02.
方亞楠讀初中時，唐璜大學都快畢業(yè)了，正處于事業(yè)最迷茫的階段，人生分叉路口。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留在BJ進報社，另外一條回河北考公務(wù)員。
那里，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初戀，兩人相戀7年了。
他多想她能多給他一些時間，讓他證明給她看，雖然他沒有背景也沒有錢，但完全可以憑借自身實力，在BJ有立足之地，讓她安一個家。
畢業(yè)在即，她說：我想留在這里，考公務(wù)員。
語氣很淡然，可他知道，這種淡然之下，是一種堅決。
她已經(jīng)安排好了自己的以后，事業(yè)的據(jù)點，生活的重心，穩(wěn)固好了后方，現(xiàn)在，只等他畢業(yè)回去。
作為一個女孩子，她所做的一切，都在朝著“穩(wěn)定”“家”等安全的詞匯凝聚，可他卻越來越恐慌。
他舍不得BJ這個城市，也放不下經(jīng)營了7年的感情。
大家都說，畢業(yè)季既是分手季，可他一直堅信，他會是特例。
每次她打電話，問回SJZ的工作安排，他都回答得模棱兩可支支吾吾，事實上，他雖然口頭已經(jīng)應(yīng)承了回SJZ事宜，可在行動上，卻一直在拖延。
潛意識里，他還是在拒絕。
他沒有辦法說服他自己，放棄在BJ的生活。
就像她也沒有辦法，直面他的一直退縮。
這樣的局面一直僵持著，直到那晚的例行電話。
03.
相戀七年，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濃度早已不像初始那般，更多的，是歸于平靜和心安。
他聽她叨叨絮絮地講一些日常，分享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偶爾，他也會跟她說校園里的一些趣聞，說說哥們軼事。
年少的愛情，是簡單的，沒有多少風雨同舟，只有一些小心思小情緒，就像校園里九月的桂花，是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芬芳中透著香甜。
也許正是經(jīng)歷了這種單純和甜美，才讓人在若干年后被婚姻虐得體無完膚時，還能舉杯高喊：我是相信愛情的，只是不相信愛情可以持久。
那天晚上的電話，她的話很少，也很應(yīng)付，唐璜敏銳地覺得，有什么事情。
“你在哪里呢？”
“剛剛回到公寓?！?p> “那說話怎么好像不大方便？”
“沒有不方便。只是有個同事，正好送我回來，在我這坐一會?！?p> 她說得很輕。
心虛。
唐璜太了解她了，做了開心的事情，語調(diào)會不自覺地提高尖銳度，而做了錯事，就像孩子，低頭不敢語。
她那么單純善良，都學不會偽裝。
沿著電話線，唐璜都能想象，一個男同事，十點多了還在她公寓里，她沒趕他走，這關(guān)系，非一般了。
唐璜沒再說什么，就連例行的晚安都沒有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青春的荷爾蒙，讓男性的那點占有欲發(fā)揮到極致，那個年紀的他，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
說不可惜，是假的。七年的情感，說散就散了。
誰也沒有真正意義上說一聲分手，這大概也是年輕時最懦弱的地方。知道要如何好好開始，卻從來都不知道，要如何認真地結(jié)束。
04.
那是2000年的事兒了，那兩年，唐璜做了很多事情。
和宿舍幾個兄弟，打籃球，吃自助，徹夜打游戲，唱KTV，還在畢業(yè)時，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用雙腳丈量了青藏線。
看似充實而忙碌，其實迷茫而不知所措。
一群人常常單曲循環(huán)著周杰倫的《蝸?！??？尚Φ氖?，《蝸?！繁怀眠@么紅火，卻不是他自己唱的。
那時候周杰倫還沒正式出道呢，靠著給別人寫歌維持著生計，鼓勵著自己能夠像蝸牛一樣，為了目標一步一步向上爬。
可年輕的時候，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一輩子要做什么，要跟什么樣的人在一起呢？
能夠活得那么清醒的，少之又少。
周杰倫把《蝸?！方o許茹蕓唱的時候，大概也不知道這首歌會紅成什么樣，這個小眼睛的男人，后來舞者哼哼哈哈的《雙節(jié)棍》，占據(jù)了75后、80后的青春。
就像現(xiàn)在，千禧年已經(jīng)過去12年了，唐璜依然還會在漢蘭達里單曲循環(huán)著《蝸牛》，還特別有耐性地跟我說著這些陳年往事。
可是，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呢？難道不是應(yīng)該跟他妻子說么？
但不得不說，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心思涉世未深的女孩眼里，更添魅力。心中生起很多母性的情懷，想抱抱他，撫慰他曾經(jīng)受過的傷。
也許，這是女人的天性吧，總覺得抱著一個男人的頭，就是最大的親密。
05.
汽車緩慢到達租住的房子，這里離學校很近。
“以前很少回母校，自從接送你，倒是常常回到這里。”唐璜無限感慨地看著依然燈火通亮的街道。
有人說過，真正的智者，善于放下過去，輕裝前行。唐璜無疑是屬于智慧的人，畢竟這種談?wù)撨^去的情況，在他身上是極少出現(xiàn)的。
故鄉(xiāng)，故里，母校，這些詞匯，總是一下子讓人跌回記憶，變得多愁善感。
“東門那家栓子烤羊肉店還在嗎？”唐璜眼巴巴地看著我，可憐兮兮的模樣，差點把我逗樂了。
“在。要是不著急回家的話，小姐姐帶你東門一夜游去?！蔽液浪負]揮手，準備以羊肉串，來答謝他為我省去的打車錢。
學校東門依然燈火通亮，羊肉串在炭火燒烤下，吱吱吱地冒著油，唐璜大口吃著肉，一邊吃，一邊直呼：好吃！好吃！還是以前的味道，一點都沒有變。
店里坐滿了情侶和學生，唐璜的高檔西服在簡陋的餐桌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扯開領(lǐng)帶，放開了吃，時不時地往我盤子里遞著串串。
他眨巴著嘴巴，眼神發(fā)亮地說起一起在這家店的趣聞，逗得我笑聲不斷。
在外人看來，那一刻的我們，是親密的，是和其它情侶沒有差異的。我們臉上蕩漾著歡喜的笑容，對美食的滿足，對未來的期盼，以及，對眼前人的美好向往。
夜越來越深，我租的房子就在這條街上，。那個房間，還從來沒有男人進去過。
唐璜，會是第一個進入我閨房，在我床上入眠的男人嗎？
06.
人流漸漸褪去，呈現(xiàn)出一種冷清。
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心中猶豫不定。
要叫他上去坐一會么？他會上樓嗎？
他低垂著頭，雙手插在口袋里。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要不要上去坐一坐？”
我發(fā)出了邀請。誠惶誠恐，可我知道，這是內(nèi)心的聲音。偶遇本身需要緣分，我害怕以后這樣的機會可能不會再有了，我怕我會后悔，這么深的夜，他就在我的面前，我無法說服自己，就這樣看著他離開。
唐璜點點頭，算是默許。我們很默契地，在路上沒說什么，就像那些極其平常的夫妻，深夜而歸。
房間有些凌亂，高跟鞋散落了一地。
“跑新聞的人，需要這么多高跟鞋嗎？”
唐璜驚訝。我沒法跟他解釋，現(xiàn)在的生活已經(jīng)不太需要滿城市跑，也還沒有涉獵到采訪環(huán)節(jié)，到處取素材，更多的時候，我只是一個靜靜看稿的編輯。
可唐璜是聰明的，他掃了一眼臥室，調(diào)整了看問題的視角，盡量感同身受：不錯，女孩子嘛，有時間過過小日子，也是幸福的。
這是唐璜第一次跟我提性別，以前在他眼里，我的性別是可以忽略的。在他的眼中，藏著淡淡的失望。
我再也不是女版的“唐璜”了，將歸于大多數(shù)女孩子會選擇的安逸。這在唐璜看來，是他始料未及的。
“師兄你坐，我去給你倒杯水?！?p> “你別忙活了。我看一眼就走。我之所以上樓來，是想看看，到底是多么現(xiàn)實的困難，讓你放棄了留在我身邊?！?p> 我愕然。原來他始終沒有放棄我。
此時此刻，在我的閨房里，這個男人腦海中，沒有任何的干柴烈火，想的卻是為何會損失一員愛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