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妙契連著數(shù)日未召籠華去東宮,籠華很納悶。
想那日山莊情形她已盡然告知小何,論理妙契不該氣惱她私交曲陽?;蛟S是她忙著別事了,東宮應酬往來向來繁雜,各人有各人的煩惱吧。
又過了幾日,東宮那邊仍無音訊,籠華沉不住氣了,遞了拜貼求見,被婉拒?;\華才算確定果然是生她氣了。
籠華去何玉暇處打聽,玉暇道:“曲陽去你家莊園做客的事我已解釋是你堂姐的東道,此事倒罷了。只是,你上巳節(jié)做什么送那樣春禮給曲陽和靜妍?”
籠華奇怪道:“我何時送禮了,哪樣禮?”
小何嗔道:“公主都親眼瞧見了,你還說沒有。你不是送她們每人一柄金絲蘭草團扇?你親筆繪的畫,蓋著你的章印,還說是金蘭契之意。我聽說都有氣惱,何況公主。上巳節(jié)你送我們的禮也沒見你花這心思!”
籠華沉默。,
她倒有幾副蘭草扇面習作遺在山莊,想是曲陽利用了堂姐瑞冬,去她莊園書齋拿了去。
曲陽幾次三番挑撥離間,無聊不無聊,偏妙契這個憨憨回回中人家計。她倒也想賭氣冷待妙契幾天,又不想曲陽自以為得逞得意,倒像是她沒本事澄清誤會似的。
想到這里,籠華正色道:“我說我沒有,玉瑕你可信我?”
何玉瑕見籠華認真,脆生生道:“你既這樣說,我當然信你。你若騙我,咱們好這么多年,我也白認你了?!?p> “那好,煩請你做一次東道,將公主請到貴府,不必說我也在,屆時我定向你們說清原委?!?p> 小何答應。
籠華在內(nèi)書房畫畫,聽非霧說,檀娘阿姐來了。
檀娘是一個高顴骨白面皮的年輕婦人,是李夫人的心腹管事?;\華也稱她檀娘阿姐。
對她說,東郊別墅的管事年紀有些大了,有些事照顧不到。她打算讓管花園種植的善水夫婦去莊園做管事,請她去問問,他們愿意不愿意去。
檀娘笑說:“這可是喜從天降,如何不愿去?”
籠華說:“他們兩口若愿意,就帶他們來見我?!?p> 檀娘去了,只一會就把兩口領過來,在書房門口行禮致謝,籠華忙命免禮。又親口問他們意愿。莊園管事職位高、食俸高、手底下又有人聽使喚,兩口自然愿意。
籠華說:“我知道你們兒子有德在外門做采買,他差事向來做的好。我記得你們還有個女兒是嗎?幾歲了?叫什么名字?”
善水答道:“回貴主,老奴夫婦是有個女兒,十二歲了,叫卉兒,會擺弄鮮花,咱們東府的擺花都是卉兒調(diào)弄的?!?p> 籠華微笑對檀娘道:“我房內(nèi)侍女正有個缺,也不必讓母親費心為我選了,就調(diào)卉兒來侍候吧。”
檀娘答應。
善水夫婦喜出望外,又是千恩萬謝。
籠華讓他們?nèi)チ恕?p> 非霧帶他們出院外,囑咐他們?nèi)缦雸蟠鹳F主的恩就嚴謹管著東府的別墅院落。梳理好底下人,有不聽使喚的,不分里外的,嘴上胡說八道的,和不相關人勾連的,盡快打發(fā)去種田割草,有極可惡的,報給檀娘打發(fā)回雍州、南豫州祖籍都使得。只是凡事得辦的巧,不許張狂惹人嫉恨。
善水兩口都是聰明人,領命答應。
轉(zhuǎn)天,日頭甚曖,春水清澈,桃花灼灼。
何玉瑕發(fā)帖請常山公主蕭妙契駕臨何府春暉苑賞桃花。
籠華早早到何府,等了好一會,妙契才率東宮女侍前呼后擁的駕到。她瞧見籠華,一張俏臉頓時冷了下來,礙于素日交情,仍彼此相見問好。
到亭中落座,卻只看著小何說話,籠華搭話她也不理。
籠華也不想再看她做作姿態(tài),嘆道:“賞桃花倒還好,我只不喜蘭花,因蘭花無骨?!?p> 妙契終于忍不住,一雙俏麗鳳目看著她嗔道:“你不喜蘭花,還送人家?”
籠華好笑,也不說破,故意道:“那人家索要的是蘭花嘛,難道我偏要畫幅張飛?”
玉瑕在旁噗嗤一笑,妙契沒好氣的瞪了小何一眼。
籠華不再玩笑,正色道:“我堂姐瑞冬元月生日,嫌我送的生辰禮不是親手制的,上個月向我索要筆墨禮,指定要四幅蘭草團扇面。
我雖能畫幾筆,可我平素最厭畫扇面,因畫幅憋悶,又尤其不喜畫蘭花。直拖到過了上巳節(jié)去莊園時才有心思動幾筆。
不過草草繪制幾副習作,自己看不過去,丟在山莊書齋。誰知竟被堂姐進去拿了去,不知何故制成扇子到了曲陽、靜妍手中。
你果然看到其上有我的章嗎,若有章也必是放在山莊的閑章?!?p> 妙契聽著神色漸緩,回想那扇面無題無跋,確實只有一個閑章。
籠華拿出一只寶匣,打開來是一炳斑竹金絲團扇,扇上所繪蕭蕭疏疏兩桿修竹,似臨風而立,腳下奇石玲瓏,有清新濕潤之態(tài)。
妙契伸出纖纖玉指將扇擒在手里,看那小小扇面,風骨不凡,大有天地。鋒利清雅兩行小字,落款是夏侯籠華正名章。
知她是費了大心思所制,心中愧疚不該無端猜疑她,赧然道謝。
小何在旁道:“怎么只送公主?竟沒有我這和事佬的?
“你且要多等幾日……”
何玉暇不等籠華說完就打斷道:“我還排隊等你筆墨?你當自己是顧陸?真笑死人了?!?p> 籠華反唇打趣:“你若急要,我畫一南瓜扇面送你怎么樣,金燦燦的,配你金飾正好?!?p> 何玉瑕氣惱,伸手掐籠華臉,籠華躲著妙契身后,小何不依不饒,說她厚此薄彼、過河拆橋、沒有風度。
籠華恐小何急了,忙微笑道:“原是我的不對,玉暇恕罪。我其實最不擅畫扇面,公主這幅耗了我兩個晚上,畫廢的有一籮。但為了你,我愿再拼兩個晚上。
何玉暇立即展露笑容說:“這還差不多?!?p> “我有了主意,就以今日為題,畫一幅桃花扇送你,旺旺你的姻緣?!?p> 妙契噗嗤一笑,玉暇又羞惱了起來。
三個女孩說說笑笑,友誼恢復如初。
午后妙契和籠華先后辭行。小何送籠華出門往停車院,巧遇蕭黯來訪何府。彼此搖搖見禮,各自離去。
籠華回家路上悶悶心想,固然被糾纏很煩惱,可我這幾日花心思追妙契澄清誤會、表白心意,也著實頗耗心神。
過了幾日,籠華專去西府,拜過伯母蕭夫人后去了瑞冬房里。
她拿出一展玲瓏屏,上面絲線繡的正是蘭花?;\華說蘭花是自己親畫的,親盯著府上繡娘制的,為她梳妝臺裝飾添彩。
籠華柔聲說:“姐姐,平日里我和公主、小何最好,她們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和青蕊是我的血親。
我們從小一處長大,說句不知羞的話,以后就是我們出嫁了,各自也做了母親、祖母,我們還是血脈相連的姐妹。
要是我在別人家門里,有了委屈難處,我第一個會想和你傾訴,你若有了委屈難處,我也愿意第一個幫你分憂。
祖母和母親不能護著我們一輩子,朋友也有可能冷淡分散,姐妹卻能倚靠一輩子。你說是不是?”
瑞冬奇怪道:“籠華,你今天是怎么了,說這一車話?!?p> 籠華正色道:“那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瑞冬掩口取笑她的口氣好像祖母。
籠華一愣,頗為驚悚。
瑞冬忙微笑道:“妹妹,我知道你的心。自小在祖母那里,你對我恭親友愛,凡是我喜歡的,你縱是也喜歡,也會讓與我。
瑞冬又指著玲瓏畫屏道:“就比如說我開玩笑向你索要墨蘭,你就花這大心思送我。那月琴我也知你是花了心思的,我喜愛的很??蠟槲疫@么盡心,除了親姐妹還有誰呢?我只盼著也能對你盡盡心?!?p> 瑞冬拉起籠華的手,姐妹間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