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黯路過邊淮列肆?xí)r，道路堵塞，不得通行。
蕭黯下了車，見另有幾輛車阻滯在那里。再向前，見圍了一圈人，里三層外三層，不知看什么熱鬧。
蕭黯走上前，向圍觀者打聽發(fā)生何事。
一位艷裝大嫂回過身說：“董世子又打人了！”
一位行腳商販模樣的老者點評說：“這乞丐身手好，沒讓他們占到便宜?！?p> 蕭黯知這董世子，名叫董勛，是京城有名的惡少。其父董暹是臨賀王長史，蕭見理被免職后，就是董暹兼任丹陽尹。董家在西市經(jīng)營十?dāng)?shù)家豪店商館，專營布帛、銅鐵器、朱砂等南北貴重貨品。名義上是門客所有，實際上是董家產(chǎn)業(yè)。
董勛是蕭見理的密友伴隨，好招募江湖兇徒，在東揚州治下向來橫行無忌。此時，便有建康小吏官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也不敢上前。
蕭黯好奇是什么乞丐能打退他手下兇徒。
蕭黯擠進人群，見一名衣衫襤褸的青年和三五個錦衣兇徒正你來我往招呼棍棒拳腳。
蕭黯看那青年，忍不住露出微笑。
子瞻，別來無恙。
十九歲的徐子瞻臂長腿長，手腳粗壯，常日里在各地游蕩，風(fēng)吹日曬銼磨的面比身黑，猛一瞧像個田莊后生。
其面方額廣頤，濃眉星目，此時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不掩豐神。
徐子瞻雖塊頭不小，但身姿敏捷，尤善于躲避格擋，對方出幾十棍，只有一兩棍能砸到他身上，而他舞的棍棒急重，瞅準(zhǔn)機會，砸中一下，就使對方重創(chuàng)。
眼見徐子瞻在他眼前拍中一漢子臉面，一物迸濺過來，蕭黯用手一擋，赫然有顆門牙抓在手里，他忙扔掉，掏出手帕擦手。再看對方兇徒已扔掉棍棒，拔出劍來。
徐子瞻忙退避，對不遠處站著的董勛嚷道：“董世子鬧市持劍行兇，違大梁律法?！?p> 董勛金冠玉帶、錦衣繡袍，白嫩的白皮，腫脹的凸眼，站在一旁，只兇狠的示意門客下手。
另幾個兇徒再無顧忌，紛紛拔刀劍圍撲上來。蕭黯忙拔出佩劍扔給徐子瞻，徐子瞻扔掉棒子躍起接住，遞一個致謝的眼神。
徐子瞻劍術(shù)純熟，刀劍纏斗中，仍不忘對董勛喊話：“聽說董世子有紋身，左臂紋“生不懼丹陽尹”，右臂紋“死不畏閻羅王”?，F(xiàn)你父親任職丹陽尹，也管你不得，當(dāng)真是無君無父！”
圍觀民眾發(fā)出嘲笑，外圍有好事者起哄要董勛脫下衣袍看看。
董勛被氣的面紅耳赤，對圍觀百姓怒吼：“誰說話！？誰敢附和這乞丐？我讓你們好看！”
正亂著，有巡街使帶數(shù)個兵勇擠了進來，旁邊看熱鬧的小吏見狀也跟了過來。
巡街使喝住眾人，見董勛在一旁，行了一個屬下禮。
董勛怒斥徐子瞻道：“此賊大膽！光天化日持劍行兇。”又對兇徒和小吏道：“你們說是不是？”兇徒們紛紛控訴，小吏們沒吭聲。
巡街使一聲怒吼，命兵勇立即拿下徐子瞻，徐子瞻沒反抗，被眾兵勇一擁拿住。徐子瞻穩(wěn)穩(wěn)戰(zhàn)立，問巡街使：“明明是他們欺行霸市，以多欺少，持劍行兇，怎么只抓我，要抓一起抓！”
巡街使用鼻子看他，斥道：“他們是貴人武士，佩劍是護身，你個乞丐手中拿這好劍，可見是賊，蓄意行兇！”
蕭黯忙道：“劍是我的。”
巡街使慣會認衣服不認人，見蕭黯玉冠錦袍，知其不好惹，仍舊問徐子瞻：“你奪人佩劍當(dāng)街械斗，帶走收監(jiān)！”
幾個兵勇便撕扯推搡他走。
徐子瞻道：“我知爾等是丹陽尹治下屬官，我也不難為你們，咱們?nèi)ブ欣蓪⒏医鹞釋④娬f理去！”
巡街使也算是有些見識，聽此乞丐口氣不小，疑心有些來歷，詢問董勛意思。
董勛冷笑道：“我是官身郎君，他一白身乞丐，搞不好還可能是逃奴籍的，死罪當(dāng)誅。就是到臺城，也是有我的道理，沒他的道理?！?p> 巡街使聽命，不再啰嗦，立即要帶走。
蕭黯從人群中走出，自報身份，說他一直在旁觀看，可做見證，是那邊以多欺少，先拔出兇器。圍觀者不敢附和，只伸脖子圍看。
巡街使一時躊躇。
董勛上前冷笑道：“我與永新侯有過一面之緣，未想緣分還不淺。怎么？永新侯今天想為乞丐出頭？”
蕭黯道：“我知你是官身，小罪不罰，中罪可贖，平民自然爭不過你，不過，你可知他是誰？”
董勛鄙夷打量徐子瞻，這臭乞丐能是誰？
蕭黯道：“東海徐氏六郎，皇太子評，大成若缺，可畏后生輩者，就是他。”
巡街使變色大驚，忙上前踢開兵勇，賠禮致歉。董勛臉上也露出訕訕之色。
南朝人人都知，民不與官爭，官不與爵爭，爵不與僧爭。所謂爵，就是門閥世家。東海徐氏，閥閱顯貴，也屬皇親國戚。
徐子瞻對眾人道：“在下徐子瞻，專平不平事。如有人再見董世子當(dāng)街做惡行兇，便來報我。我若在家，定來出頭。”
董勛氣的發(fā)昏，甩袖憤憤離去。巡街使驅(qū)散人群，去了別處。
徐子瞻雙手奉上寶劍口中致謝。蕭黯的身高在少年中已算高，徐子瞻卻比蕭黯還要高出一個尖。
蕭黯收回劍，又邀他同乘，說帶他見一位故友。
徐子瞻笑道，恐熏臭了君侯的車。蕭黯不由分說，拉著他上車。
在車里，徐子瞻奇怪問：“君侯如何識得我？”
蕭黯說：“是岑先生引薦。”
徐子瞻思索，不解道：“哪位岑先生？”
蕭黯笑說，見了你就知道了。
徐子瞻爽朗一笑，不再追問，又道：“我此次回京，聽說了君侯的聲名?！?p> 哦？蕭黯奇怪自己什么時候出名了。
“京中人說汝陽侯殺人都無事，弄死棵樹倒失去了官職皇寵，這是因君侯在圣駕前舉告之故?！?p> 蕭黯苦笑，又問他何故與董勛起沖突。
徐子瞻說，他喜四處游蕩，交結(jié)三教九流，也喜與乞丐攀談，打聽他來自何方，因何緣由淪為乞丐，便也知幾分一方民生。
京城邊淮列肆殘羹剩飯豐足，乞丐群聚，他這日正和三五乞丐說話，忽然被董氏豪客棍棒驅(qū)趕，他氣不過，奪了棍棒和他們打了起來。
蕭黯想從前他們初遇時，他也是一身破衣爛衫，扮做乞丐偏要硬闖臺城尚書省。徐子瞻還是這個徐子瞻，脾氣還是這個脾氣。
到了岑詢之院落，卻見門上一只鐵鎖，主人并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