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年紀大了的徐淑芳早已不是曾經那個艷壓李莊的當紅頭牌了,現在已經退居二線,當上老鴇的她的日子過得清閑。
每天都在自己的園子里鋤鋤地,喂喂雞,倒也樂得清閑了。反正她的錢又不是在地里刨出來的,晚上的燈火才是她數錢的信號。
“好好吃啊,咯咯咯~”
徐淑芳撒下手里最后一點糠皮之后,轉身走向屋內。利用午后的閑暇時光,睡個清閑覺是再好不過的了。也算是為她晚上打理那個破窯子,養(yǎng)好精神。
而她這一走,園子是的籬墻外等候多時的大齙牙便有了行動的機會。
徐淑芳這個半老徐娘終究不是那些個天天盯著自家雞到底是幾時下蛋的閑散婆子,人家是有自家產業(yè)的。
而她自己都沒有鬧清楚的,自家的母雞下蛋的時間,已經被墻外等候是的大齙牙給背了個滾瓜爛熟。
徐淑芳的園子里養(yǎng)了六只蘆花雞,她是沖著好看才養(yǎng)的。而這幾只蘆花雞里面,有四只下蛋母雞。
其中的兩只是每天的三更天準時下蛋,這是沒辦法得手的。另外兩只是在午后,接近午時末尾,悄悄的滾出幾枚蛋的雞婆。
這是大齙牙經常去打獵的對象,就像現在,嘴饞了的大齙牙伙著這幾個天天鬼混在一起的兄弟,在人家老鴇的院墻外面守著,就等著聽準母雞下蛋的聲音。
“六順兒,嘗過還沒動靜安?”
大齙牙問著六順兒,他是這群人里面聽力最強的,一雙蒲扇似的大耳貼在地上,方圓幾里地的響動他都聽得見。
“差球不多了,那母雞的聲氣微下去了,大概是在剩蛋了?!?p> 六順的口音是地地道道的蜀地腔調,他們這群少年都是在李莊長起來的,也沒有怎么出去遠行過。這群少年里走得最遠的就是跟著父親跑船的書軒了。可惜,他也沒出過蜀地。
“周耗兒,該你去掏蛋了。”
大齙牙用手將徐淑芳園子的籬笆院墻的圍樁抬開了一個不比臉盆底大多少的方形漏洞,他對著周耗兒努了努嘴,示意他趕緊進去。因為只有他過得去這種小洞。
這是家傳的手藝,周耗兒的家里面不是干好事起家的,他的那個爹表面上是個倒賣小物件的,看起來還算是有頭有臉的個商客。其實李莊人都知道,他老漢以前就是靠一身的縮骨功,還有兩根一邊兒齊長短一樣的手指賺起來的。
而這個兒子,約莫也不是他老漢兒親生的,就不曉得是撿的,還是偷的。
當然,這些私底下的閑言碎語不至于在這群十來歲,正值沒心沒肺年紀的少年的心里留下些什么。這群年輕人的腦子里正估算著周耗兒的縮骨功的極限呢。
“嘿!接著?!?p> 剛剛鉆入籬墻內的周耗兒低聲喊了一下,隨即在籬墻角的縫隙里遞出來三枚雞蛋。
然后就聽見籬墻里面鬧騰的厲害,雞叫聲和翅膀的撲棱聲是不絕于耳。兩只大公雞更是撲向周耗兒,尖聲鳴叫了起來。
“齙牙哥,把那個洞子抬起來點,我要快點兒出來了。那個母雞在啄我屁兒。”
幾人是連忙去抬那竹子編的籬笆樁子,給周耗兒硬生生擴開了一個水桶大小的洞。
“趕緊走!”
幾個少年是扶起周耗兒,就趕緊跑,深怕慢下來就被徐淑芳這個惡婆娘給逮住了。
只是在逃跑的過程中,隱隱約約的聽見了后面有徐淑芳的叫嚷聲
“大齙牙!你龜兒又伙起周耗兒幾個來摸老娘屋頭的東西!”
不多時,幾個跑得氣喘吁吁的少年就趕到了大齙牙家的廚房,他們要少見的開開葷了。
“啪嗒~”
大齙牙將雞蛋磕在鐵鍋的邊緣,敲開一道裂縫之后,將蛋液倒進準備好的瓷碗里面。順手在裝著紗窗的櫥柜里取出一塊板結的鹽,扣下一絲之后,扔進了瓷碗。
然后交給書軒,讓他在一旁打散蛋液。他的心思比這群玩性極重的兄弟要細膩得多,適合干這活。
一旁的黃狗從眾人的腳邊鉆了進來,它緩慢的將舌頭伸進大齙牙隨手扔下的蛋殼,舔食著那些倒不出來的殘存蛋液,并愉悅的搖著尾巴。
“來了,齙牙哥?!?p> 六順從后門的門縫里擠了進來,手里捏著幾根新拔的蔥。那是他自家地里的,土埋得高,讓蔥白很高。
這種蔥,蔥香濃郁,蔥白在嗆人的同時也有一絲絲的甜氣。
用葫蘆瓢舀上一瓢水,將蔥洗凈,橫在菜板上,咔擦一刀,將蔥從正中腰斷。然后比齊,切碎,菜刀斜抄,將碎蔥兜上。
周耗兒已經把爐灶底下的火給升起來了,鍋底的溫度逐漸變燙。
大齙牙將櫥柜里的豬油罐摸了出來,這可是精貴貨,一般的百姓除了逢年過節(jié)或者接待貴賓的時候,不然是不大舍得用的。
要不是是大齙牙家里是開館子的,家里的幾種油的儲量都比較多,少了一點不容易發(fā)現。要不然他也沒有去動油的膽子。
鍋鏟一勾,一塊乳白的豬油就被大齙牙刮了出來,斜放進柴鍋,看著它冒著油氣泡,緩緩化開。
三粒花椒進鍋,在沸騰的豬油里冒著泡,等油榨出了花椒的香氣,再把花椒漏出來,扔掉。
然后傾斜瓷碗,將蛋液徐徐傾下,在油鍋中綻開。
“噗呲呲~”
蛋液在油溫的作用下迅速膨脹,像棉絮一樣的炸了起來。然后,就被大齙牙幾鏟子給鏟碎了。
將滿滿的一盆冷飯倒入大柴鍋,用鍋鏟碾壓,拍散,讓米飯充分吸收鍋里帶著蛋香的豬油。并且在快速的翻炒中,讓膨化的蛋絲卷在米粒上。
一分半之后,大齙牙拿過菜刀,將刀面上的碎蔥撒入鍋里,覆蓋在熱騰騰的米飯上。
香蔥蛋炒飯,出鍋。
大齙牙將飯鏟進一個個普通的白瓷碗里,一群小伙伴里是人手一份。但是,這還不算完。一碗香氣四溢的蛋炒飯怎么能沒有爽口的配菜呢?
大齙牙翻開自家的泡菜壇子的碗蓋,用筷子挑出兩片剛剛從青轉黃的酸菜葉,加上一捆細豇豆。
這個壇子里的鹽水是新起不久的,連紫蘇葉都是前天才下的。鹽水里沉著一摞子的朝天椒和七星椒,一看就知道是川人口味。
但調和一壇鹽水,讓其美味的秘方其實是酒。來著江對岸的敘州府的名酒‘五糧玉液’,都被下進了這泡菜壇子。被那些嗜酒如命的酒徒知道了,不得痛呼“暴斂天物”。
這缸壇子泡得都是新菜,酸菜葉是這個秋天新下的,脆生得很,不像那些老壇子里深棕色,泡得軟趴趴的老酸菜。這種脆生的酸菜葉可以說是最好的配菜。而且?guī)е莆兜乃崛~子是讓人回甘的好東西,直接玩爆了那些干澀澀的榨菜。
還有這豇豆,顏色也深下去了,放到嘴里一咀,咔咔的響,是口感爽脆。味道也不差,時間的力量讓它擁有了些微的酸氣和辣味,再加上壇子里還沒有散去的酒味,也是一佐餐良品。
這種撈起了的酸菜也不用切,大齙牙直接用手撕成一條條的,隨意碼在各自飯碗里的米飯尖上就行。
而他們這些抽條子(長身體)的少年也是食量巨大,明明才吃完午飯不過一時,卻幾口就把蛋炒飯給刨進五臟廟了。
大齙牙還記得,六順吃飯時,一邊賣力的刨著碗里的飯,一邊吸起那懸在鼻子尖上的鼻涕。周耗兒是一邊吃,一邊在其他人的碗里來回掃視。書軒吃飯時是最安靜的,但他要把飯分一些給最小的余?!?p> 但是,這頓留著大齙牙記憶之中的蛋炒飯的味道其實并沒有那么好,鹽其實是放多了的,那時才十歲出頭的大齙牙哪有什么做飯的手藝。
之所以深深的記得這頓蛋炒飯,是因為那時的幾個兄弟還時常聚在一起,笑和鬧的日子是那么快樂。
而七年后的今天,重新炒上一碗蛋炒飯的大齙牙,看著兄弟們各自離散的李莊,只得幽幽一嘆。
六順家里窮,十六那年應召入伍,去了那遙遠的安西都護府。書軒長大了,必須跟著老爹去跑船,搞商運。最小的余裕的老爹得了癆病,早早的翹了辮子……
大家都有自己的悲歡離合,或許曾經的快樂就像那碗蔥花蛋炒飯一樣,失去了才值得回憶。
捏臉狂魔
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