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漠守在滄州城中,想著南宮初若對他說過的話,
“祁坔攻到內(nèi)城,若二哥再不出現(xiàn)恐引對方懷疑,今夜二哥你便趕往滄州城,加強守城兵力。越是我們守的森嚴,越是可以打消他們的疑慮,因為這在占據(jù)上風之人看來,是一種示弱?!?p> 明日祁坔君主多半會親自率兵攻城,他們不是第一次對戰(zhàn),對方的招式他還是清楚些的。若要以退為進,將他們引入虞豐城,太過刻意定然會引起對方懷疑,如何在對方不易察覺之時讓自己處于劣勢,是他這些天一直在思考的。
“將軍,明日您要親自領(lǐng)兵,還是早些歇息罷。”
唐夜站在他身邊,看他保持低頭深思的姿勢已經(jīng)許久,忍不住開口提議道。
南宮漠卻是抬頭看他,緩緩問出一個問題,
“夜將軍,若是對手熟悉你的招式,你會如何在他面前隱藏自己的實力,讓自己處于劣勢?”
唐夜被他問的一愣,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或許不該藏而該顯?!?p> 南宮漠眼中亮了亮,
“怎么說?”
“將軍只有將自己真實的實力展示出來,并且要高于對方所有的認知,才能讓他全力應(yīng)對,陛下所籌謀的這局,才能演真?!?p> 南宮漠眼神示意他繼續(xù),唐夜便侃侃而道:
“只有連那圖相信了這局,將軍即便后面收斂了自己的實力,才會讓他覺得您是真的不敵,乘勝追擊深入也是必然?!?p> 南宮漠點頭贊同道:
“祁坔人皆好勇冒進,連那圖是有些謹慎,卻一樣有狂傲的性子,若他相信重南是真的岌岌可危,引他到虞豐城也是有機可乘?!?p> “正是如此。”
南宮漠面上帶了豁然開朗的喜色,看向唐夜贊賞地笑道:
“阿夜,你果然足智多謀。”
“將軍謬贊了?!?p> 南宮漠擺手,舒展身子倚上坐榻,
“你我一同奮戰(zhàn)多年,你的能力我向來是知道的,若是我不再任將軍之職,這個位置必然是你的?!?p> 唐夜沒有驚懼,也沒有受寵若驚,反而極為淡然地垂首,
“下將只愿追隨將軍,您是答應(yīng)過的。”
戰(zhàn)場最是殘酷,卻也能成就旁人無法擁有的同袍之清,因為后背只能給信任之人,并肩作戰(zhàn)的也只能是信任之人。
南宮漠極輕地嘆息,
“這盔甲穿久了,倒是輕易脫不下來?!?p> “夜深了,你還是歇息罷?!?p> 唐夜無南宮漠同歲,又是一同進的軍營,父親交出兵權(quán)后,他們便一直并肩作戰(zhàn),既是兄弟,又是將末。
南宮漠深深呼出一口氣,
“好?!?p> 滄州城門外,祁坔大軍壓境,風起飛沙,旌旗獵獵。
幾人合抱的破城木已然搬到隊首,等待連那圖一聲令下。
騎在馬背上的連那圖只盯著緊閉的城門,他知道現(xiàn)下不是破城的時機,因為有一個人還沒有出來。
眼睛一瞇,對面的城門緩緩打開,果然兩個人當先騎馬出來,一個是這幾天一直打交道的唐夜,而另一個……
“南宮漠,久違了!”
連那圖渾厚的聲音遠遠地傳到南宮漠耳中,讓他揚眉笑道:
“大君當真是好氣魄,親自率兵攻城,你如此有信心能攻下這滄州城?”
連那圖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
“我已經(jīng)到了這里,不止滄州城,京都也是我囊中之物,就是你南宮漠再怎么厲害,也不能扭轉(zhuǎn)你們重南的敗勢?!?p> 南宮漠暗自冷哼,身后數(shù)千人也按捺不住,在南宮漠下令的瞬間,揮劍沖了上去。
唐夜被阿可修汗阻擋,打得不可開交,難分勝負。
南宮漠自然揮鞭駕馬,迎上沖過來的連那圖。
“鏹……”
刀劍相接,聲波震耳。
來往間已是數(shù)十招,南宮漠拼力反手一刺,在即將擊中面門時被刀力揮開。連那圖的聲音接著傳來,
“幾年不見,你的武功又長了?!?p> “我尚未總?cè)?,難為你看出來了?!?p> 南宮漠笑的坦然,面上沒有得意也沒有炫耀,仿佛本就如此。正是這樣理所當然的樣子激怒了連那圖,長刀揮的霍霍生風。
他與南宮漠幾番對戰(zhàn),皆以戰(zhàn)敗收場,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定然不會輕易單獨與他對抗。
手中長刀一揮,霍霍向著南宮漠面門掃去,就在他仰身抵擋之時,連那圖手中的長刀卻猛然變換,向他身側(cè)揮去!
身勢不能收回,只在千鈞一發(fā)間憑借超強的臂力一拍馬背,騰空而起。這個間隙他已將身形擺正,落回馬上時長刀夾風又至。
南宮漠此時已經(jīng)明白,連那圖是想借長刀之優(yōu)勢逼他露出破綻,不由小心應(yīng)對。
刀來劍擋,他確然有些吃力,可仍然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長刀的來向。
“將軍!”
一個不防間左臂被劃了一刀,連那圖反身突刺,眼看就要逼近喉間。唐夜見狀驚呼一聲,南宮漠身形疾動,堪堪側(cè)身,那長刀卻還是劃著胸口而過??椎謸趿瞬糠至Χ龋擦粝铝艘坏啦粶\的長痕。
一劍揮退緊追著自己的阿可修汗,唐夜策馬來到他身邊,
“將軍,你怎么樣?”
此時士兵正纏斗,唐夜揮劍便要迎上去,卻被南宮漠一把抓住。對方一臉不甘地看著連那圖,沉聲喝道:
“撤退!”
“將軍?!”
唐夜聞言驚呼,見他口中吐出一口血來,猛地瞪大了眼睛。
恨恨地瞪著對面兩人,揮手大喝,
“撤退!”
還在征戰(zhàn)的士兵聞令只得奔回城門,隨兩人撤進城中。城門緩緩關(guān)上,六道門封齊上,將戰(zhàn)場隔絕在外。
連那圖的聲音卻張狂至極,
“破城門!”
門外高喝迭起,破城木被搬過來,
“咚……”
一聲巨響在眾人身后響起,祁坔齊聲的呼喊將退回城內(nèi)的士兵斗志喊散,垂頭喪氣地聽南宮漠下令,
“滄州城失守,退回太邦城!”
眾人匆匆后撤,唐夜卻是看著南宮漠嘴角的猩紅,默默地說了一句,
“昨夜伙房的雞是你偷的?”
南宮漠瞥他一眼,不贊同地說道:
“正大光明地拿罷了?!?p> 唐夜又看向他胸前的刀痕,盔甲被劃破,果然是邊域之國,蠻力就是大。
“你胸口的傷如何了?”
“刀力被我化開了,不妨事?!?p> 滄州城門很快便被攻破,城內(nèi)插滿了祁坔軍旗。京城一日不破,連那圖便一日不能放松。派一支兵守在城內(nèi),則繼續(xù)向前進攻。
“南宮漠受了傷,定然頑抗不過,本君這便去取了他首級!”
“大君勢不可擋!”
京城之中店鋪關(guān)門,攤販不出,長街上少有的空蕩,更有了一種國將傾滅的蕭條。
此時有一些人便在這樣的蕭條中暗自有了行動,而在暗處觀察的影一這時便已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去處,皆是虞豐城。
此后之戰(zhàn)南宮漠果然不敵,拼力抵抗后,身上又多了大大小小數(shù)不清的傷口。眼看連那圖一刀揮上他面門,卻被一把劍將擋開,心中一松,面上卻是露出筋疲力盡的頹色,任由唐夜揮開連那圖后一躍上馬,帶著他揚塵而去,還有他極其不甘的大喝,
“撤退!”
南宮漠心想,這唐夜演的還挺像。
殊不知雖然二人商議好如何不敵而退,可當長刀當真到了他面前,唐夜仍忍不住驚懼,若他擋不下,南宮漠便要在這場戲中被敵軍取了首級,何其恥辱。
寧浴血奮戰(zhàn)拼盡全力,也不甘渾身解數(shù)不能全力施展。
“做的不錯?!?p> 南宮漠在城門關(guān)閉后才放松下來,他們特意等到身后祁坔來時破城門時才揚鞭奔赴虞豐城。
此時南宮初若與白澤早已到達這京城之外最后一道防線,只要他們進了這里,就不要想著出去!
城門大開,唐夜帶著一身傷的南宮漠飛奔而入,一路到了虞豐城府尹周淮風處。
“二哥!”
南宮初若見他二人進來,南宮漠身上傷痕縱橫交錯,看著很是駭人,驚呼一聲迎了上去。
周淮風忙將人扶下馬,一邊吩咐了早已喚來的府醫(yī),
“快來為戟王看傷!”
南宮漠揮手道:
“傷口不深,只是看看著駭人了些,若非這些傷口,連那圖恐不能相信?!?p> 此時已至傍晚,太邦城處又安排了大批士兵守城,祁坔要攻破也沒有那么容易,更可以打消他的疑慮。
周淮風在昨日被南宮初若宣進宮時,才知外面?zhèn)餮越詾樘摷?,而南宮初若也告訴了他此次祁坔攻城的計劃。京城中有祁坔眼線,白澤與南宮初若正是以他進攻面圣為機,喬裝打扮混出了京城。
為了讓他們相信女帝是真的中毒,周淮風出宮時一臉愁云慘淡,匆匆回了虞豐城。
此時城中機關(guān)已然準備妥當,只待祁坔這只獵物沖入陷阱。
夜色籠罩,城外響起了浩蕩的馬蹄聲,地面隱隱傳來震動。
南宮初若與白澤對視一眼,獵物來了!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進城之人并非連那圖,而是身邊大將阿可修汗。
機關(guān)啟動,城中的道路頃刻變換數(shù)中形態(tài),全然不分來路,隨便不起眼的石磚都可能是暗器的觸發(fā)機關(guān)。那可修汗發(fā)覺不對也找不到逃出去的路,身后親衛(wèi)急劇減少,走著有著就有人跟丟或被暗器偷襲。
他自己也受了不少傷,眼睛緊緊盯著前方,濃重不見前路的霧氣中,不知道隱藏了什么機關(guān),他如履薄冰,步步謹慎。卻還是在沖破濃霧時看到負手而立的人后,驀然瞪大了眼睛!
“你沒有中毒?!”
一身紅袍繡了金龍,南宮漠站在她身后,雖不知身旁白衣男子的身份,他也完全可以知道眼前是何人。
城門外
連那圖終究是放不下心中一直未全然消除的疑慮,在阿可修汗自請先行進城后便應(yīng)允了。正當他開始疑心為何這么久還不見動靜之時,城門緩緩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黑暗中現(xiàn)出來。
連那圖大喜,可喜色露了一半,就被他身后又出現(xiàn)的人給硬是逼了回去。
火光照耀之中,兩人的面貌便全然露了出來。
同時看清的,還有他的大將被捆住的手和南宮漠指在對方脖子上的劍。
雖然心中驚懼至極,也知以阿可修汗的能力不會敵不過一身傷的南宮漠,他還是強自諷刺地笑道:
“你竟還有力氣,可要本君再給你幾拳?”
“大君快走!”
話音方落那可修汗便掙扎著大喊,這時他便確信了自己心中的猜疑,調(diào)轉(zhuǎn)馬頭厲聲大喊:
“有詐,撤退!”
這時黑暗中出現(xiàn)一個清亮的聲音,卻是震的他耳朵一麻,
“恐怕你是撤不了了,這里離祁坔可遠著呢!”
城樓頃刻燃上火把,照得下面一片火光。
連那圖目眥欲裂,極慢地轉(zhuǎn)過頭,向城樓上看去,南宮初若的臉在火光中映的清清楚楚。
白澤與周淮風分立兩側(cè),踏踏之聲響起,裝備整齊的軍隊自城中涌出,城中機關(guān)本就損失了半數(shù)人馬,加之分散在一路占領(lǐng)之地的守衛(wèi),此時重南軍隊人數(shù)全然蓋過祁坔兩倍有余!
“本君原以為重南竟擇一女子稱帝,簡直自取滅亡,殊不知你竟是如此工于心計,簡直太令本君驚喜。只是……”
說著他話音一轉(zhuǎn),又帶上了得意地說道:
“即便你設(shè)的局再精妙,本君依然有底牌。想必虞豐城內(nèi)的水都摻上了些我祁坔的東西,而眾位應(yīng)該也喝了?!?p> 他得意的神色卻被南宮初若聽到了笑話一般的嗤笑打斷,徒然變成了猙獰。
“京城在你們?yōu)榱藵⑸⒚裥乃鶄鞑サ闹{言中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閉門不出,你的那些下屬的行動,可真是再明顯不過?!?p> “你……!休想誆騙于我!”
他現(xiàn)下已然慌亂,底氣也沒有初始的張狂。
南宮初若揮手,城樓上被人架上了十數(shù)名穿著普通的布衣,卻讓連那圖一下子頹唐了脊背。
他輸了,輸給了一個女子!
“哈哈哈……!好一出請君入甕!”
他仰頭大笑,目光卻如被激怒的狼,狠狠地盯住了城樓上的南宮初若。
腿猛地夾緊了馬腹,駿馬倏然揚蹄立起,連那圖就借這上抬之力,傾力一枚短鏢扔出,直直射向高處的南宮初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