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風(fēng)雅而已,反而是從中原跑過來的人對文字游戲看得淡,不如直白易懂來的痛快?!背r斝Φ?。
這時大漢們已經(jīng)將兵器架擺放好,洛宗勛又站出來,招呼所有感興趣的朋友上前品評,于是各個桌子都有人去到中央展臺。
常驍兄弟自然不在其中,伴在柳娘身邊坐在原地,一邊觀察與會諸人一邊靜待比賽時段到來。
刀匯是自在集的傳統(tǒng)項目,兩年一次,始終被各方勢力關(guān)注。
四大勢力之所以采取競賽的方式集中展示各大兵器行兩年的成果,一方面是向外界展示自在集核心勢力的和睦,另一方面是希望能夠調(diào)動各大鐵器行的熱情以滿足外界勢力的需求,武裝自己的同時還能從中賺上一筆。
對于普通商戶們來說,這場盛會既可擴充人脈關(guān)系,又可了解最新產(chǎn)品,也算個可以參與的大熱鬧。
至于各家兵器鑄造商,之所以咬牙較勁,一是為豐厚利潤,二是涉及到自家地位,面子、里子,贏得刀匯便可一次賺足。
幾下里一拍即合,這場盛大展示會便應(yīng)運而生。
當(dāng)然,此時各種各樣的交流并不都與兵器相關(guān),也有很多人利用這個機會交朋友、攀關(guān)系,因此洛宗勛說完,很多人都會笑著圍到前臺去看看,有的人也會到出現(xiàn)空位的其他桌找人攀談。
“這刀口倒還不錯……”
“這便是百煉鍛打,不過是鑄金堂早些年便已用熟的技巧……”
“有沒有聽說龐大這回掌握了一門新手藝叫回火,不過消息外泄啦,被鑄金堂中途截胡……”
“劉記的供貨量還是太小……”
“華族三家向來有合作先例,所以找哪家都用不著擔(dān)心供不上貨……”
臺上眾人對著兵器架品頭論足,雖然不能盡興詳談,但有興趣的都會留意展品質(zhì)量,之后還會有足夠時間慢慢考慮、彼此商量。
就算沒什么興趣,例如幾家賣主諸如劉記、鑄金堂、富察鐵局也都會有人上去品評一番,說幾句內(nèi)行話,活絡(luò)氣氛,順便推廣自家產(chǎn)品。
進(jìn)入這個程序,有心人便明顯認(rèn)真起來。
自在集不太平,商戶們無論主營什么生意都要關(guān)注裝備,未必一定是戰(zhàn)刀,諸如長槍、棍棒、還有一些裝飾作用更明顯的寶劍都是話題熱門。
所以,在比刀的同時,幾家武器供應(yīng)商才會把五花八門的產(chǎn)品拿出來展示。
聚會時間過半,主持人請劉記鐵匠鋪的代表出來說說過往一年的行業(yè)大事,會場內(nèi)亂哄哄的竊竊私語才漸漸停歇。
眾人閉口不言,靜待劉記這位客套廢話之后的刀具展示講解。
劉家主事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獐頭鼠目,只是一身綢緞顯得分外闊綽。
這位用半柱香的時間結(jié)束簡短的總結(jié),便有人拿過來一個錦盒,他笑著拍了拍:“我劉記鐵匠鋪向來不以打造戰(zhàn)刀聞名,之所以年年參賽,也是抱著支持咱們自在集發(fā)展的目的捧場。
但是,今年我們也沒閑著,工匠們挖空心思打造了空心哨棒,韌性更好,重量更輕,威力更大,帶過來請諸位朋友品鑒,請各位行家指正!”
盒子打開,兩段哨棒靜靜躺在盒中,人群中寂靜片刻后發(fā)出驚嘆之聲。
常洛伸著頭看了幾眼,隨后開始學(xué)著兄長的模樣,隨意地打量起周圍一些商戶的反應(yīng)。
臺下的人群中有不少人表示出興趣,畢竟,雖然自在集號稱法外之地,但動刀動槍傷人性命這樣的事情畢竟難以收場,所以棍棒遠(yuǎn)比刀劍更受歡迎。
自在集的兵器界競賽之所以選用戰(zhàn)刀,主要是向外輸出,集內(nèi)采購并非大頭。
“看起來,每家皆有殺手锏,這根哨棒看似簡單,但其中工藝別有玄機?!背r斴p輕道,柳娘和徐顯卿頻頻點頭。
遠(yuǎn)端的龐七不以為然,只是撇著嘴掰花生,一臉不屑,那種讀書人刻意學(xué)習(xí)江湖氣的模樣讓人哭笑不得。
“你看,兩段哨棒通體都是鑌鐵打造,中間靠螺紋連接,設(shè)計精巧,令人贊嘆?!闭f話者正是此次跟著一起前來的公孫擊,身份就是“技術(shù)顧問”,隨時解釋遇到的專業(yè)問題。
“鑌鐵又是什么鐵?看上去分量不輕?!背B搴闷娴?。
公孫擊笑道:“其實也是鋼,生熟鐵錠混合加工而來,總體有四種,折花、灌花、調(diào)花和坩堝鋼。
鑌鐵就是坩堝鋼,用熟鐵、木炭和一些輔助金屬在坩堝中熔化后形成的混合液凝固冷卻而成,主要用作鈍器打造,這種原料一次定型,不需捶打,硬度不錯,就是過于沉重。
如今劉記竟然想出空心這種方法,讓人贊嘆。
要知道足尺的鑌鐵棍得七八十斤往上,普通看家護(hù)院別說使用,就是提也根本提不動。
有了這手藝,重量會降到四十斤以內(nèi),稍微強壯一點的都能用。
試想幾十號人都用鐵棍,跟別家用的木棍一比戰(zhàn)斗力直接飆升一大截。”
眾人心中暗自點頭,劉記確實心思縝密,把自在集的情況和客戶們的心理都考慮周詳。
常洛好奇道,“其他幾種鋼又是怎么回事?咱們用哪種?”
公孫擊露出興奮神色:“生、熟鐵合煉而成便是灌煉花紋鋼,也叫灌鋼,這手藝咱們自在集沒有一家能做到,不過在中土比較盛行?!?p> “怎么做不到?”
“得不償失,灌鋼的優(yōu)點是規(guī)模大、速度快,比較適合官家的兵器場。
自在集幾家的規(guī)模合起來也用不到灌鋼,而且灌鋼對爐溫和前后火都有要求,規(guī)模小浪費就大,所以說得不償失?!?p> “原來如此,那調(diào)畫花紋鋼呢?這名字怎么這么繞口?!?p> “碳粉不均勻的滲入表面而成,自在集有人能做,比如咱們家的首席蔡師傅,只不過屬于慢工細(xì)活,用來做裝飾性比較強的寶劍、寶刀比較合適,工期是同類鍛打鋼的十倍?!惫珜O擊如數(shù)家珍,侃侃而談,聽得常驍在心中不住點頭。
此人心思單純,醉心技術(shù)且博聞強記、見識不凡,這樣的人絕對是要加意籠絡(luò)的人才。
“坩堝鋼!我得上去看看?!背B逭f完就起身直奔中央展臺,看得在座諸人一陣搖頭莞爾。
在座商戶之中畢竟關(guān)注戰(zhàn)刀的更多,不少人始終在觀察著鑄金堂、富察家、龐大鐵器營眾人的臉色和目光焦點。
鑄金堂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每一家東西出來之后都很有風(fēng)度地點評一番,遇到自家商戶疑惑還會主動提問。
瀚海富察家則相對清冷,難以接近,猛鶻那邊情況類似,兩族人都崇敬英雄,喜歡正面對決,雖參與商貿(mào),但對商賈間那種爾虞我詐、笑里藏刀的行徑并不認(rèn)同,甚至反感。
接下來的程序大同小異,都是主家介紹產(chǎn)品,客商上前觀看,然后再來一番探討,由于并沒有向空心哨棒那般出彩的物件,所以過程波瀾不驚。
直到鑄金堂出馬,閑散的討論才慢慢平息下來,這個晚上,幾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的時刻終于來臨:最后角逐,鑄金堂對龐大鐵器營。
鑄金堂堂主大因洛環(huán)顧四周,整理下袍服,笑著起身,走上展臺,旁邊跟著兩個壯漢,手捧方盒。
在他起身時,常驍下意識皺眉,手指微動,但克制著沒有拿上桌面,后背不自然地靠到椅背。
他緩緩拿起一片蜜餞,塞進(jìn)嘴里,即便有了常洛的前車之鑒仍然打了個激靈。
酸!酸得人想要撓桌子,不過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此時需要聚精會神,不能遺漏細(xì)節(jié)。
柳娘、徐顯卿等人也都正了正位置。
遠(yuǎn)端龐七只朝這邊笑笑便轉(zhuǎn)過頭去望向臺上,雖然學(xué)足江湖氣,踮起二郎腿故作悠閑,但神情緊張仍然一目了然。
“事情都辦好了么?”常驍這時湊到弟弟身邊問道。
常洛已經(jīng)跑到臺上四五圈,正沉浸在各種奇思妙想之中,聞言一愣,臉上頓時換上一副凜然神色,神秘兮兮地點點頭。
“搞什么鬼!”常驍伸手給了弟弟一個爆栗,常洛方才捂住頭變回原本的表情:“放心吧,哥,都查清楚啦。”
“什么情況?”
“龐炳泰一千四百五十金,龐秀梅八百三十金,兩個都是賭咱們輸。龐七下了三千金,賭咱們贏!”
“什么?龐七賭咱們贏?”常驍雙眼一瞇,背脊一陣酸麻直通后腦:為什么?難不成……
正想著卻聽弟弟壓低聲音道,“還有更怪的……柳娘買鑄金堂贏,但只下了六百金錠?!?p> 常驍頭皮發(fā)麻,忙閉上眼睛,雙眉緊皺,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打起木桌。
“小驍!小驍!”
“啊?”常驍睜開眼睛,見柳娘正關(guān)切地望著自己。
“你干什么?”
“我?我沒干什么呀?”
“騙我?你這姿勢只有遇到最難心的事情才會擺出來,之前家里一團亂麻也沒見你這模樣,這是怎么啦?是不是想起什么事?”柳娘著急道。
常驍?shù)梢曋锏难劬Γ季?,方才緩緩挪開目光,輕聲道:“沒事,就是要到最后關(guān)頭,有點緊張?”
“原來你也會緊張,我還道你什么都在算中。”徐顯卿湊過來露出笑容,輕輕拍了拍常驍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