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蔣蓁蓁重重拍打門環(huán)。
“誰啊?!鼻宕嗟呐晜鱽怼?p> 給她開門的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女孩,蔣蓁蓁的下人裝扮讓她誤會,露出厭惡的眼神,“趕緊走,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就來隨意敲門?”
蔣蓁蓁面無表情,聲音甚冷:“我找溫庭赟?!?p> “你說什么?竟敢直呼王爺姓名?王爺何等尊貴,是你說見便能見么?”丫鬟聲音很尖。
“你才放肆!你個賤婢竟敢跟我家小姐如此說話!”紫蘿沖上來,聲音更加尖利,尖到引來屋內(nèi)主人。
蔣蓁蓁將長袍裹頭剝掉,露出那張絕美的臉,目光越過小婢女,隔著門廊,看到溫庭赟在里,那粉衣女子在外,正是秦惠然,仍然是鐘愛嬌嫩的粉色,而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換過最喜歡的淡藍(lán)。
蔣蓁蓁突然覺得門內(nèi)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庭,彼此熟悉,放松,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而溫庭赟,那個占有她初夜的男人于她而言十分陌生,更像是配戲的同行,戲散場便要打個招呼各回各家。
“蓁蓁?!?p> 首先出聲的是溫庭赟,神色沒有變化,臉上笑容平靜,似乎根本沒發(fā)生什么事。
秦惠然則露出驚嚇、惶恐的樣子,一邊緊緊拉起溫庭赟的衣袖,將身體向那華服后面擠,一邊畏畏縮縮地望著她,好像蔣蓁蓁是打上門的仇家。
兩人表現(xiàn)都大大出乎蔣蓁蓁意料:溫庭赟的平靜讓她重新認(rèn)識到自己的無足輕重,甚至配不上早先念頭里百般糾纏的羞辱;而秦惠然的戲……比兩年前更加做作露骨,讓人惡心。
絕然轉(zhuǎn)身,蔣蓁蓁快步離開,心已經(jīng)不再滴血,穿著王室華服根本感覺不到寒冷。
趾高氣揚(yáng)跟在她身后準(zhǔn)備興師問罪的紫蘿卻落得兩面為難,反復(fù)看院子里的王爺和遠(yuǎn)去的王妃,最后跺跺腳追了上去,很急,踏過那件丟在地上的麻衣長袍都沒發(fā)現(xiàn)。
……
“砰砰砰……”
拍打門環(huán)的聲音傳來。
“誰呀?”丫鬟將門打開,露出一冷一熱兩張面孔,面無表情的是陰仲平,滿臉笑容的是涂優(yōu)宜。
“來啦?”溫庭赟起身走到門口,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陰仲平只是微微躬身,并未說話。涂優(yōu)宜則是快走幾步,湊到辰王跟前,低聲道:“王爺,王妃那里臣已經(jīng)去過……”
他欲言又止,只是緩緩搖頭。
溫庭赟眼中陰郁之色更濃,緊了緊牙冠,緩緩點(diǎn)頭:“我今天要先走,你進(jìn)去給……惠然姑娘好好看看?!?p> “是?!蓖績?yōu)宜躬身行禮,隨即目送溫庭赟出門,在陰仲平陪同下消失在夜色中。
“吱呀……”
內(nèi)進(jìn)大門關(guān)閉,門外傳來小丫鬟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想是在忙碌著收拾外院,順便洗漱。
夜已深,很快便要到就寢的時間。
涂優(yōu)宜還在出神,背后卻被一支小手抓住,狠狠扭了一把。
“哎呀!”
他夸張地驚呼一聲,隨即滿臉笑容地轉(zhuǎn)過身來:“令妃娘娘?您這樣折磨小的是否虧心?”
秦惠然嬌嗔一聲,轉(zhuǎn)過身去:“死鬼!身子都給你占去,掐一下又怎樣……等等……你……叫我什么?”
嬌俏美女猛然轉(zhuǎn)過身來,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滿臉掛笑的郎中。
“我叫您令妃娘娘呀?”
“令……令妃?他才剛走,今天蔣蓁蓁找上門來,王爺一整天都沒見到笑容……我心里正忐忑著,你這家伙又來拿我玩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秦惠然佯怒,作勢又要去掐。
“慢著!慢著……”
涂優(yōu)宜做出求饒的模樣,雙手連擺,“蔣蓁蓁就算找上門來又如何?她肚子沒動靜,就是飛上天去也翻不出什么花樣!”
秦惠然一甩袖子,“我還不是一樣?!?p> “一樣?怎么會一樣。哈哈……哈哈哈……”涂優(yōu)宜一陣怪笑,形色曖昧。
“你是說……”秦惠然臉色急劇變化,忽然偷眼向院子里小丫鬟望去。
涂優(yōu)宜笑容不變,緩緩搖頭,以眼神示意對方無礙。
“我一會兒回去?!?p> “你這死鬼,今晚就不能留下陪陪人家?”
“我不回去,你那令妃的名分可又要遲些日子才能拿到手哦?以蔣蓁蓁那性子,跟王爺?shù)睦鋺?zhàn)在所難免,我們得趁熱打鐵,給這妒火上再澆些油才對?!?p> 蔣蓁蓁尋思了一下,方才露出釋然表情:“你這死鬼……一天天笑容滿面,肚子里卻全是陰招!”
涂優(yōu)宜上前一步,一把將嬌俏佳人摟入懷中,狠狠啄了一口,這才邪笑道:“你不就是看上本郎中這股陰勁……”
“砰砰砰!”
拍打門環(huán)的聲音再次傳來,院子里響起小丫鬟的聲音,“誰呀?”
秦惠然臉色一變,卻被涂優(yōu)宜以手勢止住,“不要急,看來今天晚上我可以留下陪你了,傳話之人已經(jīng)自動上門?!?p> 他說罷將嬌俏佳人送到床邊,轉(zhuǎn)身向外院走去。
“你果然在這里?!标幹倨?jīng)]有進(jìn)院,他站在大門外,看著施施然走出來的涂優(yōu)宜。
“你果然回來了?!蓖績?yōu)宜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陰仲平。
“你知道我會回來?”
“你知道我一直沒走?”
“當(dāng)然,你和她的事情我很清楚。”
“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越國刺客,不是溫庭赟的護(hù)衛(wèi)長!你來干什么?替王妃打抱不平?還是來替辰王殿下抓奸?”
陰仲平一愣,目光隨即越過涂優(yōu)宜望向院里的小丫鬟,眼中灰色漸濃。
倏地,涂優(yōu)宜動了,不是撲向陰仲平,而是倒退回小院。
一聲輕呼,小婢毫無防備地被一柄利刃插入胸口,一臉疑惑地倒在血泊之中。
涂優(yōu)宜抽刀,快速回到門口,笑呵呵道:“保守秘密的事情我怎么會忘?至于秦惠然,不該她知道的她并不知道,而我們需要她活著,成為辰王的另外一個女人,讓尤國兩大勢力的內(nèi)斗發(fā)展到離國王室后院來……你明白么?”
陰仲平默然無語,涂優(yōu)宜的陰謀并不難理解,他在詫異之前那句話……為什么他會重新回到這個小院?為辰王,還是為王妃?
“我本來要走,現(xiàn)在你來了,我便不用回王府,今天晚上要好好陪陪我家惠然……”
涂優(yōu)宜邪邪地微笑著,“有一件事需要你及時通報給你家主子!”他將“主子”兩支字故意拖長加重,語帶譏諷。
“我在聽?!标幹倨嚼淅涞?。
“很簡單,王妃因妒生恨,派人欲對秦惠然姑娘不利……這個小婢么,就是代主而死。
幸虧醫(yī)官涂優(yōu)宜護(hù)駕得利,在侍衛(wèi)長陰仲平及時趕到的情況下?lián)敉藬橙恕劣谀銥槭裁磿皶r趕到?請你自己編吧。
哦!還有一件事,你可以提醒一下辰王殿下,就說涂郎中暗示,秦惠然姑娘可能有孕。哈哈……哈哈哈哈……”涂優(yōu)宜說完仰天放肆大笑,完全不顧此時已是深夜,而對面的陰影中正站著一個刺客。
陰仲平瞳孔收縮,他的手緊了緊,終于還是放松下來,轉(zhuǎn)身離去。
“我是刺客,我的任務(wù)是毀滅離國,結(jié)束天南亂局。”他邊走邊向自己說……
……
溫庭赟回到寢宮已經(jīng)深夜。蔣蓁蓁早已洗漱好,靜靜地躺在床上。
巨大的竹罩扣在桌子上,溫庭赟看了一眼,里面有六七個精致小菜,卻只是御廚手筆,沒人動過。
“蓁蓁?!弊叩脚P榻前,他輕聲呼喚。
沒有回應(yīng)。
知道被子里人依然醒著,溫庭赟伸手撩了一下她鬢角細(xì)發(fā),想要再往下探,去觸摸那張俏臉,但終于還是停在半空中沒有繼續(xù)。
英俊的臉上神色復(fù)雜,各種蔣蓁蓁曾渴求的情緒都在那一刻出現(xiàn)在那雙細(xì)眼中。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話到口邊卻變成另外一句:“我打算給惠然一個名分。”
屋內(nèi)寂靜無聲,那種讓人壓抑到想要爆發(fā)的寂靜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天早上。
那晚之后,安靜便成為重華宮的主旋律,王妃蔣蓁蓁失寵,很快成為王府公認(rèn)的事實(shí)。
重華宮安靜,辰王府卻熱鬧,溫庭赟要在正月迎娶秦惠然的消息不脛而走。
沒有人在意這條消息會對遙遠(yuǎn)的尤國朝堂產(chǎn)生何種影響,甚至不會有人將這條消息與離國國主聯(lián)系在一起,下人們只知道忙碌,因?yàn)槎Y制需要,重華宮、光祿門也要被掛上紅綢,將之前的紅綢摘去,換上新的。
不過一個多月,辰王府又有再迎娶一位尤國貴女,至少預(yù)示著兩國關(guān)系更加穩(wěn)固,王室會更加繁盛,可謂雙喜臨門。
紫蘿大發(fā)雷霆,摘去原來的紅綢要阻攔,掛上新紅綢也要阻攔,每天安靜的重華功力都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聒噪,那是王妃的陪嫁丫頭。
蔣蓁蓁攔下她:“別為難他們,紅還是越新越喜慶?”口中是不相干的敷衍,腦海中卻出現(xiàn)連片山蘿。
王府又開始張燈結(jié)彩辦喜事,照舊一大早鑼鼓喧天,嗩吶聲依然嗚嗚喇喇。
有些老舊的觀山庭里自那天起卻多了另外一番天地,一口老檀木書案,沒有太多繁復(fù)修飾,拐角圓潤,幾處鏤空。
一個絕美的藍(lán)衣女子坐在書案前靜靜作畫,畫亭子外的假山,畫假山前方的池塘,畫池塘里滿滿的荷葉,還有假山上幾株探頭的火紅山蘿。
不久后,假山邊出現(xiàn)那個高瘦的身影,她每天畫,他每天看她畫……直到冬天過去,春暖花開。
多少年后,仍有離國人回憶起那個冬天,南邑詭異地飄起雪花,飄飄灑灑還未落地便已融化。
二月底,春天徹底來到,農(nóng)人下地,百花爭香。
蔣蓁蓁卻有些畫不下去,花園里各種花卉爭奇斗艷,競相開放,卻讓那顆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失去主題。
原本灰突突的假山上幾處山蘿分外顯眼,放在畫中主題清楚,構(gòu)圖明確簡單,而如今……花花綠綠各種顏色鋪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普通人看著要?dú)g呼雀躍,換到畫景人身上卻是焦頭爛額。
“哪兒去?”
看到紫蘿急匆匆的走過,蔣蓁蓁叫住了她,“最近王府是不是又有什么喜事兒?”
紫蘿的聲音和往常不同,就像是染上了厚厚的巖漿灰:“剛剛劉嬤嬤過來報告,說……畫眉苑那位有喜了。”
“真快呢……”蔣蓁蓁輕輕道,語氣平淡,只是手中的筆卻直接丟了出去,徑直飛向池塘。
“啪嗒”一聲,水花、漣漪都沒看見,只是密密層層的荷葉中某一片輕輕一歪,便再沒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