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海面的航行似乎無窮無盡。
齊傳的嘴被人撬開,一股清流般的水倒了進去。
感受到水,齊傳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喝著,似乎永遠喝不夠,過了一陣,又有一只手伸過來,一把不知道什么食物塞到了齊傳嘴里,味道還沒品出來,已經咽了下去。
齊傳嘴張著,無力地發(fā)出怪異聲響,眼睛眨的大大的,看著眼前,似乎還想要食物和水。
幾句古怪的語言在耳邊響起,齊傳費力的抬著頭,不住地哆嗦,右手指著嘴,啊啊啊的說不出話。
或許是因為看齊傳可憐,那個分發(fā)食物的老人嘴里念叨著,不耐煩地給齊傳又塞進去一把食物。
肚子里有了食物,齊傳慢慢的緩過神來。
身體往后仰,拼命用腿蹬著地,回頭看一下,一堵墻在自己身后,齊傳咬了咬牙,哆嗦著,顫抖著,扭來扭曲,靠著墻半坐起來,大口喘著氣。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陸地,周圍躺了十幾個像自己一樣奄奄一息的人,手腳都被捆住,低頭看看自己,倒是沒有繩索之類的,一個老人,黑黝黝的,瘦小的讓人看著可憐,正在挨個往地上的人嘴里灌水,塞一些東西。
老人看齊傳慢慢坐起來,嘴里念叨了兩句,又繼續(xù)去喂其他人。
四周有幾間好像鐵皮屋的建筑,太陽特別亮,空氣燥熱的好像濕度為零,齊傳咂咂嘴,很想再喝一點水,可那個老人已經走出一段距離,恐怕齊傳那接近無聲的呼喚,聽不見的。
老人突然直起身,大聲喊了幾聲。
不一會,鐵皮屋子里走出幾個人,指著老人站的地方,似乎問了幾句,老人點點頭,那群人走過去,拖著地上兩個人,好像在拖兩具尸體,罵罵咧咧的,拖到房子后面。
這種情形持續(xù)了一段時間,老人喊了幾次,那群人就拖走幾次,齊傳忽然間明白了,老人在喂食喂水的同時,也向屋內通報著外邊這些人的生死,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死去,立刻出來幾個壯漢拖到屋后,是埋是燒還是怎么處理,就不知道了。
已經過了多長時間了?從海上到這里呢?那群船員呢?自己現(xiàn)在在哪里?又是什么情況?
齊傳一無所知,而身上的力氣也不行允許自己詢問甚至思考,齊傳估計自己至少要五六天沒有進食進水,但也不會時間太長,因為超過一星期,自己早就渴死了,而如果僅是一兩天或者兩三天,也不至于餓成這樣。
如此來算,自己在海上大概至少過了一星期的航行,船到哪里不知道,自己肯定是來到陸地或者島嶼了。
昏昏沉沉中,齊傳被人拖了起來,幾步之后,似乎很粗暴的扔到了某種交通工具上,倦意襲來,齊傳依舊不知道睡過去還是暈過去了。
莫非站在床邊,伸手拉著自己的手,笑吟吟的,從來沒有這么好看過,過了一會,也不說話,只是輕輕靠近自己,溫柔的吻著,雖然沒有開口,但是齊傳卻明明聽到了莫非的聲音,帶著小小的撒嬌,輕輕的埋怨:“你去哪里了?找了人家好久~你想不想我呀?餓不餓?我學會做蛋糕了~來,我喂給你呀~”
齊傳滿心歡喜,張開嘴等著莫非溫柔的投食,等了好久,莫非還是沒有給自己嘴里放進蛋糕,都有點著急了,一轉身,莫非不見了,哪兒去了呢?這個丫頭,又要惡作劇捉弄自己,真不自量力,我現(xiàn)在還能讓你捉弄?等我找到你,看我不好好給你補補氣血??!
哈哈哈哈,齊傳笑著,四處尋找,找來找去找不到,齊傳心里急了,連聲呼叫:莫非~莫非~莫非~~~莫非?。。?!
“莫非!!”齊傳猛的睜開眼,從夢中醒來,茫然地看著四周。
這是在一輛車上,好像部隊用的運輸車,自己就躺在車的后翻斗里,身邊坐著三四個垂頭喪氣的人,都穿著囚犯一樣的囚服,低頭一看,自己也被換上了囚服,四周一片昏暗,天色似乎已經晚了。
車頭上坐著一個身穿野戰(zhàn)服,帶著鋼盔,叼著煙手持巨大沖鋒槍的男人,像個軍人,又像個粗矮的假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到了一個哨卡,車停下,駕駛室里有人探出頭,好像跟哨卡的人在說什么,一陣寒暄,哈哈笑了幾聲,車輛重新開動。
齊傳的頭還是暈乎乎,身上沒有力氣。
剛才在夢里的莫非讓自己心情非常不好,自己這幾天看來一直是在深度昏迷或者無意識中,現(xiàn)在腦子能運轉了,想起莫非,齊傳直想掉眼淚。
車輛開了不一會,聽見巨大的,刺耳的吱吱嘎嘎聲,好像巨大絞盤上的鋼纜在拉扯什么生澀干燥的木頭,車停了十幾秒鐘,又開了不大一會,徹底停下,熄了火。
車頭坐著的那個粗矮的人利索的跳下來,一個翻身下了車,一言不發(fā)的打開車擋板,大聲用英語呼喝著,叫罵著,讓齊傳他們下車。
齊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周圍幾個人實際是坐在一大堆箱子上。
齊傳一點力氣沒有,根本站不起來,那個粗矮的人大聲叫了幾聲后見齊傳不動,拿槍一直齊傳,用英語大喊:“下去!”
齊傳拼命擺擺手,表示走不動。
粗矮的人伸手一拉齊傳,力量出奇的大,像拖一只死掉的狗一樣把齊傳拖下車,順手扔在一邊,齊傳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又是一陣眩暈。
齊傳的耳邊傳來一陣有節(jié)奏的轟隆聲,像打樁機一樣,也向李中堂那天早上在窗外甩鐵鏈的聲音,這讓齊傳倍感奇怪,自己難道回到跳島了?這熟悉的打樁機聲音是怎么回事?
仔細一聽,這個打樁機的聲音,好像真的是打樁機的聲音,聲音更加沉悶,間隔時間更長,也更大。
抬起頭,眼前出現(xiàn)一大群人。
這群人穿著和自己一樣的囚服,一個個臉上沒有血色,瘦弱但是看起來比較興奮,伸長了脖子看著運輸車。
運輸車上下來三個人,一個是在后面押著自己和其他人的那個粗矮的人,另外兩個從駕駛室下來,那個粗矮的軍人迅捷的跳到一塊大石頭上,那塊大石頭幾乎是個正方形,立面很平,有兩米多高,那人就站在上面,四下警惕的看著,舉著槍,拿出一把水壺,喝了一口,又把槍往后一背,好像很習慣的一轉身,對著手頭后面的一片高大的樹木撒起尿來。
駕駛室里走出的兩個人也是很熟門路的樣子,一個迅速走進一座房子里,在里邊不知道干什么,另一個,就是開車的司機,大聲用英語呼喊著什么,不時地指點著齊傳他們,一大群人就這么靜靜地聽著,無聲無息,直到那個人說完,大手一揮,一群人跟瘋了一樣跑到車后面,爭先恐后的搶奪著車上的大箱子。
搶了大概有五分鐘,人群各自抱著自己搶到的箱子,散去了。
過了一會,那個走進房子的人走了出來,幾個人跟在后面,一聲不吭,駕駛員早早就回到車里等候,這時候,站在石頭上的那個粗矮的人,熟練地跳下石頭,翻身上了車后翻斗,站在那里站穩(wěn),拍拍車頂,運輸車熟練地調了個頭,從原路返回了。
喧鬧的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齊傳在黑暗中看不到什么,也沒有力氣去看,爬了幾下,還是站不起來,就倚靠在那塊方方的大石頭上,迷迷糊糊的睡著。
一只手不斷的拍打著齊傳的臉,嗨嗨地叫著,接著,齊傳聞到了一股麥香氣,應該是面包的香氣,睜開眼,一個黑頭發(fā),黑眼睛大大的,瘦得像骨架一樣黃種人不斷的呼喊著,一手拿著一塊面包。
齊傳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伸手抓起面包就塞進了嘴里,幾乎沒有咀嚼,一口就吞了下去,然后又抓起另一塊面包,一樣,連兩秒鐘沒用,沒了。
那個瘦瘦的,看起來比較年輕的黃種人,盯著齊傳,用英語問:“日本人?韓國人?”齊傳搖搖頭,他又用普通話問:“中國人?”
齊傳點點頭,呼吸幾口,輕輕說:“水?!?p> 那人欣喜地端起一杯水,興奮的說:“終于見到中國人了!兩年了!兩年沒來中國人了??!”
齊傳接過黑乎乎的杯子,不管不顧的就是一大杯水,把杯子一遞:“還有嗎?”
那人為難的看看齊傳:“今天就這么多了,我喝的比你還少呢。”
齊傳這才打量起四周。
可能是這個中國人,把自己抬到了一間屋子里,這間屋子沒有門,只有一個方形的大開口,窗戶也是這樣,整間屋子都是木頭的,是圓木搭成的,十分簡陋。
齊傳看著外面瓦藍的天,那些白云,突然想起了莫非,想起那在白云藍天下自己扛著莫非輕松愜意的時光,心頭悲苦的無比難受,感覺自己很像大哭一場,為什么自己會無端的就這樣遭受如此的苦難?莫非現(xiàn)在怎么樣?在哪里?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呢?
想到這里,齊傳控制不住,眼淚滾落,口中喃喃:“莫非….莫非….”
中國人好像沒聽見齊傳那輕聲的呼喚,大咧咧的伸出手:“我叫胡長松,你呢?”
齊傳還在念叨:“莫非…..”
胡長松一皺眉頭:“莫非?墨菲?”一看齊傳:“你個中國人怎么起個外國名字?”
齊傳這才扭頭看著胡長松,輕聲問:“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你怎么起了個外國名字!”胡長松還是不解。
齊傳凄慘的一笑:“是,外國名字…..”
過了一會,又扭頭問:“你叫什么?”
胡長松有點不耐煩:“你小子!我剛說我叫胡長松,轉頭就忘?你腦子有問題?”
齊傳這才反應過來,是眼前這個胡長送給了自己面包和水,甚至可以說救了自己。
“胡哥,謝謝你….”齊傳漸漸有了精神,四下看著掙扎著要站起來,往外看去。
胡長松一把抄起他,扶著他慢慢往外走。
“這是哪兒?”齊傳奇怪的問。
“不知道?!焙L松回答。
這個答案很奇怪,怎么會不知道呢?
齊傳看著眼前的一切,四周一片高大的樹木,也認不出什么品種,像這種鐵灰色的木頭房子,整整一圈,很像老BJ那種四合院的感覺,但要大得多,沒有房子的一面,正對著一個斜拉式的大鐵甲橋,陳舊的鐵架梁銹跡斑斑,建在一個懸崖上。
“我們是在懸崖上?”齊傳問。
“這邊是懸崖,那邊是海?!焙L松指著說:“光頭說過,這里應該是太平洋的某個小島,但不知道位置。”
齊傳看著鐵甲橋,中間那段是吊橋,如果這是一個島,那可能吊橋就是唯一的出口了。
“我昨天是從那里進來的嗎?”齊傳指著吊橋。
“是,只有那里能進來?!?p> 齊傳看吊橋,這邊和對岸的距離大概有一二百米,根據昨天晚上聽到的,那邊橋頭應該有看守的。
“這么說,我們逃不出去?”齊傳問。
“哈!”胡長松一笑:“逃?讓你逃,隨便逃!”一直樹林那邊:“走幾公里,就是海,你能游過太平洋就行。”
又一指吊橋:“過了橋,就進了森林,那是個大島,能通到陸地,不過,你就算從海里逃,也別走那兒!”
齊傳傻愣愣的問:“為什么?”
“有地雷。”胡長松小聲說。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槍,吊橋,懸崖,地雷!這些元素恐怕只有在電影里才看得到,自己怎么就突然來到這么一個地方?
“那這是什么地方?”齊傳不解的問:“軍營?牢房?”
“都不是?!焙L松在門口坐了下來,看著遠處。
“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