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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未枯

〇〇柒 岳霰

聆未枯 袁莫離Molly 1323 2024-05-30 14:47:54

  “咦,你聽——”

  “這雨!”

  娣丫頭起身兜了個(gè)圈,銀瓶佩迎著微光閃閃掣動(dòng)。她向角隅拾取一面蒲簍,欲尋至塢頭斂巴曬魚。月逐雨暴水漲,溪間翻浪,潭底上升,多得脆而甜的洄魚上梁,捉了來,拿長草葉穿它們的腮……

  又是一道驚雷碾過。震風(fēng),陵雨,踏碎寒蛩。照夜清有斗樣大,稀疏低飛,是月輝的涓涓逝水,淌了大半間茅茨,不知究竟是水流是血流。動(dòng)念未已,但見如麻雨腳踹開門板,舍內(nèi)霎時(shí)闖入洪風(fēng),撥得孤檠淡影直向傍邊飄拽,沒等人醒過神來,便即漫漶滅去。外界呢,緊跟著亮了進(jìn)來,一簇簇月光打上門框,背亮映矗的黧黑人形,突兀得仿佛話本里那種飛檐走壁的大和尚,陰森森凝定著的黢魃。娣丫頭原地打個(gè)擺子,周身放出冷氣。

  天摧地塌,太華山崩,巨靈神一劈巔頭碎。

  那聲響亮過處,竿竹撼折,老翁的頭顱打暗里骨碌碌滾將進(jìn)來。飛錘施威,斜貫入柵墻,訇訇然掀塌了大半壁,灰煙直沖穹倉,空中散作百十道赤橙光,徑往四面八方點(diǎn)去。娣丫頭腿軟筋麻,站站不穩(wěn),一把將自個(gè)兒摔進(jìn)岳霰懷間,只顧引吭放嚎。

  岳霰于是強(qiáng)引了漁囡,拚身撞破矮窗,血肉之軀纏涌出屋舍,甫一著陸,果真擲地有聲。臉兒相貼,腿兒相壓,胸膛相抵,眼前黑底上金星亂炫,濺起的積雨紅白迸飛,竟教岳霰誤以為頃刻碰死在了當(dāng)場。娣丫頭當(dāng)先醒轉(zhuǎn),手足并用爬將起來,喘息未定,打翻身拖了岳霰、沒頭蒼蠅似的跑。

  一雙女童如此急趕急走,慢趕慢走,跌跌絆絆,筑筑磕磕,吃受了萬萬千不易。兩人相將扶掖,深一腳淺一腳奔過人頭高的秋草。暮夏是那樣殘忍,把長草烘得形容枯槁;斜坡上人或獸踩出的窄徑,串串鐘形花冠瞭撥倦眼,燔隕的葡萄藤附在任何它夠得著的東西上,就灘頭捵一涓細(xì)澗,水面振振晃起鉛霧;旋風(fēng)呈漏斗狀,將大大小小的雨點(diǎn)團(tuán)作一個(gè)個(gè)車輪,滿岡肥樹被火弓身,成了招親時(shí)的紅繡球,滴溜溜拋將出去,追在銀輪后飏滾。岳霰光著一只腳,另一只的趾上勾了麻鞋,啪嗒啪嗒比人去得都快;頂門半散下的亂發(fā),濃一層、淡一層燃燒起來,盡皆披膺。荒塚里逸出的兩只野鬼。

  是那個(gè)替自己剜箭裹傷的邢巫嫂嗎?她新近確乎暴發(fā)跡,打了副銅項(xiàng)圈,正套在遺腹的榧哥兒脖上。寒風(fēng)吹聒著熱身子,活人的業(yè)火燎不到亡者。岳霰愈想愈恨,遂將發(fā)向腦后一摔,憤然灑開交握的手——

  “河盜,是河盜!”

  一口枯井大寬轉(zhuǎn)。漁女戛然止駐,相隔數(shù)重焰帷波幕,遠(yuǎn)方傳來村男村女的呼救聲,明晰如呢喃探進(jìn)耳蝸。兩人四目相睹,心照而笑,各自卸去心底事,更因這“笑泯”雙雙站立垂首,窮羞極愧??涉费绢^又哪里禁得住思前想后一遭,未半晌竟號慟起來,越著慌越張口結(jié)舌:“救、救么?興許,我說,萬一,萬一……”費(fèi)了老大勁兒,方始舉睫,眸眼赤紅,面色如土,薄嘴唇朝上掀過,露出一排藍(lán)陰陰的小犬牙,歇斯底里吶喊:“那兒,看那兒,有個(gè)騎馬的——喂,喂,將軍!這兒,將軍,這兒!”好似窮途末路上逢見了至親,娣丫頭遙指暴雨中燃燒的村莊,哭喊“將軍大人”,乞懇馬上的豪雄速轉(zhuǎn)去殺滅強(qiáng)人,垂救愚氓。

  水村四面,紅光燭天。騎士放慢馬蹄,一踏一紅蓮,如前緩馳乍移而來。

  “小東西,胞姊妹?”頭頂箬笠絕非官制軍配,更像下俚手造之物?!澳?,俺乃府君座下捕盜巡檢……呵,說也不懂,”話畢甩鐙離鞍,來得兇時(shí),肩頭曝出一座蚩虎刀柄,延頸伸了伸骨撾臉上那凹頡腮,悠哉問道:“歪脖子樹那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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