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醫(yī)院床位緊張,走廊里里都加了臨時病床,大多是遠道而來的重癥患者。
兩個小護士推著父親的輪椅穿過擁擠的過道,拐過彎,乘電梯來到七樓的高干病房,父親受寵若驚,任憑兩個小護士,竭盡全力地哄勸,父親就是不肯下輪椅。
一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沖過來:“哎!哎!這個病房是我爺爺?shù)??!?p> 高個護士:“你爺爺住714?!?p> 小伙子:“不吉利,我要換病房?!?p> 兩個小護士面露難色,悄聲耳語。
小伙子不屑地瞟著父親:“老爺子,啥級別呀?”
父親也瞟他一眼,清了清喉嚨,坐正身姿:“建國前?!?p> 小伙子不相信,湊近父親耳邊:“您高壽?”
父親:“我不住高樓?!?p> 小伙子耐著性子,一字一頓:“您—多—大—歲—數(shù)?”
父親:“我知足。”
兩個小護士忍俊不禁地抿嘴竊笑。
門外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和家屬們的驚慌喊叫。
女家屬:“護士—護士……”
男家屬:“醫(yī)生!快來呀!快來醫(yī)生……”
小伙子預(yù)感不妙,拔腳跑掉。
父親:“哎!小伙子,這……這事弄得,晚節(jié)不保了?!?p> 高個護士:“我們倆給您保密?!?p> 父親:“傻孩子,哪有什么秘密?天長著眼睛呢。”
兩個小護士似懂非懂,相視一笑,要攙扶父親下來。
父親扔拒絕:“這……這一天得多少錢???報銷不?”
矮個子小護士:“兒女孝敬您,您就住唄。您多有福氣呀?!?p> 父親甩開兩人的攙扶,徑直去了窗前,他看見一座熟悉的建筑物,那是省城的地標(biāo)—龍塔。距龍塔不遠,就是柏藝的學(xué)校,父親去過的。
父親佇立窗前,極目遠眺......
“爸!我們搬新家了,你來住一段時間吧?”
“不去了,別影響孩子們學(xué)習(xí),你也忙?!?p> “爸,你常說站得高,才能望得遠,咱家是特別符合這句話?!?p> “太高了,不好,老了,也不方便。”
“爸,有電梯。再說我還年輕呢,偶爾爬爬樓梯,也是鍛煉?!?p> “你還年輕???你也快五十了?!?p> “有你在,我們永遠都是孩子!”
父親眨下酸澀的眼睛。
腫瘤科,頭發(fā)花白的王主任認(rèn)真地看柏莉帶來的病歷及影像報告單,神情凝重,眉宇緊蹙。
石勇、葉坤、柏莉三個人緊張得提心吊膽,尤其是柏莉,手心里汗?jié)n淋淋的,若不是手按住椅子靠背,她連站著,都可能站不住了。
王主任:“縣醫(yī)院的診斷是正確的,腹膜惡性間皮瘤,屬惡性腫瘤晚期的后期,應(yīng)該立即手術(shù),但也存在一定的風(fēng)險,畢竟老人家年事已高,各種風(fēng)險因素,我們都……”
沒等王主任說完,柏莉迫不及待地抓住王主任的手。
柏莉:“醫(yī)生,我們同意手術(shù)。同意?!?p> 王主任:“還是先征求老人的意見吧,老人家的配合很重要?!?p> 三人心情沉重地走出診室,一路沉默不語。走出電梯間,他們?nèi)瞬挥勺灾鞯赝O履_步。
柏莉一直唏噓不止,眼睛紅紅的。
石勇:“能做決定的都不在?!?p> 柏莉:“讓哥回來,爸現(xiàn)在最需要他?!?p> 石勇攔住打手機的柏莉:“咱還是先聽聽爸的意見?!?p> 葉坤沒再說話,跟著他們兩個走在后面,他放緩腳步,邊走邊想著什么。
病房里,父親靠著被子坐著,仔細地打量病房里的一切陳設(shè),實木衣柜、全真皮沙發(fā)、冰箱,、掛在墻上的液晶電視等。乖乖,這病房里的擺設(shè)比居家過日子都齊全。父親連連咂嘴、驚嘆。
想起剛才的一幕,父親忍不住地笑了笑:“媽巴子,當(dāng)回冒牌的老干部?!?p> 三個人儼然若無其事,一前一后地進來。
石勇:“爸!說啥呢?”
父親:“我,冒牌干部。”
三個人笑,笑容僵澀。
父親一下子斂住笑容,看著眼圈泛紅的柏莉。
柏莉:“爸,你的病不嚴(yán)重,醫(yī)生說,做完手術(shù)就好了?!?p> 父親連連擺手,示意他們站到床前來。
父親:“我的身體,我知道。早晚都有這一天。我呢,不怕死,你們?nèi)齻€就聽我的,千萬不能讓藝和松知道我病了,孩子們苦讀十幾年不容易,家長更不容易,不能因為咱一家的小事,耽誤了孩子的前程,毀了家長的希望。柏松呢,他不能總佯仗岳父的提攜,他自己也要有志氣、有本事,去美國學(xué)習(xí)的機會難得,別影響他,就是我死了也不要告訴他們,自古以來就是忠孝難兩全,身后事,沒那么多講究,越簡單越好……
護士推著輸液車進來。
父親皺起眉頭,發(fā)怵地看著那些藥瓶和營養(yǎng)液袋子,發(fā)出冗長的嘆息。
護士:藥多,不能離開人。
石勇服侍父親躺下。
葉坤趁機使眼色,柏莉心領(lǐng)神會,兩人一前一后出去。
葉坤神秘兮兮地拖著柏莉走到較遠的窗前。
柏莉滿臉疑云,直直相望。
葉坤:“爸真這么想,不讓姐知道,也不讓哥知道,那錢誰出?。吭郯值玫氖前?,不是感冒發(fā)燒拉肚子……”
柏莉知道,父親的決定是很難改變的。
葉坤:“他們出錢,咱們出力?!?p> 柏莉慍怒:“閉嘴!你好意思說?”
葉坤:“公共場合,別那么沒素質(zhì)?!?p> 柏莉狠瞪她一眼,踱到另一扇窗前,柏莉也想過,怎么開口說這些,她還沒想好。
都是子女,盡孝出力應(yīng)該是平等的。
柏藝下班回來,洗菜、切菜,不小心切了手,她去衛(wèi)生間沖洗。
門響,石勇滿頭大汗、拎著水果和青菜,急忙忙地去廚房。
柏藝聽見腳步聲,探出頭:“中午怎么能給孩子叫外賣呢?你沒時間,我回來呀!”
石勇:“開會了。下不為例?!笔旅撓峦馓祝ハ词珠g洗手,看見柏藝的手出血了,他關(guān)切地問道:“手怎么了?”
柏藝:“沒事。交給你了,我回學(xué)校?!?p> 石勇:“沒課還去?”
柏藝:“抓逃課。這幾天心慌得很,別再出點事?!?p> 兩人走出衛(wèi)生間,石勇心緒不寧:“柏藝?!?p> 柏藝轉(zhuǎn)過身來。
石勇話到嘴邊,忍?。骸芭?,炒……炒幾個菜?”
柏藝:“兩葷兩素?!?p> 走出電梯間,柏藝拿出手機,熟練地撥出一個號碼,邊走邊聽著手機,直到語音提示,柏藝才又重撥出一個手機號。
“姐,!”柏莉的聲音有些嘶啞。
柏藝:“你怎么啦?”
“感冒了,嗓子疼?!?p> 柏藝::“是不葉坤惹你生氣了?”
“沒有,昨天凍著了。”
柏藝:“爸忙啥呢?家里電話沒人接。手機也不開機。”
“爸挺好的,你不用惦記,天天早出晚歸的,鍛煉身體呢?!?p> 柏藝:“你嗓子疼,去醫(yī)院看看,公交車來了,我要上車了?!?p> 柏藝匆匆掛斷手機,擠上公交車。在車上,她給柏莉發(fā)了一條信息:爸,身體好,是咱們的福氣。姐謝謝你,這么多年對爸的照顧??纪暝?,我接爸來省城,我照顧爸。
柏莉看到這條微信,內(nèi)心五味雜陳,她既感動,又覺得委屈。作為家中小女,本應(yīng)集萬般寵愛,可她沒享受過。在她的記憶里,哥哥姐姐們,除了讀書,就沒有為這個家,付出什么。她十來歲時,哥哥姐姐已經(jīng)到縣里住校讀書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和父親在做。她心疼父親,能做的事情,總是和父親搶著做。
柏莉讀初中時,哥哥姐姐已經(jīng)離家上大學(xué)了。她不僅要承擔(dān)家里的家務(wù),還要和父親一起節(jié)約家里的開銷,能省就省,省錢給哥哥姐姐攢學(xué)費。柏莉抱怨過父親的偏心,父親卻說,等她上大學(xué),她所有的費用都讓哥哥姐姐承擔(dān)。柏莉仔細想想,也對。
柏藝這條微信,柏莉反反復(fù)復(fù)地看了幾遍,每看一遍,她的心情都不一樣。
窗外燈火通明,遠處是霓虹閃爍的璀璨夜景。
父親仍在打吊針,藥物刺激,父親的手有些涼。
柏莉握住他的手,父親不習(xí)慣,掙開。柏莉慚愧,她和父親之間已經(jīng)不是手與手的距離了,而是看不見的心墻。
父親:“生活好了,啥稀奇古怪的病都有了。”
葉坤:“都是化肥、激素惹的禍?!?p> 父親:“人心歪嘍,農(nóng)民也不實在了?!?p> 葉坤:“老干部就是憂國憂民,咱爸要是當(dāng)官,肯定是清官。”
父親:“為官一方都想當(dāng)清官,可都在得意的時候濕了鞋。”
葉坤豎起大拇指:“精辟。老爺子,給您點個贊?!?p> 父親:“錢,是好東西。有錢了,才能住得起這么好的病房。仔細想想,這不浪費么?再好的病房也治不了病?。 ?p> 葉坤:“心情好啊!這條件,這環(huán)境,住著舒服?!?p> 父親:“浪費?!?p> 父親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也許是藥物的作用,這一夜,父親睡得還算安穩(wěn)。柏莉依舊起得很早,這也是她這些年賣菜養(yǎng)成的習(xí)慣。
走廊里,靜悄悄的。
柏莉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來來回回地走了無數(shù)遍......
其實父親也早醒了,他怕影響柏莉休息,一直閉眼假寐。
柏莉出去了,父親也起床了,父親決定今天出院,不管他們同不同意。父親來到窗前,凝望著遠處,在那龍塔方向,有他不舍的牽過。
父親后悔了,若有來世選擇,他一定不會讓兒女走得那么遠,這是父親心痛的領(lǐng)悟。
柏莉進來直奔窗前:“爸,看啥呢?”
父親:“藝的學(xué)校就在那座大樓(龍塔)的后面?!?p> 柏莉:“想我姐了?”
父親搖頭:“不想,誰都不想!”
柏莉:“學(xué)會狠心啦?”
父親沉默,回到床上去。
柏莉也沉默,倒水、拿藥給父親,看著父親吃下。
王主任率醫(yī)護人員例行查房:“老人家,感覺怎么樣?。俊?p> 父親:“報廢的機器,誰也沒辦法了。”
王主任:“老人家,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了,很多凝難雜癥對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來說已不再是難題,您要相信我們,也給自己戰(zhàn)勝病魔的信心?!?p> 父親:“我兒子也是拿手術(shù)刀的,我相信你們?;盍诉@把年紀(jì),夠本了,不麻煩了。今天我就出院回家養(yǎng)著,孩他娘啥時招手,我兩眼一閉就去了,知足,人得知足?!?p> 柏莉沒想到父親這么快要出院:“爸!”
父親:“我呀,晚節(jié)不保,冒充老干部。這……這病房太大了,一個人住啊,冷清。再好的病房,它也治不了病啊。“
病房里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
王主任握住父親的手,感慨難言。
父親執(zhí)意要出院,誰也沒辦法。
三個人又一起去了腫瘤科,想再次聽聽王主任的意見。
王主任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真是一個令人尊敬的老人,更是一個偉大的父親,我們尊重他老人家的選擇吧!老人家如此淡定地面對生死,對于你們來說也是一種安慰。”
石勇:“主任,你就告訴我們,他老人家……還有多長時間?”
王主任:“……二……二三個月……半年……”
如雷轟頂,他們頓時目瞪口呆,柏莉抓住葉坤才沒有倒下去。
父親的生命已進入了倒計時,每分每秒對于病入膏肓的父親來說,都已尤為重要。
柏莉不敢想下去,她一個人承載著父親的生死,這擔(dān)子太過沉重了。
父親穿戴整齊地坐沙發(fā)上,也許是出院回家的緣故,父親的心情有些興奮,精神也好很多。
柏莉忍住啜泣,背對著父親收拾東西。
石勇和葉坤進來,石勇把出院手續(xù)等交給柏莉。
父親:“中午,藝她們都不回來?”
石勇:“藝學(xué)校有食堂,我給倆孩子送飯?!?p> 父親霍地起身,步伐出乎意料的矯?。骸叭ゼ铱纯?,新房,認(rèn)認(rèn)門?!?p> 三個人驚詫片刻,拿起包包裹裹,疾步跟上。
經(jīng)過護士站,連護士都驚訝判若兩人的父親,腳下生風(fēng)一般地急切。
柏莉緊跟著父親。
父親坐副駕駛座位,兩眼貪婪地望著窗外的景致。
父親:“省城的變化真大?!?p> 石勇:“爸,您幾年沒來了?”
父親伸出三個手指頭。
葉坤:“爸這幾年也過得瀟灑。”
父親慚愧,低頭擺弄手指。
柏莉惱怒地抬起胳膊拐撞葉坤,葉坤也不示弱,立刻回擊。
石勇從后視鏡里看到兩人粗暴的舉動:“爸!看見那座高樓沒?咱家就住那兒,十八樓,能看見全城的風(fēng)景?!?p> 父親始終沒有勇氣抬起頭。
汽車拐彎,駛?cè)肓硪粭l繁華的馬路。
父親進了家門,顧不上體虛氣喘,忙不迭地這里看看,那里摸摸,像個孩子似的,對什么都好奇。
石勇忙著沏茶。
父親推開主臥室的門,看見床上的被子都沒疊起來,父親輕哼了一聲:“媽巴子,還和小時候一樣不愛疊被子?!?p> 床頭上方掛著柏藝的藝術(shù)照。
父親湊近仔細端詳。
父親:“咋弄的?沒本人好看呢,一點都不像?!?p> 柏莉:“化妝化的?!?p> 父親:“現(xiàn)在啥都不真實?!?p> 父親像是自言自語。
柏莉攙扶著父親:“再參觀參觀你大外孫女的房間。”
說著,柏莉推開另一間臥室的門,床上的被子也是沒疊,床上、地板上,有隨手扔的襪子、書本等。
父親:“你姐從小也不勤快?!?p> 父親停留片刻,走出外孫女的房間,轉(zhuǎn)身又去柏藝的臥室。
父親翻翻柏藝看的書、又摸摸柏藝的照片,再次仔細地端詳著。
這一幕扎心的痛,令柏莉掩面唏噓。
石勇過來:“早晨都忙,沒收拾。爸,來坐歇會兒。”
石勇攙扶父親坐沙發(fā)上。
父親的目光被水族箱吸引,若有所思地看著五彩繽紛的魚兒自由自在地暢游。
石勇:“爸,爸,喝茶,大紅袍?!?p> 父親回過神來。
葉坤:“嘗嘗姐夫給您泡的大紅袍?!?p> 父親:“大紅袍?電視里說過?!?p> 石勇:“好茶,嘗嘗?!?p> 父親呷了一口,品了品。
石勇:“咋樣?”
父親:“名好聽?!?p> 兩人被父親的風(fēng)趣逗笑。柏莉笑不出來,葉坤瞬間繃住面孔。
墻上掛著兩個外孫女的照片,父親瞇著眼睛,細細端詳。
父親:“惠兒越長越象藝?!?p> 石勇:“貪玩,學(xué)習(xí)不如美智?!?p> 父親:“盡力就好。藝帶的班,今年還能考個第一不?”
石勇:“難說,她的壓力也大?!?p> 父親:“良心賬,咱盡力就行。”
父親再次環(huán)顧柏藝的家,吃力地站起身,又揮下手,示意葉坤。
父親:“走吧!病好再來?!?p> 石勇:“爸……”
父親態(tài)度絕決地擺了擺手,踉蹌地邁步。
石勇:“爸,您能不能吃頓飯再走?這也是您的家呀?”
父親連連擺手,腳步未停。
柏莉急邁一步伸手拉住父親:“爸……”
柏莉的喉嚨象被東西堵住,淚眼婆娑,乞求地望著父親。
父親:“媽巴子,多大了,還哭鼻子?”
石勇:“爸,咱……咱吃頓飯……好吧?就咱四個?!?p> 父親猶豫,避開他們乞求的目光。
教研室,柏藝批改完語文卷子,拿起手機百度《周公解夢》。關(guān)于夢見《哭》的解釋有很多,柏藝逐條瀏覽釋文,心情也跟著滌蕩起伏。
家里,石勇、柏莉,忙著在廚房做飯,洗菜。葉坤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無事可做,被柏莉趕出廚房。
父親累了,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睡著了。
飯好了,柏莉不忍心叫醒父親。
石勇趕著去學(xué)校給女兒送飯,關(guān)門聲,驚醒了父親,父親一時懵圈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柏莉見狀,哭笑不得:“爸,睡糊涂了?”
父親:“這是哪兒?”
柏莉:“我姐的新家呀。”
父親皺眉,想站起來,又跌坐沙發(fā)上。
學(xué)校門口,送午飯的家長們陸續(xù)離開。
石美智接連打兩次電話都無人接聽,急得她翹首張望。
石勇開車趕來。
石美智迎上去:“爸,你怎么才來呀?”
石勇:“單位開會。哎—記住啊!不許打小報告。”
石美智莞爾一笑,鄭重地點下頭。沒走幾步,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回頭張望,父親早已驅(qū)車不見蹤影。
石美智拎著飯桶走進校園,一溜小跑進了教學(xué)樓。
而另一所學(xué)校的餐廳,柏藝和其他老師一起用餐,別人吃得噴香的飯菜在她的嘴里變得索然無味。
林老師:“不舒服?趕緊去醫(yī)院,別挺著?!?p> 柏藝:“心慌?!?p> 劉老師:“你就是壓力大,典型的考前綜合癥。”
邱老師年輕,心直口快:“你就把校長的壓力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讓你保持三連冠,有本事她來帶班?。俊?p> 柏藝:“我是擔(dān)心美惠,這孩子學(xué)習(xí)不如美智?!?p> 手機短信提示,柏藝拿起桌上的手機一看,是美慧發(fā)過來信息:媽!下午有課嗎?能否代取練習(xí)冊?急!??!
柏藝揚起手機示意一下:“真不識念叨。一天丟三落四的。我走了,你們慢慢吃?!?p> 石勇驅(qū)車疾馳在回家的路上......
家里,三個人各懷心事,守著一桌子的飯菜遲遲未動筷子。
葉坤湊近柏莉耳邊低語,不知他說了什么,惹怒柏莉杏眼圓睜。
葉坤嘻皮笑臉,拱手妥協(xié),轉(zhuǎn)身擺弄桌上的兩瓶酒。
開鎖聲,石勇送飯回來。
父親示意葉坤倒酒,倒?jié)M。
石勇:“爸,有葡萄酒。”
父親:“那東西跟糖水似的,還是喝白的。吃飯,都吃。”
石勇:“爸!我敬您一杯?!?p> 石勇心情復(fù)雜地閉著眼睛一干而凈。
父親端起酒杯又放下。
父親:“還記得咱爺倆笫一次喝酒不?”
石勇:“一瓶高粱燒。”
父親:“你小子竟逞能,睡了一天一夜。”
石勇:“爸的記性真好?!?p> 父親抿了口酒,示意他們動筷子,而自己卻無從下筷,沒有食欲。
石勇:“爸,吃菜,這是柏藝鹵的肉丸子,自己調(diào)的肉餡,嘗嘗?!?p> 父親的眼睛瞬間一亮,伸長筷子:“藝做啥都好吃?!?p> 石勇:“爸,這是石斑魚,嘗嘗?!?p> 父親:“藝打小就會做菜,干凈利落,隨你媽了?!?p> 父親吃得狼吞虎咽,三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柏莉難過得轉(zhuǎn)過頭去,只有她知道,父親吃得不僅是肉丸子,而是在享受濃濃的父女情份。
午休時間,柏藝回來給美惠拿練習(xí)冊。走出電梯間,她邊走邊在包里找鑰匙,沒有。她猛然想起鑰匙在辦公桌上。走到家門口,柏藝抬手敲門。
篤篤……
聽見敲門聲,石勇有些吃驚。
柏莉也側(cè)耳傾聽。
石勇示意他們繼續(xù)吃飯,自己躡手躡腳地到門口附耳傾聽。
門外,柏藝接聽電話:“話是這么說,條條大路通羅馬。高考,就是人生競爭的起點,沒有大學(xué)生活的勵煉,你就是塊金子也被埋在土里。伯樂?哪有伯樂,伯樂就是你自己,好了,下午去學(xué)校找我。馬上高考了,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
篤篤篤……敲門聲急促。
石勇躡手躡腳地幾步竄回到飯桌旁,急忙把自己的手機調(diào)制靜音。
石勇:“柏藝回來了。”
柏莉懷疑是葉坤偷偷給柏藝打電話了,兇巴巴地瞪葉坤,葉坤急忙申辯。
葉坤:“對天發(fā)誓,我可沒打電話?!?p> 柏藝?yán)^續(xù)敲門。
柏莉抓住父親的胳膊,近乎哀求。
柏莉:“爸,你想我姐,就讓我姐進來吧?”
父親堅決地擺下手,給自己倒酒。
父親:“藝隨我,心里盛不住事情,別給她添亂了。放心吧,我能撐到考完試?!?p> 父親呷口酒,夾起一個鹵肉丸子塞到嘴里,慢慢嚼。
座機電話也響起來......
他們無動于衷地聽著,任憑鈴聲不厭其煩地響著。
吃完飯,石勇送父親他們?nèi)チ塑囌尽?p> 列車徐徐駛離站臺。
父親的臉緊貼著車窗,頻頻地揮著手,他是和這里的親人,他的女兒、他的外孫女們,做最后的告別。
父親的心情是何等的悲傷、雄壯,那一臉的淡定,是他對生命的無怨無悔。
站臺上,石勇神情凝重,目送列車疾馳遠去......
柏藝再次返回來,打開門,一股濃烈的煙酒味撲鼻而來,再一看,餐桌上的殘羹剩飯還沒來得及收拾。
柏藝非常生氣,滿心疑慮的她不肯放過任何的蛛絲螞跡,尋找未果,仍心有不甘。
柏藝打手機給石勇,想聽他的解釋。
開鎖聲,手機的鈴聲一齊響起。柏莉丟下手機返身沖向門口。
石勇:“回……回這么早?”石勇懊悔不迭遲回一步,忙賠著笑臉:“朋……朋友聚一起,喝點小酒?!?p> 柏藝步步緊逼:“朋友?什么朋友值得你電話不接,門不開?是她見不得人,還是我?”
石勇:“電話?沒……沒聽見啊!”
柏藝?yán)湫?,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我讓你再聽一遍——”
出乎石勇的意料,柏藝竟掀翻了桌子。
柏藝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呆了,不知所措地看著盤子、碗筷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
石勇惱怒:“你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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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墨生歌
父愛如山,那母愛就是如水了。我小學(xué)有個校友,他有一只眼睛失明了。放學(xué)后,他的后面經(jīng)常跟著一些討厭的學(xué)生,罵他“獨眼龍”。他媽媽就跟在他的后面哭,對那些可惡的學(xué)生,束手無措。你若驅(qū)趕他們,指責(zé)他們,這些討厭的孩子就會變本加厲。通常是我那小校友在前面走,他媽媽在后面跟著,跟一路,眼淚也流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