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疾馳的列車宛如一條長龍在山谷間盤旋而上。
旅客們已進入夢鄉(xiāng)。
父親緊閉雙眼似睡非睡地一動不動。
柏莉不放心,湊近觀察了一會兒,又坐回過道椅上,撩開窗簾看著漆黑的
窗外,遠處的燈光若隱若現(xiàn)。
柏莉看下手機上的時間,凌晨兩點了,快到家了,柏莉再次撩開窗簾,望著漆黑的窗外……
遠在省城,柏藝坐在沙發(fā)上,徹夜未眠。
石勇睡醒,發(fā)覺身邊沒人,霍地一下地坐起來,伸手一摸,柏藝的枕頭不在
床上。
石勇知道,柏藝是真的傷心了,他又沒法說出真情,他和柏莉一樣肩負著雙重壓力,最終還得落下埋怨。
這是老人的要求,或許這也是一個父親最后的遺愿。
他不得不遵從,暫時委屈自己。
早上三點點鐘,列車到站,父親不讓攙扶,非要自己下車,自己走出地下通道。倔強的父親總想證明自己還沒有老,身體還硬朗。剛強一輩子的父親,在死神面前還是爭強好勝,不服輸。
而踏進家門,父親的精神一下子懈怠下來,頹廢地倒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喘息。
葉坤:“老干部累了?!?p> 父親閉著眼睛,抬起手,無力地揮了兩下,揮趕他們回去。
兩人站著未動,柏莉仔細地打量久違的家。
窗臺上,幾盆曾經(jīng)蒼翠欲滴的君子蘭已經(jīng)枯萎了,伺養(yǎng)君子蘭是父親的愛好,最愛的花枯萎了,父親的生命也在倒計時。這是否存在某種的必然聯(lián)系呢?柏莉心存疑慮。
照片不知何時被父親又掛回原來的地方。
柏莉走近凝望。
“姐,哥,萬一……真的有那一天,你們也別怪我,爸是為你們著想?!?p> “媽!你也別怪我,沒照顧好爸?!?p> 父親小憩一會兒,睜開眼睛,看見柏莉還沒走,又下了逐客令。
父親:“你們也回去休息吧,我這里沒事了?!?p> 柏莉:“爸,早飯你想吃點什么呀?”
父親:“啥也不想吃。給我燒壺開水吧?!?p> 葉坤:我去燒。
柏莉給父親拖鞋,鋪好被子,服侍他躺下:“爸!過兩天,你去我哪兒住,我照顧你也方便?!?p> 父親:“不去,我哪兒都不去?!?p> 柏莉:“那我和葉坤輪流來陪你住,你一個人,我不放心?!?p> 父親閉著眼睛,連連搖頭:“我一個人挺好,走吧,回家看看?!?p> 柏莉:“早飯我送過來?!?p> 父親一動不動,也不回應。
柏莉沒再說什么,環(huán)顧有些凌亂的家,心里有說不出的心酸和內(nèi)疚。
回到家里,葉坤再次提起父親生病的事情。
葉坤:“哥不告訴可以,咱得讓嫂子知道,她是柏松的媳婦,也是柏家的人,
他們咋說都有理,咱爸走了,落埋怨的是我們?!?p> 柏莉仔細一想也對,不告訴柏松,父親有個好歹,自己落埋怨無疑;告訴柏
松,父親這一關難過,不把她罵個狗血噴頭才怪。讓嫂子知道父親有病,嫂子怎么處理這件事情,和自己沒關系。
茶幾上的電話叮鈴鈴地響起。
夏小柔停止跑步,一邊擦汗一邊走過來,當她看見電話顯示的區(qū)域號碼,立刻猶豫,縮回伸出的的手,任憑鈴聲肆意地響著。
電話沒人接。葉坤按下免提鍵,再次回撥號碼時被柏莉按掉。
柏莉:“別打啦,不知道哥走了沒?”
葉坤:“還是那句話,他們出錢,咱們出力?!?p> 柏松赴美的簽證已經(jīng)辦好,這個周六即將啟程。可他仍沒有休息,十幾臺手術還在等他。
這是今天的第六臺手術,柏松疲憊不堪地走出手術室,等候多時的家屬一擁而上,團團圍住柏松七嘴八舌地追問手術情況。
柏松太累,暈倒。
病人家屬驚駭鳥散,也有人嚇得不知所措。
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病人家屬又一窩蜂似的涌向門口,丟下柏松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醫(yī)生護士看見,大聲驚叫:“柏醫(yī)生!柏醫(yī)生……”
何醫(yī)生:“柏松……”
夏小柔檢查兒子的作業(yè)。
茶幾上的座機響起來,柏天丞手疾眼快地抓起話筒。
柏天丞:“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夏小柔搶過來話筒:“喂!我知道,你說......”
“老爺子得癌了,晚期了,你們……”
柏天丞好奇,附耳傾聽,夏小柔推開他:“拜托,這事千萬不能讓柏松知道,他周六就去美國進修了。謝謝,你們辛苦啦!”
撂下聽筒,夏小柔陷入沉思。
柏天丞:“媽!是不是爺爺生病了,你為什么不告訴爸爸?”
夏小柔:“我得為爸爸的前途著想?!?p> 柏天丞:“你自私。”
夏小柔:“爸爸是拿手術刀的,他的醫(yī)術決定患者的生死,他要對患者負責任,沒有過硬的高超技術,一切都是空談?!?p> 柏天丞語塞,媽媽說的有道理。
次日,在醫(yī)院的小花園,夏小柔和母親田醫(yī)生說起了柏松父親生病的這件事情。
田醫(yī)生:“這事千萬不能讓柏松知道,他父親已經(jīng)八十來歲了,走了也不遺憾。我和你爸雖說是醫(yī)生,還不一定能活到八十呢?!?p> 夏小柔:“媽—”
田醫(yī)生沉下臉,搶白女兒:“前途重要,還是奔喪重要?”
夏小柔:“他爸爸還沒死呢?!?p> 田醫(yī)生:“都這把年齡了,也不存在詛咒。匯點錢吧,盡盡孝心?!?p> 夏小柔點頭贊同。
柏松翻看自己從醫(yī)以來的手術日志。
門被輕輕地推開,幾個腦袋同時探進來,不知誰用力一推,幾個護士跌跌撞撞地一窩蜂似的擁進來,她們互相推搡著笑作一團。
柏松也笑。
徐護士:“柏醫(yī)生,我們想為您餞行,不知您是否賞光?”
柏松:“請我吃飯?好?。 ?p> 門開著,夏小柔出乎意料地出現(xiàn)在大家的面前。
笑聲戛然而止,護士們爭先恐后地魚貫而逃。
夏小柔頗為得意,手背后,亦步亦趨地來到柏松的面前,遞給他一個精致的盒子。
夏小柔:“給?!?p> 柏松定睛一看,是價值不菲的勞力士手表,他打開盒子,拿出手表,就在他愛不釋手時,夏小柔把手伸進他白大褂的口袋里,偷偷地拿走了他的手機放進自己的包里。
柏松渾然不知,他戴上手表給夏小柔看。
夏小柔握住他的手:“拿手術刀的手,值得擁有最好的?!?p> 就在他們秀恩愛時,門口有數(shù)雙眼睛在偷窺他們,她們是一群可愛的護士,既羨慕又嫉妒。
夏小柔:“下班去媽家,給你餞行?!?p> 父親取照片回來,展開遺像,足足看了一分多鐘,才抬起頭望著墻上母親的遺像,咧嘴苦笑:“掛到一起不般配嘍,你走的時候才三十四歲,整整四十六年哪……”
父親深深地嘆口氣:“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的熬過來了……說心里話,好多年了,我都不想你了……”
父親悲戚長嘆:“該準備的、我都為自己準備好了,就等著你讓我去了。你想要點啥不?趁我還走得動,街上賣啥的都有,當年你喜歡的綢子、緞子,現(xiàn)在都不稀奇了……”
父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頭冒虛汗。
父親忍著劇痛凝望母親的遺像:“你……你咋還不叫……叫我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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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墨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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