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真相

　　原來制出“芳沉”的妙手并非蘇家千金蘇容芷，而是她的貼身侍女，趙沉煙。

　　沉煙自幼隨蘇家小姐長大，稍通人事之時蘇青嵐便告知其本為傭人之后，因父母早殤而被蘇家收作容芷的貼身近侍，同小姐一同蒙受教養(yǎng)。

　　沉煙自知身份低微，又得以同蘇容芷一同讀書習(xí)禮，自是感激不盡，竭力侍奉。

　　沉煙天性聰穎，行動自由，反而比深居閨閣的小姐見識多些，然縱使有資質(zhì)勝過蘇容芷的地方，亦是藏鋒掩芒，不敢有半點篡越。

　　昔年二人同從蘇青嵐學(xué)習(xí)香道，容芷并無所成，而沉煙卻進境神速，不久竟自配熏香一種。

　　蘇青嵐甚感此香清雅絕倫，前途無量，遂與沉煙商議，為其取名為“芳沉”，歸于蘇容芷名下。

　　隨即此香一夜傾城，蘇家千金之名亦傳遍天下，蘇青嵐遂起送容芷入宮選妃之意，沉煙亦是欣然前往，應(yīng)允隨其入宮，以保蘇容芷“芳沉”妙手之名。

　　***

　　然而那年的品香盛會，在蘇邸水榭中制香的沉煙同顧瑾瑜相識，翌日又在薰川碼頭相遇，因精于制香之道，而被他誤認(rèn)為蘇家千金蘇容芷。

　　為了守住“芳沉”的秘密，沉煙索性將錯就錯，然兩人相處日久，暗生情愫，月下定情之后，沉煙心亂如麻，然而最終不知該如何點破，本想待顧瑾瑜自帝都?xì)w來之后再向其面陳實情，卻未料到他一封書信直接寄到了蘇邸。

　　蘇青嵐發(fā)現(xiàn)趙沉煙冒充蘇容芷之名同顧瑾瑜私定終身已是勃然大怒，當(dāng)沉煙拒絕隨容芷入宮之后更是大發(fā)雷霆，盛怒之下，蘇青嵐將她軟禁，隨即復(fù)信給顧瑾瑜，想要當(dāng)面將之拒絕。

　　沉煙受盡折磨，最終設(shè)法逃出，卻在途經(jīng)蘇青嵐書房之時，無意間聽到他與蘇夫人的談話，方知自己的父母并非傭人，而是蘇青嵐的已逝的同門趙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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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年蘇青嵐同趙如海承陸薰川之學(xué)，研制出新香數(shù)種，本欲一同進京面圣進獻。

　　然而蘇青嵐平日里處處被趙如海平分秋色，嫉恨之心日生，得知趙如海不識水性，遂起獨吞功勞之心。

　　一日疾風(fēng)驟雨，蘇青嵐掌舵，令船行險灘，帆折船毀，趙如海溺水而亡，于是自己進京面圣進獻，自此飛黃騰達，成為薰川的唯一香道正家。

　　趙如海父母早逝，亦未娶妻，本以為此事就應(yīng)到此而終止之時，布料數(shù)月后，一歌女懷抱一女嬰尋至蘇邸，自言此女乃趙如海的遺腹，而今趙如海已去，那女子也身染沉疴，只得托付于蘇青嵐。

　　蘇青嵐本不想理會，但見那女嬰眉目清秀，加之對趙如海略懷愧疚，便將之收養(yǎng)。

　　那女子已奄奄一息，離開時只言趙如海在世之時曾為此女起名為沉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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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青嵐未料到沉煙乖張如此，盛怒之下?lián)P言不若當(dāng)年將其棄置于荒野之中，而沉煙聞得其父慘死情狀已是悲憤交加，不想又聽到蘇青嵐此言，新仇舊恨化作憤怒涌上心頭。

　　入夜之時，沉煙對芳沉醉稍加調(diào)改，使其香味更加馥郁濃厚，香薰更是令蘇邸上下昏昏欲睡。

　　但當(dāng)香味濃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便會遇火即燃。

　　也便有了薰川當(dāng)年那場大火。

　　可趙沉煙沒想到當(dāng)年那場大火燒毀了蘇邸，全府上下十余口人葬身火海，獨有蘇容芷因離水房近些而活了下來。

　　蘇容芷雖是活了下來，但蘇家已是家破人亡，她也容貌盡失，且蘇容芷素來不擅制香，調(diào)制不出芳沉醉，也便沒人覺得她是那時的蘇家千金。

　　所幸嗓音未損，只得淪為歌妓，以色侍人。

　　日后蘇容芷加倍努力習(xí)制香料，暗悉了當(dāng)年蘇府失火的原因，又看著趙沉煙跟顧瑾瑜出雙入對，而自己茍活于世，不禁咬牙切齒，發(fā)誓要為家人報仇。

　　***

　　而那夜，容芷終于在顧瑾瑜便裝回府之時尋到了機會，本欲挾持顧瑾瑜后將沉煙印至畫舫，再以“芳沉醉”與之同歸于盡。

　　誰知當(dāng)夜沉煙心神不定，便至碼頭迎接，正見隨從侯于舫外，上前一問便知端倪，又辨出蘇容芷嗓音，推門而入的瞬間便知“芳沉醉”氣味有異，千鈞一發(fā)之際，便以言語跟蘇容芷周旋，趁其不備將顧瑾瑜推出了畫舫。

　　于是，顧瑾瑜就成了那夜因為“芳沉醉”而失火爆炸的畫舫里，唯一的幸存者。

　　數(shù)日之后，當(dāng)他終于從那片被炙熱的火光染紅的夢境中蘇醒過來時，他從沉煙留下的手卷中得知真相的時候，他才終于明白。

　　為什么當(dāng)年在薰川碼頭她聽到自己喚她蘇小姐的時候會有一剎的怔然；

　　為什么他盤恒薰川之時她會帶他四處游歷而非待在蘇邸水榭中；

　　為什么月華如水里她轉(zhuǎn)身輕吻自己耳后的時候臉頰上會染著那樣溫?zé)峥酀臏I水；

　　為什么她會那樣毅然決然的離開薰川并且此次再不制香；

　　為什么她會隱去蘇家大小姐的身份而把名字改成沉煙，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那才是那個名眸婉轉(zhuǎn)笑語如珠，在湖畔水榭中教他制香，在綠蔭白堤中同他散步，在花前月下輕輕吻在他耳畔的美麗女子，真正的名字啊。

　　***

　　多年之后，顧瑾瑜辭官退隱，順浣月江而下，又一次途經(jīng)薰川。

　　同行后輩知他少年時曾作《薰川賦》，便力勸其人入城一游，顧瑾瑜盛情難耐，只得登岸一訪。

　　時光荏苒，滄海桑田。昔日蘇邸遺址，而今儼然已成為繁華街市，旗飄簾招，人聲鼎沸。

　　薰川城守引著顧瑾瑜一行人至薰川最大的一家香料店，店中有妙齡女子盈盈上前，捧上香茗，言語婉轉(zhuǎn)。

　　“老爺既然做過《薰川賦》，肯定聽說過薰川最出名的熏香‘芳沉醉’吧？自從蘇家一門絕跡，此香遂成絕品，不過我們這里還有幸保留了一顆，今日逢老爺光降，便托您的福，將此香贈與您品賞，不知老爺如下如何？”

　　同行之人聽有如此美事，當(dāng)即歡聲陣陣，顧瑾瑜順?biāo)浦?，心底已有三分迷離。

　　香沉入爐，馥郁清芬，店家又請俏麗女子抱琴而出，將那《薰川賦》婉轉(zhuǎn)歌來。

　　暗香浮動之中，顧瑾瑜竟似又見到那年少時的黃昏，嬌俏靈動的少女自花間水榭中盈盈回眸，玲瓏婉轉(zhuǎn)，笑語如珠的模樣。

　　數(shù)年來夜半夢醒之時，他曾數(shù)次地問過自己，如果當(dāng)年自己沒有愚蠢到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如許心事，如果當(dāng)年的她曾經(jīng)問過自己是否真的對蘇家大小姐的身份如此在意，那么他們現(xiàn)在，又該是怎樣的一副光景啊。

　　“天下春意歸薰川，薰川芳沉傾天下?！?p>　　曼妙的女音唱至最后一句，余音裊裊，暗香襲襲。

　　只可惜，春意年年都會回到薰川，而那曾經(jīng)傾盡天下的薰川芳沉，卻是永遠(yuǎn)不會再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