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 一個數(shù)字
在永痕大陸，太陽被稱作為天光星。
除去永痕極北的第二天文神殿，圣光教會的另外兩大神殿時時刻刻都在盯著這顆人類光明的源泉。
三座天文神殿中，最先進的那座，當屬蓋塔和費南交界處圣光山上的第一圣光天文神殿。
此時，已是深夜，這座神殿中的學士們依然處在忙碌之中。
布滿精美壁畫的石灰穹頂之下，青銅鑄造的天光星模型懸掛在大堂的正中央，周圍一圈又一圈大大小小的銅球環(huán)繞著天光星，在穹頂之下緩慢旋轉著。
這是當今永痕大陸上公認的天光系天體模型，以天光星為中心，一切星體在圣光女神的指引下，虔誠地運行在自己的位置上，永恒、永遠、沒有任何例外。
在天光系的天體模型下，圣光女神的石雕正安靜地望著空間的盡頭，她的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聚焦遠方，身后是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軌道，群星環(huán)繞。
東面的琉璃彩窗下，女子一身潔白教袍，她虔誠地祈禱著，而后在胸前比劃了一個祈禱的手勢，便將雙手輕輕放在了黑白相間的琴鍵上，巨大的管弦琴開始鳴唱，聲音回蕩在金色大堂的每一個角落。
管弦琴旁，不計其數(shù)的白色長燭發(fā)散出溫暖淡黃的光芒，烷烴香氣配著摻雜在蠟燭中的花瓣香精，彌漫在廣闊的空間之中。
頌唱會的女子們開始了吟唱，悠揚的歌聲飄蕩其中，從遠處聽去，就像是從虛空而來的回響，輕聲呼喚著這個世界。
從上空俯瞰下去，位于極光山的這座圣光神殿造型較為獨特，起初它是圣光教會的一座天文臺，后來由于每年一次的天文會議，教會將這里改建成了一所具有研究機構性質的殿堂。
其整體呈現(xiàn)為朝向西邊的T字型，從南面的大門進去，走過一段長廊向左拐，就能看到擺著一張長桌的主大堂。
大堂里并沒有人們想象得那樣光鮮亮潔。
無數(shù)昂貴羊皮紙繪滿了表格、寫滿了字跡，它們堆積成小山，布滿了整個大堂的各個角落、墻根甚至是書架。
如果不是主大堂的一側有一座圣光女神雕像，進來的人可能會誤以為這是個研究機構。
而圣光女神對面的那一側，則是一排又一排的書架，書架分上下兩層，有專門的樓梯上去二樓，從二樓的扶欄向下眺望，便可看見長桌。
不計其數(shù)的羊皮紙裝訂而成的書冊整齊地排列在那一排排書架上。
但顯然書架也不夠擺放，周圍也放慢了堆積成山的羊皮紙。
長桌就這樣被羊皮紙包圍著，位于主大堂的中央。
此時，周圍的椅子上已經(jīng)坐滿了人，正小聲交頭接耳著。
他們的衣著無不光鮮亮麗、各具特色。
他們身后的騎士也是人高馬大、盔甲精致，雖然一動不動，但散發(fā)著強大的氣息。
長桌的最西邊就是這座神殿主教的座位，此時座位空著，不知主教大人去了什么地方。
順著主座位的背后望去，一座舊式樓梯通往更高的地方，它連通著這座神殿的天文臺，其心臟所在。
天文臺中光線暗淡，并不如主大廳那般燭火通明。
此時巨大的球形頂下，七十多位圣光學士正在自己的小桌前書寫著一行又一行數(shù)字，它們時不時擺弄手邊的算籌，在確認無誤之后，然后將一張紙卡遞給桌旁待命的學徒。
待卡片送出，它們又會回到十多架天文望遠鏡前繼續(xù)觀測，然后記錄下一串新的、極長的數(shù)字。
穿梭在人群中的學徒集中到一起，它們排著隊將拿到的紙卡片送到圣光大學士的手里。
大學士金發(fā)中年，干瘦高個、一身藍袍、神色嚴肅。
他每收到一張卡片，都會在仔細看過一遍后，走到身后三米高五米寬的機器上尋找一位齒輪，將其撥動一個角度，最后用力拉下機器最右邊的桿子。
一瞬間，各個齒輪以不同的速度穩(wěn)定轉動著。
只聽聞“?！钡囊宦?，大學士推推眼鏡，將最后一排齒輪所指向的數(shù)字書寫在卡紙上，然后還給學徒。
有時大學士也會盯著卡片細看很久，在一陣恍然大悟之后，大罵一句，然后將卡片塞回學徒的手里、勒令修改。
這是大學士今天收到的第5個錯誤卡片，客觀來講，今天這確實有點多了。
為了防止誤差導致計算結果的進一步謬誤，大學士博克斯·亨爾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將所有人的計算步驟回檔，回到一個小時之前的第19638217檔，也就是第一次出現(xiàn)謬誤的地方。
大學士有些氣憤地走到差分機旁的銅鐘邊，急躁地搖了五下，鐘聲瞬間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天文大廳里瞬間鴉雀無聲，大廳里的人都如同泄了氣一般，將鵝毛筆丟在一邊，他們明白，剛剛這么久的計算全都白費了。
“是哪個蠢貨干的好事？”
“不知道，大概是前天那個新來的？”
“嘿！小心你的舌頭，我這幾天都沒出過錯！”
“那是誰？難不成還是我們幾個老家伙不成？”
……
嘈雜的議論瞬間響徹大廳，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家都不希望這種事情發(fā)生。
大學士博克斯拍了拍手，用洪亮的聲音道：“預測軌道這種嚴肅的事情，怎么能出半點差池！說了多少遍，這確實是永痕最好的差分機，它能代替計算，但它不能糾正你們的謬誤，寫出參數(shù)卡之后一定要檢查檢查再檢查！現(xiàn)在，所有人找到第196382頁數(shù)據(jù)，從第17行開始，重新計算！”
“啊，該……咳，圣光在上?！?p> “我就說不該讓那些新來的直接參與?！?p> “沒錯，我現(xiàn)在有點同意你的觀點了，它們確實該學習一段時間再參與進來?！?p> “說不定，是咱們幾個老家伙看花眼了？”
“去你的，亨利，你看我什么時候出過錯！”
……
眾人抱怨著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差分機的齒輪被重新調整回一個小時前的初始狀態(tài)。
大學士搖了搖頭，他也不想否決掉大家的努力，但為了永痕大陸，這是必須嚴肅對待的事情。
一只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搭在大學士的肩頭。
大學士回首一看，連忙轉過身來，低頭在胸前做了個手勢：“主教大人。”
老人一身橙袍，看上去有些破舊了，慈祥的面容中帶著些許威嚴，他拄著手杖，輕拍大學士的肩頭。
“沒事博克斯，不用管我，我就是來看看?！崩先苏f著，邁著緩慢的步子，從大學士身邊走過。
大學士跟在后面，一路低著頭：“抱歉，主教大人，今天……”
博克斯剛想要說些什么，西恩主教便抬起了手，止住了大學士的話，嘆氣搖搖頭。
“我知道博克斯，我知道，這是常有的事”老人轉過身來，深邃的目光望著大學士，無形的壓力漸漸涌現(xiàn)，“但是博克斯，我們不能再等了，外面的大廳里坐滿了人，北境、蓋塔、費南、阿卡迪亞、薩倫以及艾克拉，這些王國的首腦都在等著，等一個數(shù)字。還有元老閣，他們也來了。”
“什么？舊帝國的元老會？……先不說這個，主教大人，您是知道的，在驗算沒有成立之前，我們不能公布這樣一個不精確的結果?！贝髮W士有些為難。
顯然，老人有著他自己的考量，他看了一眼已經(jīng)排成長隊的學徒，轉身說道：“十年前的悲劇不能再上演了，我們寧可將預測的時間放寬、放大，也不能再變得那么措手不及，而且，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p> “可是……主教大人，一個不準確的結果會讓教會失去信譽，女神的子民甚至會被流言所誤導！”
“那也比死去二十萬人強得多！”西恩主教手杖急促地杵著地面，面色焦急。
許多人都安靜下來、放下手中的工作，看向這邊。
大學士只好點了點頭，對著一旁的秘書說了幾句。
很快，一本金皮書冊就被送到了兩人面前，大學士將其遞了過去。
“大人，這是備用的結果?！?p> 老人閉眼，在胸前劃了個手勢：“圣光女神保佑。”
蒼老的手接過金冊，步履蹣跚地朝著主大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