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9章：再見，肖恩

　　大道并不平坦，每個房屋的設(shè)計師都沒有考慮過公共區(qū)域。

　　除了中間干道以外，每條巷子你都能走出層次感。

　　潑出來的餿水和糞便任由雨水沖洗，穢物填滿石塊縫隙以后，斜淌到角落里堆積起來，等待每個月初的簡單清掃。

　　破洞尖頭鞋落在泥垢上。

　　他并非有意踩水，畢竟街上除了窗戶透出微光以外，石板還是青苔或者嘔吐物……

　　肖恩不愿再想，反正都是分不清楚。

　　左右腳分別給對方糊上泥點(diǎn)，手臂繃緊，他強(qiáng)忍彎腰擦拭的動作。

　　“別去考慮靴子，對自己好點(diǎn)，買雙新的。”

　　嘩啦~

　　這種聲音在昏暗的街道上響起，往往伴隨脅迫或者獰笑，但拋出錢幣袋子的人并沒有惡意。

　　“找個住處歇下來，這批貨你能處理多少都沒關(guān)系，主要能不能找到長期收購的渠道，或者其它來錢的路子……”

　　肖恩解開袋子，里面有兩枚金鴉躺在大片銀蟒上，后面還墊著數(shù)不清的銅狼。

　　瀟灑地回到安東維森，租賃鋪面，做起體面的大人。

　　“嘿，睡著了？好歹找個床行么，這里有股餿味兒?！?p>　　盧卡拍拍對方，感覺小男人有點(diǎn)暈乎。

　　“我知道……”

　　肖恩神色凝重，看著那個系緊劍帶的年輕人。

　　“亞當(dāng)先生，您真是太愚蠢了！”

　　“你是腦……”

　　他打斷盧卡的謾罵，對上亞當(dāng)?shù)囊暰€，顯然對方也在等待下文。

　　“亞當(dāng)，這是幾萬銅狼，租最漂亮的馬車，雇上傭兵，我還能剩下做生意的錢！不是幾根骨頭，或者象征身份的衣裳……你，你不該……”

　　肖恩有些語無倫次，感覺滿腔怒意說不出，腦子里總浮現(xiàn)出低媚諂笑的自己，以及刁鉆苛刻的上司。

　　對面是他目前最尊敬的大人，他很想告訴對方——你不能這樣信任我。

　　可能，在他心里，回到那個繁華體面的安東維森，才是最后歸宿。

　　亞當(dāng)走過來，將手放在袋子上，肖恩吃力地托住，有些降不住重量，腰桿不自覺就彎下去。

　　“你可以扛不住我對你的信任，但我一定抗得住你的背叛。

　　所以別有壓力，不管你想干什么，就去做好了。從山脈里出來，命就在你自己身上，祝福你！”

　　亞當(dāng)笑出聲，抬起戴好皮套的手，輕輕地拍在肖恩胳膊上，如那夜舉起酒杯，將選擇權(quán)交在對方。

　　“再見，肖恩?！?p>　　他可以接受任何結(jié)果，這既是交代也是告別。

　　肖恩費(fèi)了很大勁才抬起身子，空曠的街道上傳來風(fēng)聲，馬車旁僅剩自己。

　　袋子被粗糙地合上，他再次掀開，很奇怪，亞當(dāng)肯定已經(jīng)走遠(yuǎn)，但是那重量就是抵消不去。

　　原來是托舉過久，雙臂脫力。

　　他怔怔地低頭，錢幣摩擦聲如同耳鳴那樣揮之不去，顫抖著掀開亞麻布，深色背景下慘白的臉，雙眼瞪著欲望和誘惑。

　　……

　　兩片影子游曳在泰岡達(dá)的街道上。

　　這里不是行政區(qū)，也不是集會場所，普通平民更依賴月色而非燈火，所以影子也時長時短，忽隱忽現(xiàn)。

　　【隊伍：1】

　　【追隨者：1】

　　【肖恩離開你的麾下，命運(yùn)從不會讓分別久等，期待也常常被人心辜負(fù)。】

　　“嘖嘖?！?p>　　亞當(dāng)長嘆一聲，但那臉上分明寫滿感慨，笑意已經(jīng)藏不住，嘴角上揚(yáng)得厲害。

　　“先生，小男人會帶著錢跑，對么？”

　　“可能已經(jīng)跑啦，如果動作夠快，后半夜就能出城。換大路，不休息，下周能在安東維森的館子里吃頓好的?！?p>　　“嗯，好的。”

　　盧卡如此應(yīng)道，不再開口。

　　亞當(dāng)停下腳步，看著旁邊一言不發(fā)的男人，發(fā)現(xiàn)對方皺著眉頭，鼻息沖散空氣中的惡臭。

　　“嘶，盧卡，你為什么不把話說出來呢？我看你憋得真努力，要不到了地方，我們倒上酒再談？”

　　“先生，只要您同意，我可以在城門口等著，把他的腦袋給您帶回來?！?p>　　“那為什么不去？”

　　“您沒說，而且似乎很高興，我想知道為什么？”

　　“因為所有相信命運(yùn)的傀儡都已經(jīng)死在山里，背叛容易成癮，他必將依靠謊言和腦子不遺余力地生存下去。

　　我使他變成活生生的人，這是榮耀，也是我和其他領(lǐng)主不一樣的地方?！?p>　　亞當(dāng)把手搭在劍上，目光深遠(yuǎn)，衣物掛在窗棱上呼啦啦地飛舞。

　　夜色中不安的心臟，踩著欲望的節(jié)奏，在皮囊里砰砰跳動。

　　“哎，我不懂，大人。”

　　盧卡隨上背影，腳步聲又回響起來，漸漸嘈雜，人群聚集區(qū)已經(jīng)到了，他想在進(jìn)門前完結(jié)話題，繼續(xù)說道。

　　“先生，我不會背叛您。只要您還在，我就不會去思考，朝著您劍指的方向走就行?！?p>　　“嘖嘖，”

　　亞當(dāng)又發(fā)出這種揶揄笑聲，不含褒貶，收斂表情，使勁拍拍盧卡肩膀。

　　“哎，看看，這就是你們不一樣的地方?！?p>　　他不覺得這是虧本的，窮酸領(lǐng)主，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肖恩·布拉格有自己的驕傲和才華，并非鐵匠那種心思單純者，備注很早就提醒過，如果無法滿足對方的欲望，終究要走。

　　最大的原因，是因為逃難人數(shù)上百，目前肖恩是唯一有離開意愿的人，他將所有離開者的分量都送給對方，算是對這段經(jīng)歷做出結(jié)尾。

　　那袋貨幣，是亞當(dāng)大半身家，但這不會是他的上限。

　　他有信心能夠取得更龐大的財富，也不會吝嗇對下屬的嘉獎。

　　“如果他帶上錢跑，我會替他感到可惜。”

　　“為什么，那可是兩萬銅狼?！?p>　　“他如果相信我，以后可以騙到二十萬，甚至上百萬。

　　所以，我說，這是好事！”

　　街道繁華起來，泰岡達(dá)的館子會開到清早，走動聲、門窗開合、污言穢語，都成為闌珊夜色的一部分。

　　【商鋪LV1】

　　【備注：熟食店】

　　【民居】

　　【蔬果攤（未營業(yè)）】

　　……

　　【酒館LV2】

　　【昆迪亞大陸上最新的消息，都被嘩啦啦地倒在木杯里?！?p>　　亞當(dāng)帶著盧卡停在門口，把靴底的泥垢蹭在臺階上，支起來的木窗里傳出人聲，玻璃杯碰在一起。

　　聽動靜，酒水絕對灑出來了。

　　嗯，這是血嗎？

　　亞當(dāng)這時才注意，腳邊的積液似乎顏色殷紅。

　　砰！

　　鼻青臉腫的壯漢撞斷支架，半個身子掛在上面，木窗飛起又回落，蓋在對方赤裸的脊背上。

　　“噗，咳咳?！?p>　　嘔吐物夾著血水發(fā)出滴答聲。

　　男人很快就被拖回去，哄笑和唏噓隔著一道障礙傳進(jìn)亞當(dāng)?shù)亩洹?p>　　“哎，太勉強(qiáng)啦，來來，給他穿好?！?p>　　“有喝夠了的嗎，趕緊扛到醫(yī)生那兒去?！?p>